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楚素音與冥殿元神修士雙修確實有些勉強，依照之前的異象看來，誰都知道，她恐怕是必成分神的。冥殿修士雖說大部分都是天資縱橫，又有誰能打這樣的包票?到時候男卑女尊，只怕還有一場亂子。若是讓楚素音成為冥王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將來晉階分神後，地位幾乎比在座的分神修士都要高了。楚素音便是胃口再大，也絕對挑不出什麽來了。看來冥王在大事上還是很知道分寸的。因此，不少分神長老心中暗暗點起頭來。固然他們都知道冥王定然對楚素音這樣的絕代佳人會有好感，但是冥王心儀過的女子不少，也沒見幾個抬進冥殿中。至於願意給她成為冥王妃的尊榮，必是出於整個冥殿的考量。只有這樣，才能將這樣身具天大氣運的修士牢牢綁在冥殿，不會有什麽意外。

　就連秦霜，也是如此猜想的。

　因此，她只是身軀微微抖動了一下，便不再掛心。固然若是順水推舟成為冥王妃，從此不僅可以常駐冥殿，更可以隨意出入一些機密之地，比如連接輪回之地與冥界的通道，想要完成無魂道人的任務自然要容易得多。只是如此做來有違秦霜本性，以輸身換取這個機會，她亦不屑為之，自然不會多做考慮。

　她靜靜抬起頭望向殿上諸人:“在下已有白首之約在身，不敢竊據此位。”

　一言激起千層浪，殿上諸人的神態也無法安然了。連冥王妃的尊位都不肯要，更不要提其他人了。只是冥殿多少年來傳統都是如此，非冥殿出身的修士想要入冥殿，只有聯姻一途，決不可為秦霜一人例外，否則缺口一旦打開。此後便難以再關上，不利於冥殿修士的忠誠。秦霜如此回答，無異於當面拒絕成為真正的冥殿中人。

　之前開言的長老沉吟一下:“楚道友，既是白首之約，看你守身如玉，想必還未禮成。此事事關你的前程，不如再仔細考慮一下。”

　“既是白首之約，無論何時何事，都不能阻止我踐約的決心。”秦霜毫不猶豫，擲地有聲地回答。

　“他是何人?”此話居然出自冥王。語聲陰沉，在大殿之中回響。

　“是伴我多年，比我的親人待我更好。將我看得比自己性命更重要之人;是與我性命相連，就連隕落也不可能分開的人。”秦霜平靜地回答道。

　“與你師出同門?想必我是找不到他了?”

　“不錯！縱然冥王權傾天下，富有四海，也決不可能找到他，更不可能要他隕落便隕落。要他生就連魂飛魄散都不能。”

　“楚素音！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又知不知道你拒絕了什麽?”

　元神長老已經插不上話，愣愣地看著兩人言語交鋒。很顯然，其中還有些內情是他們不知道的。只是冥王忽然如此動怒，顯然不是好事。一名元神後期修士雖然已經神通不小，但是還不放在冥殿眼中，他們看重的是秦霜的將來。只是難道她不知道。不為冥殿所用，很可能遭遇提前隕落的結局?或是她有如此信心，有氣運護身。就連冥殿也奈何她不得?一時之間，諸位長老也猶豫起來。氣運如此強盛，還真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若是出手未能將楚素音滅除，將來必成大患。

　看楚素音如此堅定不肯聯姻。如何處置她倒是一件為難事情了。

　唯有那落拓修士滿不在乎，沒精打采重又抱回酒葫蘆道:“喜事沒了。熱鬧看來是看不成了。我說，你們一個個的為難一個小姑娘作甚?人家已有婚約，難道我們冥殿落魄到逼她另嫁?依我看，她便是氣運再大，也不見得能跳出這個圈子。只要沒有跳出這個圈子，我冥殿家大業大，還怕她個小姑娘不成?”

　這是秦霜第一次從別人口中隱晦地提出界面對修為的束縛，之前也只是她自己的推測而已。她身軀微微晃動了一下，心中更加肯定冥界的界面之力所束縛的修為是合體期，而非人界的化神期。這落拓修士的意思當是指冥殿有如此多的分神修士，只要她不晉階合體，再如何也翻不起多大的浪來。

　其他分神長老若有所思，唯有冥王似乎沒有聽見這話一般，步步緊逼:“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你呢?你已經離開師門庇護，生殺大權掌於我手中。”

　“若要我背信棄義，毋寧隕落。”

　“蓬”的一聲，大殿中王座的右扶手生生被碾成齏粉，這可是號稱冥界最堅固也是最稀少的星辰石製成，居然寸寸碎裂，可想而知冥王怒氣之盛。

　秦霜看不清冥王的面目，只看見他薄唇抿得鐵緊，估計如今這破壞力已經是他壓製的結果了，他平靜了一下才重又開口:“楚素音，你神通廣大，既然已正式冊封，原該為我冥殿出力。西南方有天外邪魔入侵，你可願意領命去誅殺?”

