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能撐夠七七之日,許是因為血統不存之故,眼下看來是不行了,不過撐到你們成親問題應是不大。”司夫人語氣平和,“我如今少有見人,妙真是個知情的不用瞞著,隻妙紅這個丫頭不能讓她知曉,所以偶爾要動用些魂力才能讓她看不出差錯。”
動用些魂力?
穆清一愣,很快便明白過來,這應該也是魂族術法的一種。
不僅是妙紅,只怕司夫人對沈霓裳也用了同樣的一招。
“夫人的身體可受得住?”穆清沒有辦法勸司夫人不用,只能將擔憂浮在面上。
“無妨的。這本是魂族的小術法,不過帶了點障眼法之類的效用,她們二人同我關系親近才容易受影響,這法子也辦不成什麽大事,就這點子小用處罷了。”司夫人無所謂地擺擺手,“對了,穆東恆讓你帶信回去,事情都交待好了吧?”
司夫人明顯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言,立時就轉開了話頭。
穆清沉默了下。
他想起了早前送信時候的場景。
穆東恆的信中還裝了一封信。
是給穆遠之的。
陸洋當著他的面將信交給了穆遠之。
穆遠之當著他的面將信看了。
穆遠之看完信先是呆愣,而後緘默,最後笑了起來,但穆遠之還是同他說了話:“爹——義父說是弄錯了。我就知道,長生你怎會不是義父的兒子……這樣就好,這樣也好……長生,我們還和以前一樣。”
穆遠之笑得有些僵硬艱澀。
那一瞬間,穆清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雖然沒看信,但穆東恆在信上說了什麽已經是毋庸置疑。
陸洋在一旁看了他們兩人一眼,便垂下眼。
此時當著司夫人,穆清什麽都沒說,隻輕輕點了下頭:“陸洋說明早就去辦戶籍。”
“你和霓裳明早也去把戶籍轉了。”司夫人笑著頷首,“你們也累了,成親是件大事,這接下來還有得忙,回去歇著吧。晚膳你同霓裳吃就好,不過按規矩,新人成親前不好見面,對了,關於成親你可有準備?”
穆清明白司夫人的意思,遂點頭:“我娘說了,讓在別院成親。”
“我估摸著也是。”司夫人笑了笑,沒有多說,“那就好辦了,你明日搬過去,那邊的事兒,你自個兒看著安排,我會讓人幫你。好了,差不多了,換身衣裳去用膳吧。”
司夫人看了看外間天色。
穆清站起,眼底擔憂明顯。
“我沒事,下去吧。”司夫人揮了下手。
穆清退了下去。
司夫人目送穆清離去,閉了閉眼,整個人松懈下來,幾分無力地靠在羅漢床上。
妙真快步行進來,見得司夫人此刻情形便是面上倏地一驚:“夫人——”
“別大呼小叫的。”司夫人閉著眼,軟軟地靠在迎枕上,臉上的脂粉也不能蓋住蒼白的面色,“……我沒事兒,扶我進去躺躺,妙紅呢?”
“奴婢打發她去廚房了。”妙真扶著司夫人朝內間走,眼中憂慮不減,“夫人這幾日就讓奴婢伺候吧,給妙紅派些其他活計。”
自打司夫人身體急速衰弱起,其他的丫鬟都被打發了,但妙紅還一直留在司夫人身邊,為了掩飾,司夫人只能動用術法,妙真雖是不懂這些,但也看得出,這樣加速了司夫人的疲累。
“不可。霓裳會生疑。就這幾日了,不能讓她起疑。”司夫人拒絕了妙真的提議。
妙真無話可說。
將司夫人扶到床上躺好,妙真低聲問:“若是……妙紅那邊怎麽辦?”
司夫人早就同她說了,她是司夫人留給沈霓裳的人,那妙紅呢?妙紅跟她的性子不同,司夫人對妙紅又是如何打算的?
司夫人分明聽見了妙真的問話卻好似沒聽見一般。
妙真默默地在床邊的小杌子上坐下,不再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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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清沒有去尋沈霓裳。
他直接去了羅才的屋子。
羅才不在屋中。
穆清垂了下眼,轉身去了賽戈朗的屋子。
羅才果然在賽戈朗屋裡。
見得穆清來,羅才顯然是有些意外,但很快見到穆清的臉色,羅才面上的笑容便是一頓。
“夫人同你說了吧?”羅才看了一眼賽戈朗,語氣中是淡淡肯定。
賽戈朗跟著掃了一眼穆清,臉上神情沒有什麽變化,隻眸光稍稍黯了些。
穆清走到桌前。
羅才替他倒了一盞茶:“我猜猜夫人說了什麽?……讓你帶丫頭上王都,日後沒有要事都莫要再回來?最好莫要同我們牽連?”
穆清蹙眉深深:“你們究竟想做什麽?”
“有些話不能隨便問——”羅才語聲輕緩,目光深邃地回望穆清,嘴邊卻帶著與目光不相符的一抹淡淡淺笑,將倒好的茶放在穆清身前,“她既然不肯同你說,你又何必問?要成親了,忙的事兒不少,丫頭難得松了口,成親是喜事,其他的以後再說。”
“我知道你們有事瞞著我。 ”穆清道,“我早就看出來了。你不想說我就不問,可你們也是我的朋友,幫過我,我只希望大家都好。”
穆清說話間,視線也從賽戈朗面色掠過,雖是依然蹙眉,神情中的關切卻不是作偽。
羅才定定地看著穆清,良久,輕輕頷首。
穆清走後,賽戈朗掏出小本子寫了幾行字推過來。
羅才看了一眼,緘默須臾:“再聰慧也不過是個婦人,加之她當小騾子是親生的,女子同男子本有差異,她的想法自是同你我不同。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事情總有穿幫的一日,遲早罷了。這個道理咱們是旁觀者清,可她身在局中,就算知曉這個道理也會心存僥幸。三百年都等了,我等得起。長生和小騾子都是好的,我也想他們能多過些快活的日子,這件事咱們都別插手,順其自然吧。”
羅才長長歎口氣。
賽戈朗緊了下眉心,露出不讚同的神色,又“唰唰”寫下一句:“若是十年二十年——你也等得?”
“……若真是那樣也是天意。”羅才頷首低眉歎息,“該做的做了,該說的也說了。那些中土人不把咱們當人,咱們不能不把自個兒當人。我不是好人,可有些事若真做了一輩子都不會安心。道理是道理,可人除了講道理,也得講情。是人,那總得存些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