沈霓裳略遲疑一瞬,瞟了眼早前翻閱過的書冊方向,答道:“小女子所知同先生書中記載不同,故此不好說。”
“何處不同?”他追問。
“先生書中將此等香料記載為海龍之口涎在海水中凝結而成,可據小女子所知,這龍涎香乃是海中一種極其巨大的魚類捕食墨魚類的食物後在體內不容,故而生出一種分泌之物。該分泌物被排泄出後又經過海水洗滌及融合變化,洗去惡臭腥氣,方才顯出香味。”沈霓裳頓了頓:“龍涎香一名,實乃民間傳言而成,並無人親眼得見世間有真龍存在。但那種巨大海魚應是有人見過,我想也並非無人知曉此香真正出處,而是知曉之人多半便是采集之人。真龍之口涎比海魚之排泄物,自然是前者更得人心。”
清俊男子看向沈霓裳的眼中,不由地笑意四濺:“略懂?”
沈霓裳聽出對方的戲謔並無惡意,也不窘迫,遂大大方方的莞爾一笑,道:“不及先生遠矣。”
兩人相視輕笑出聲。
玉春使勁眨巴著眼睛,已被驚得掉了下巴。
而此時,店中三人都未覺察到,在方才二人對答完畢,有一駐足許久的年輕男子從店鋪門側無聲離開。
“我日後能來向先生討教麽?”沈霓裳問。
清俊男子溫和點頭:“我在姑娘便可來。在下容蘇,一介布衣,姑娘不必喚先生。”
時候也不早,沈霓裳笑笑頷首,遂福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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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香一路瞅著沈霓裳,一直瞅到了馬車上。
終於忍不住:“小姐從哪兒學得這香?”
沈霓裳回得隨意:“跟我娘學的。”
沈霓裳的親娘究竟是什麽出身,除了沈重山也不會有別人知道。何況,就連沈重山知曉不知曉,也是未知。
她也不怕玉春去打聽,當然,玉春也不會有那個膽子去向沈重山打聽。
玉春“哦”了聲,感慨道:“小姐記性可真好,隔了那麽多年,還記得這樣清楚。想不到小姐的娘還懂得香,真是難得。”
“記性這個東西是天生,當然也要看存心不存心。存心的東西,隔再久也不會忘。”沈霓裳淡淡道,卻沒接最後一句稱讚她娘的話。
玉春連連搖首,有些羨慕:“那是小姐天分好,像奴婢這樣的,頭天看了,隔一夜就忘了。”
沈霓裳笑了下,不再出聲。
到了近沈府的路口,二人下車,結算車資,玉春拎著書箱跟在沈霓裳身後。
走到外院同內院的交接路口,左側方一青年男子緩步行來,玉春倏地停住腳步。
沈霓裳察覺,朝來人望去,心下頓了然,原來是沈家大少爺沈思言,側目看了玉春眼,她並未說話,隻做未見,提步朝自己院子方向先走了。
回到屋中,稍作休整後,玉春回來了。
她沒提是否同沈思言說話的事兒,卻道:“回來的時候碰著雅枝,她說大小姐稍後會過來咱們院子坐坐。”
坐坐?
盯得還真是緊!
不過來也正好,她也正好看她葫蘆裡賣什麽藥。
沈霓裳不置可否,讓玉春打開書箱,親手將書冊整理好。
晚膳過後,沈如彤便來了,身邊隻帶了雅枝一個丫鬟。
她問了兩句,沈霓裳也答了兩句。
言語間皆隻數字,當然也沒有什麽深刻的字句。
可令沈霓裳意外的是,沈如彤竟然聽完她那兩句細究起來什麽內容皆無的話後,
神色絲毫不快不滿都未露出,反而極爽快的將頭面和銀子拿出來付了帳,然後就走了。 連玉春都覺得分外出奇,大小姐這般好應付?
沈霓裳站在廊下,注視著那主仆二人款款離去的背影,心中生出隱約的不安。
找不到緣由,但直覺告訴她,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
本以為沈如彤來了後,多少會有信息或者下文,沒想到她竟然來去這樣乾脆——既然下文不在這兒,那會是在何處?
臨入睡前,玉春問她打算幾時去拜訪那容先生,她回道:“不出去了,這幾日就在院裡。”
想了想,她又吩咐玉春,這幾日想法子注意注意正房上和沈如彤的動靜,不要太過露痕跡,悄悄留心就是。
玉春點頭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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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兩日,便是十月初九。
沈重山比大夫人小一歲,今年正好四十大壽。
沈府在雲州也算是大茶商之一,族中親友,家中往來,加起來亦是不少。
大夫人主持,府中從初八便開始張燈結彩,諸多準備,滿府一片喜氣洋洋。
沈霓裳老老實實窩在屋中,半步也不出院門。至於沈如彤給的筆洗,早已被她束之高閣,打算隔段日子若還平靜,就拿去折現成銀子。
十月初九沈重山壽辰過去,又過了三日,一些遠道來的客人才陸續走乾淨。
沈府一眾下人方暗暗松了口大氣。
沒辦法,大夫人治家最重名聲,哪個大膽下人也不敢讓大夫人在賓客前丟臉面。
簽了死契的奴仆,生死都在主人手裡攥著,若讓大夫人丟了面子,大夫人就能讓他們丟了小命。
這樣的事兒,也不是沒發生過。
數年前司夫人第二胎沒保住,便有兩個丫鬟私下嘀咕,說府中久無子嗣誕下只怕同大夫人有關。這話被來訪的一個婦人傳了出去,大夫人得知此事後,將滿府仆婦聚集一處,將這兩個丫鬟當著面活活杖責至咽氣。
至此,府中下人便規矩許多。
這日,送完最後一個遠方堂親,大夫人大夫人回到正院,在羅漢床上坐下後,才釋放出幾許松懈之意。
沈秋蓮趕緊朝沈如彤使了個眼色。
這幾日沈如彤早已心急如焚,此際就算沈秋蓮不賣這個好,她也忍不住了。
接過一旁宛夏正欲奉上的茶盞,她露出討好笑意遞到大夫人跟前:“娘——”
大夫人接過茶盞,抿了一口,才不慌不忙地道:“想說什麽就說。”
“娘,那張家的事兒……”多少還是有點羞澀,她停住,可大夫人卻不接話,她隻好自個兒接下去:“那張家不是願意了麽,娘,你怎麽想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