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人子女，這麽多年從未在雙親身邊盡孝，知道了父母的消息，也未來得及前去承歡膝下;我為人朋友，一去再無音訊讓人擔心;我為人弟子，修為和陣法都不夠高深，徒然讓師傅牽掛。我連累過無辜之人的性命，卻不能替他手刃仇人;我對人有過承諾，卻不能遵守諾言。這樣的活著，比死了能好多少?別和說我什麽飄渺的渡劫飛升，在世間已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飛升的傳說。我不能將希望都寄托在這幾乎不可能實現的希望上。”秦霜一氣說了這麽多，面上已經激動得泛紅了。

　火焰男苦笑道:“你所欠缺的，原本算是好事，此刻看來，缺的委實不是地方。你的修為增長速度比我們快，自然也比外頭那些凶獸要快。也許有一天，你能修煉到足夠平安出去的地步呢?”

　秦霜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她欠缺的?這火焰男是什麽意思?

　不過此刻也無暇多想，脫口問道:“你雖然好言相勸，我卻絕不會改變主意的。不錯，我比起其他修士多些機緣，即便在這樣的環境下，我的修為依然增長如此之快，說不定可以等到那一天。但是，那委實太過渺茫。結成元嬰乃至於日後的修煉，豈是增加修為就可以辦到的?這一點比應當比我更清楚。況且，我的父母親人，他們等不到。更何況，這樣的心魔梗在這裡，就算有朝一日修為夠了，我怎麽可能飛升?此刻如果你要殺我，我雖然明知不是你的對手，但是要我自刎是絕不可能，說不得隻好不自量力了。”

　將冰凌鳳凰從發間摘下，手中靈光閃動，冰凌鳳凰登時迎風長大了幾倍。堪堪握在手上。

　沒有神念，自然無法禦空操縱靈器。在這個地方，就是不修習法術也是不行了。

　琉璃聽了半天，此刻才驚覺起來:“閬苑哥哥，你要殺她?”

　秦霜此時方知這個火焰男的名字，看著琉璃的圓眼中的驚詫，心中微微一暖。無論如何，琉璃還是真心待她的。但是這種事情，本說不上對錯，為了這麽多靈獸的安危。犧牲她一個又算什麽?琉璃就算想要保住她，也是有心無力的。她，並不想讓琉璃為難。

　她的目光毫不閃避地盯著閬苑。感受到他釋放出一股強大的氣勢，將她層層包裹，宛如千鈞大石一般，壓得她幾乎喘不出氣來。她手中的冰凌鳳凰泛著藍盈盈的寒光，手臂艱難但是堅定地慢慢抬了起來。

　閬苑卻忽然大笑起來:“果然不錯。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對我橫劍相向，可惜只是螳臂當車而已。你莫非以為我們神獸為了害怕有乾天和，真不敢殺你不成?”他大笑時，身上猛地冒出三寸長的火苗，空氣一下子炙熱起來。

　秦霜淡淡一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自絕。你不必婆婆媽媽。要動手就來吧！”

　婆婆媽媽?炙鳳的笑聲忽然中斷了，仿佛猛然被人掐住了脖子，面色變得鐵青。身上終於迸發出殺意來。

　“閬苑哥哥，不要殺她！！不要。”琉璃心知兩人不是在開玩笑，聲音已經變得慌亂。厚重的眼皮一眨，竟然一顆拳頭大小的眼淚流了出來。

　秦霜之前依靠在琉璃身邊，此刻站起來。也正好能輕而易舉地看到那顆眼淚流了下來，怔在了原地。

　“該死的！”閬苑咕噥一聲。卻沒有伸手去接，兩人眼睜睜地看著那滴眼淚落到地上。

　眼淚落到了土地上，那枯黃的土地仿佛忽然煥發出了生機一般，緊接著一圈一圈擴散開去，萬千草木爭先恐後從土中鑽出，很快，原本死寂的湖岸又變得花團錦簇。只是，每片葉心中，都有一顆晶瑩的水珠。

　閬苑愣愣地蹲下身，掬起了腳下一顆葉心中那顆水珠，輕歎了一聲:“琉璃，你終於落淚了。只是沒有想到，你的第一滴眼淚，在我們被逼的不得不躲到這裡的時候沒有流，在你那麽久不得突破時沒有流，卻是落在了此時。你的第一滴眼淚，居然也為了一個人類而拋灑。”他的聲音已經有些發澀，“罷了，命數，別傷心了，我不殺她，其他人那邊，我回去說。至於能不能保住她的性命，我卻沒有把握。”

