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清幽的洞府之內，一面水鏡幽幽綻放著光芒。將陸連祐這一天的猶豫和行徑一分不差地顯現出來。如今水鏡之上，他平凡的面容分毫畢現，也許是由於心中有鬼的緣故所以左顧右盼，讓他看起來原本正直樸素的面龐也顯得有些鬼鬼祟祟起來。

　這面大水鏡之前，一個慵懶的美人正斜倚在一張榻上，不是秦霜又是何人?她瞟了水鏡一眼道:“元寶，這就是你特地將我從閉關室拉出來要我看的。”

　被稱作元寶的，是一個粉妝玉琢的孩童，頭上剃了一塊瓜皮發，滴溜溜兩隻小辮，看起來比年畫上的金童還要雪嫩可愛。此時他原本頗有些寶相莊嚴的小臉上滿是沮喪:“姐姐，我觀察了他好久了，我以為……”

　秦霜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沒有什麽以為，輸了就是輸了。就如我們之前所說的，老老實實閉關修煉三年罷！”

　元寶聽得此言，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兩隻黑亮大眼卻是滴溜溜亂轉，似乎在想脫身之計。秦霜不待他再想出新的花招來，便捂住胸口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出爾反爾?元寶，姐姐很失望！”

　此話一出，元寶的小臉便猛然垮了下來:“知道了，姐姐。”

　說罷，他又看了一眼水鏡，看著那陸連祐賊眉鼠眼的模樣心中又有些不忿:“可是姐姐，為什麽會這樣?他出身貧寒，孝敬父母，友愛弟妹，在這麽多人中，這些年就數他最是勤勞。他資質那麽差，除了在礦洞中修煉。晚上回家還會打坐。縱然沒有靈石相助時，幾乎毫無進展，他也未曾放棄過。姐姐，元寶不明白，這樣一個人，為什麽我還會看走眼呢?看他的樣子，分明還想騙我一次。”

　秦霜歎了口氣:“元寶，人心本就是很複雜的東西。一般不要試著去考驗它。他力爭上遊沒有錯，元寶你想幫他本也沒有錯。但是在考驗面前，沒有多少人能夠堅守本心。如姐姐我。是極幸運的。因為我天生的缺陷，卻讓我常常能守住本心。在貧窮的面前，不怨天尤人;在富貴的面前。不心生貪念。貪念一起，很容易惡念叢生。在知道自己天生魂魄不全時，我也曾疑惑，現在才知，那是我的幸運。在道之一途上。可以少受許多波折。”

　元寶似懂非懂地看著秦霜點了點頭，秦霜這才撤了水鏡術。那些東西，也不值得她特意去追回，讓元寶略微了解到人心之深，便算是他的報酬。只是此人惡念既起，卻是不能再留在靈石礦中了。稍後傳音給陸天烈略微提一提便是。至於陸天烈如何處置他，卻不是她能過問的了。好在此人畢竟還未真的做出什麽不好的事情，想來陸家也不會太過嚴酷。

　元寶便是那隻極品靈鬼了。秦霜當年修煉有閑暇時。便時時以神念溫養它，漸漸地它不再抗拒，被秦霜順利祭煉了。只是祭煉成功後，等他再次張開雙眼時，秦霜便覺不妙。他逗人的小臉上一副寶相莊嚴的模樣。目中有靈光射出，分明是有佛道慧根之象。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秦霜原本盤算得好好的，如今這個狀況卻不可能讓它再去修煉水火之道了。想來那青元丹的煉製也是遙遙無期了。況且佛魔之道修煉艱深，即便她有無數資源也是無用，無法快速培養他成長了。看來將來打上冥殿，注定是要她孤身一人了。另一隻靈鬼至今毫無反應，不提也罷。

　小家夥靈性十足，一方面心懷慈悲，一方面又頑劣不服管束，況且精力十足，疑問多多，有一陣子可將秦霜折騰得夠嗆。只是偌大冥界，她所熟識信賴者卻是一個也無，因此小家夥的活潑無疑也讓她解了不少愁緒。最終，秦霜給他起名元寶，讓他喚自己姐姐。