　秦霜毫不猶豫點頭:“願往！”

　她拒絕了冥殿聯姻的提議，冥王天之驕子，他看重不肯輕予的冥王妃位被她棄若敝屣，如何能咽得下這口氣，不付出代價讓他消了這口氣。是不成的。至於天外邪魔卻也並不出乎她的意料。

　冥殿表面上歌舞升平，一派盛世氣象。但是秦霜從看到冥殿後便有了一個發現，已經心知冥殿並不如表面上那麽太平。如今聽到此命來自然也不意外，毫不猶豫開口同意了此事。

　那些分神長老卻忍不住想要勸誡，被冥王一擺手，隻好咽了回去，只是看秦霜的目光更是驚疑不定了。冥殿不僅是敵人，還是強大的天外邪魔，這種事情不能大范圍傳播，冥殿為了保守這個秘密亦動用了不少殘酷手段。如今，讓秦霜這樣不肯與冥殿聯姻成為冥殿中人的修士去剿滅天外邪魔，是否不妥當?只是此話卻是冥王說出來的，無論如何他們也不能當場便駁斥冥王的話。

　只是，秦霜的反應委實太過平靜。難道是自知拒絕了冥殿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因此逆來順受嗎?還是說她在師門中已經知道天外邪魔的存在?

　一道流光飛入秦霜掌中，秦霜看得分明，這是一道令符。黑鐵色的符身上血紅的一個“令”字。神念略一接觸，便有各種資料湧入秦霜腦海之中。

　秦霜也不多言，閉目消化了令符中的信息，行了一禮後便徑直走出了大殿。從殿上俯身望去，她的身影在龐大的殿中顯得特別嬌小，只是背脊挺得筆直，似乎沒有什麽人和什麽事情，能將她的背脊壓彎。她沒有劍修那樣如劍意一般冷冽的氣質，只是她的內心的倔強和堅強絲毫不弱，甚至可以說還要勝過許多人。

　等她出門，這些分神長老不由自主將目光移向冥王，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摘下了面具，俊美無倫的面龐上目光閃動:“趁她離開的這段時間仔細去探查一下，我懷疑，她不是楚素音，來歷更有可疑！”

　他之前還怒氣勃發，現在卻是冷靜下來了，也不知之前的怒意是刻意為之還是情緒上的自控能力很強。他看得周圍諸位分神長老驚異的目光，娓娓道來:“楚素音，十余歲險死還生，又被家族拋棄，在她做散修的那段時間內，據說是全身長刺一般，尖銳刻薄。天資雖然出眾，卻也沒有逆天到如此地步！在她消失時，也不過剛修煉到煉魂初期，距離她渡劫成為元神修士，只有十余年！而且諸位都看到了，如今此女已經更進一步， 恐怕很快還會突破晉階到元神大圓滿，成為與你我並肩的存在恐怕也不會太久。”

　他猛然站起身來踱了幾步:“我原本聽過她的資料，當時沒有太過在意，隻認為她師門逆天，將她的潛力全都挖掘出來，是以才能短時間內晉階元神。今日一番交談，發現她與傳聞中絕不相同。她驕傲，剛烈，守身如玉，與原本楚素音的尖銳刻薄全不相同。聽說原本的楚素音在成為散修期間，為了生存，頗與一些修士糾纏的，恐怕……而且我發現，她沒有隱藏的自卑之類的情緒，這不太可能。楚素音還不記事就已經是個孤女，從未享受過家人疼愛，十余歲被族人害得險些送命，更被家族拋棄，這種自卑是該隱藏在她的骨子裡的。一個人再如何變化，也不可能短短數十年便這樣徹底脫胎換骨！如今仔細想來，她身上的疑點實在太多。獲得如此強烈的功德之光，需要做多少善事，你我都心知肚明?縱然她的師門是隱世門派，也決不可能完全瞞過我們冥殿做出這般大的功德！楚家那個老東西，只怕是被迷了眼，一聽說家族棄子成為元神修士就昏了頭，哪裡能想到對方根本與他沒有絲毫關系！只有事情是這樣，才能夠說得通，楚素音為什麽寧願與家族徹底鬧翻，根本不想認祖歸宗！如果是原本的楚素音，一朝翻身，本該回到家族大肆風光，揚眉吐氣才對。我們慣性地以為她懷恨在心，故而不肯認祖歸宗，實際上，還有一種可能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