　說罷看也不看秦霜，身形一個閃動便消失不見。

　良久，秦霜方扶著琉璃的腦袋軟軟地滑了下來。對抗四階靈獸的氣勢，哪裡有那麽容易。她修煉了這麽久，雖然不虞體內靈力匱乏，心神早已疲累不堪，經此一事，實在已是強弩之末。

　“琉璃.......”她輕輕地喚了一聲，隻覺眼中潮潮的有些發熱。在她遭受過那麽多朋友背叛之後，忽然得一人這樣待她，心中居然有些苦澀。藍靈兒和柳雨儂的行徑，她雖然沒有追究，心中卻早已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算起來，除了爺爺，真心待她的飄雲和琉璃卻都非人類。也許，她真是不善於做一個要習慣時刻勾心鬥角的人類修士。

　“別怕，霜霜，他們不會殺你的。”琉璃強自鎮定地安慰著她，秦霜卻從它的嗓音中發覺到了不安。琉璃雖然也貴為神獸，畢竟修為不如那些四階化形的神獸，對於能否保住她的性命，應該也是心中無甚底氣吧?

　最是仁愛無私，生怕殺生有乾天和的神獸，也動念想要殺她。朝不保夕，說的就是現在的她了。死裡逃生，她心中卻沒有絲毫慶幸。

　張開雙臂抱著琉璃的大頭，卻不知該說什麽。這樣兩難的選擇，讓琉璃的單純心中該有多少掙扎?閬苑說的琉璃的第一滴淚也為了人類而拋灑，難道還有其他神獸是如此嗎?秦霜心中暗暗納悶。或者，其實自己並不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人類?琉璃或者也知道一點吧?卻從未提起過。而此刻以她的身份，卻不適合再說什麽。

　一人一龜，在繁花似錦的草地上，沉默地依偎著。

　......

　她以為很快就會迎來其它靈獸大駕光臨，或者還是決定殺她，或者放她，總要有個說法的，誰知接下來的兩個月日子全無動靜，仿佛之前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般。

　算了算日子，那一天也是月圓日，閬苑偏偏挑那一天和她說話，甚至連琉璃在場也不避忌，也不知是何用意。

　日子在沉默中流逝，只是她的修煉卻越發刻苦了。

　碩大的土龍，從她手中飛了出去，卻有些畏畏縮縮，應該是有真龍在此受到壓製的緣故。不過好在威力並沒有減弱多少。況且，她的目的是盡快用完靈力，也不必太過計較這個。

　九年來，她從未感受到哪怕一絲飄雲的訊息。當年飄雲在開靈池時，兩人還能互相遙遙感應到對方受傷或者較大的心情波動，此刻卻不能了。大概是由於這裡自成一界的緣故吧。但是這樣子的杳無音信，讓人更加不安心。

　想想飄雲只怕比她更急。兩人即便在當年飄雲開靈之時，也沒有分開這麽久過。飄雲和琉璃，都有傳承記憶，心性較之世人卻單純得多，她著實放心不下。

　此刻，不能忍卻還要忍。

　想要突破的心，更加熱切了。只是，她最近有些隱隱的不安。因為，很久沒有感受到的經脈中靈力暴漲的感覺又回來了，陰魂不散地跟著她。不知何時，就會出來捅她一刀。

　雖然公冶錦當初也說過，這樣的事情可能還會發生，她卻沒有太放在心上。畢竟，她還有公冶錦上次煉製的靈丹備用。可是，她哪裡會知道自己居然能來到一個這樣的地方，靈丹放在薺子世界中，根本取不出來。

　“霜霜！”

　聲音很洪亮，當即將她從出神中清醒。

　是琉璃。上次的事情發生後，兩個月來它都不見蹤影，今日不知怎麽跑了過來。

　秦霜站起身， 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笑著迎了上去。蹲到湖岸邊問道:“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了?”

　琉璃咧了咧嘴，似是在笑，腹中發出嗡嗡的聲音:“我突破了，突破到三階中期了。”

　雖然它竭力克制，秦霜依然是輕易聽出了它的興奮。三千年到三階中期，對於別的靈獸也許已經很快了，對於神獸來說，卻委實慢的可憐。懷溫都能夠在四千歲時就能突破到四階，想必這裡的靈力壓製它們的修煉速度壓製得也委實不輕。

　她心中卻真真切切為琉璃感到高興。畢竟是神獸，琉璃表面上對於修為增進太慢雖然不在意的樣子，心中豈會沒有不自在的。畢竟，看情況，琉璃已經是禁製內唯一沒有化形的神獸了。雖然這是由於琉璃本身年歲較小的緣故，可是，神獸終歸是有神獸的驕傲的。

　就如她，雖然她以修為精進速度來看，委實可以算是天南大陸和天元大陸上久不出不世天才，但是，遇到強敵的時候，技不如人就是技不如人，難道還要跟人分證她年歲小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