　元寶既不修煉水火之道，原本秦霜打算好的功法便不能用了。只是秦霜也不願意讓他修煉從吹雪樓所得的功法。單看水火兩道的功法，便知道了然真人那裡收藏的委實不算好貨色，修煉這樣的功法，無疑是浪費元寶的天資。好在秦霜所得傳承不少，刻意尋覓，終有所獲。元寶修煉的佛功名為金剛界大日如來心經，也從便宜師傅所收集的許多上古功法中尋出，恐怕有些根腳，用來打基礎也算無上之選。唯獨對天資佛性要求極高，這點對於元寶來說當不成問題。而魔功方面，秦霜則替他選擇了從古法碧紋石中所得的一部三生三轉金剛不滅魔體的功法。雖然元寶佛魔並修已是無可更改的事實，但是此魔功修煉起來並不需要太過傷天和的手段，是秦霜能勉強接受的了。只是她心中依舊是憂心忡忡，畢竟佛道魔道幾乎是難以並存的，元寶有此體質，也不知是福是禍。況且根據自身修煉天地五行決的經驗，兩者之間的功力絕不能相差太遠，否則很可能引起衝突走火入魔。她在佛法魔功的修煉上毫無經驗，又無法隨時督導，因此只能在略微空閑時時時查探元寶的功力進度，以便不時之需。

　好在她身具功德之光，元寶自小受此功德之光熏陶，因此心性反倒越來越偏向慈悲那一面，倒是對她功德之光的來歷頗為好奇。秦霜大致講過之後，便興衝衝地想要去普度眾生。因為困在洞府之中，元寶小孩兒心性，早已好奇外界。若能順便增長功德，豈非兩全其美?秦霜卻不怎麽讚同，她是心知功德是多麽難得的，並非你隨手救一個人、幫一個人便可得，否則以冥界之大，功德之光不會如此稀少，以至於秦霜身上的功德之光甚至成為她的標志了，在冥界當中，還沒有第二個身具功德之光的元神修士！想來也是，大多數元神修士，為求上進，無不是雙手沾滿血腥，至少，也是自掃門前雪的。若說修煉，他們自然各有神通。若是讓他們舍己為人做一場大功德，倒是難為了。

　而元寶修煉未久，根本沒有自保之力，反倒可能引來覬覦。更何況元寶心性單純，難辨善惡，又是滿腔熱情，就這麽放他出去，功德不見得能成，反倒可能沾惹一些不好的習氣。他畢竟修有魔功，尚未徹底定下心性之前，放他出去，是福不是禍。況且此魔功是秦霜精心挑選，即便未曾入魔，也可供元寶踏踏實實修煉到煉魂期。當然，這話不能直說，因此秦霜與元寶定下約定——每隔三年，元寶可以出門一趟，尋一個他認為適合幫助的人。若是此人能經受住考驗，秦霜便考慮放他出門。

　因此，才有了之前那一幕。這是元寶第一次嘗試，結果铩羽而歸，自然悶悶不樂。其實秦霜也知此事不易為，即便是她，不也在這識人方面栽過不少跟頭，才學會了保留。只是她此刻對元寶卻是一片殷殷之心，希望他在這方面少吃一些苦頭。

　只是對於陸連祐來說，他可說是錯過了一場天大的機緣。若是他能經得住考驗，等待他的何止這些?他的前程又何至於此?陸連祐畢竟是凝魂期小修士，眼界如此，對於更高境界的修煉其實是認識不足的。他隻以為有足夠的修煉資源，他可以進入煉魂期，委實是太過高估自己了。以他的資質，若是晉升煉魂期，所費資源是尋常修士的接近數倍，縱然再給他一個同樣價值的儲物戒指，他也是成不了煉魂的。更何況，他可不是秦霜。他修煉的功法尋常，悟性也一般，更無混沌靈力和信仰之力以及氣運傍身。即便有足夠資源，想要順順當當修煉到煉魂期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但若是此次能得元寶另眼相看，秦霜未必不會出手相助。

　一念之差， 天地之別。

　元寶老老實實回去修煉了，秦霜正預備入內，忽有一隻傳音符穿過禁製，落入她掌心。打開看時，卻是五長老須陀真人的聲音:“楚長老，你收徒之事，有一名弟子聲稱有消息，想要見你之面再談，大長老已經帶他單獨去問話了，楚長老做好準備。”

　有消息?既然知道了冥域結晶的根腳，秦霜對此已經不抱太大希望了。誰知道因吹雪樓收徒之事，居然有弟子聲稱有這冥域結晶的音訊！！這怎麽可能?冥域結晶無論是落在六道掌控者手中還是那位大能者手中，豈是一個低階弟子可以知曉的?只是無論如何，這了然真人也不應趁她不在，半路截和！這是打算要與她正面撕破臉嗎?難道是當年三處密地之事，他還是始終心存芥蒂，如今是存心試探?否則，得罪一名同是元神後期的大修士，殊為不智。當然，也不排除這冥域結晶在冥界高階修士心目中太過珍貴，讓他顧及不了太多。

　更為殊異的是，須陀真人既然能被了然真人派來試探密地之事，必是心腹無疑，如何會來給她通風報信?而她，該做出怎樣的應對才算適當?

　秦霜重又坐下，心中盤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