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姨娘的事情,在龔中素的多方鎮壓下,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過去,對外隻說她病了,只等到龔妍碧嫁後,再把這事說出來。送出去的棺材則說是一個普通通房,反正龔妍碧出嫁等等,也用不著她一個姨娘露面或者去送。
人下葬之後,由龔遠秩出面去城郊尋了個道觀,做了一場法事,又化了若乾冥幣等物,就算結束。
隨著朱姨娘死去,龔中素要將龔婧琪嫁給周漸的謠言也不攻自破,再沒人提起。而龔二夫人,自從那天出來一趟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走出安閑堂一步,龔中素再不肯見她的面,看她的婆子也被賣了,重新換了個孔武有力,不苟言笑的。
龔遠科嚷嚷的話都被龔中素記在心中,他生恐龔遠科會頭腦發熱,跑出去亂說,甚至跑到衙門裡去鬧,下了狠心,將他給關在了屋子裡,著人日夜看牢,就連朱姨娘下葬,也沒讓他去。
為了順利出嫁,龔妍碧不敢公然戴孝,只能是連夜趕做了兩身粗白布孝服,給龔遠科送了一套,自己留了一套,穿在裡面,外面再套了常服。偶爾得了李姨娘的幫助,偷偷去看龔遠科,姐弟倆只是相對無言,惟有淚千行。
且不說二房如何處心積慮地將這事順利瞞過去,這邊龔遠和、明菲與三姨娘商量好後,先由龔遠和在衙門裡請了個同僚作中人,又將蔡家族裡一個德高望重的族老請好,挑了個日子,也不事先通知邵家,帶著相關人等,一大清早就趕去了邵家。
邵家措手不及,先前驚慌莫名,後來聽說是來接明姿回家的,生恐要搬明姿的嫁妝歸家,立刻產生了抵觸情緒,揚言要明姿替邵五守一輩子,堅決不放人。
待到見了蔡國棟的親筆書信,又聽說只要放了明姿,嫁妝統統不再計較,邵家歡喜得很,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邵大爺立刻就領了龔遠和等人前面去,現去請了邵氏族人作證,出具文書,言明以後明姿生死嫁娶與邵家全無任何瓜葛。
邵大奶奶則給她大兒媳婦使眼色,笑道:“快進去幫你五弟妹收拾東西。”又虛情假意地讓人去廚下整治酒席,留眾人吃飯,明菲一口回絕了。
邵家大兒媳婦一瞧邵大奶奶的眼色,便知是什麽意思,這是要自己去盯著明姿,不叫明姿把值錢的東西帶回去呢。當下脆生生地應了一聲,笑道:“是,我這就去幫五弟妹收拾東西。”
明菲微微一笑,招呼陳氏專為明姿準備的那兩個婆子:“兩位媽媽趕緊跟著大少奶奶一起去。可別累著大少奶奶。”
那兩個婆子得令,笑眯眯地上前,一左一右扶了邵家的大少奶奶,飛快地往後面去了。
邵大奶奶的臉色僵了僵,望著明菲和三姨娘乾笑:“親家想得真是周到。不瞞你們說,明姿跟著我們,實在是受苦了,她那身子骨實在太弱,我們節衣縮食給她買藥,吃下去也是打水漂,不起任何作用。”
明菲懶得理睬她,只有三姨娘陪著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些閑話。少頃,洗萃進來道:“大奶奶,大爺說他那邊已經弄好了,問什麽時候走?”
明菲還沒請邵大奶奶去催人,蔡家一個婆子已經沉著臉來請三姨娘與明菲去明姿的房裡:“那叫少奶奶住的地方嗎?這般埋汰人!比我們蔡家粗使丫頭住的地方還不如!”
邵大奶奶臉一沉:“這是什麽話呢!這位媽媽說話要小心!我們家如今就是這個樣子!我住的也好不到哪裡去。”
三姨娘與明菲見她不顧身份與一個下人爭吵,都沉默不語,放任那婆子發作。
那婆子見兩位主人不吭氣,心中有數,越發壯了膽子,翻了個白眼,惡聲惡氣地道:“府上好仁厚,幾千兩的嫁妝白白送了人,還要叫我們四姑奶奶連頭上用的簪釵都要留下來,這是什麽道理?連最後的臉面都不要,叫人惡心!要不要叫族老們評評理?難怪得我們老爺舍不得我們姑奶奶在這裡吃苦受罪,再過些日子來,怕就是見不著人了。水嫩嫩,嬌養大的小姐,竟然給折騰成這樣子,多虧我們老爺、夫人沒見到,不然一定不饒!”
邵大奶奶氣得夠嗆,知道明菲不好相與,隻朝三姨娘發脾氣:“府上這是縱著惡奴來欺負我們這些升鬥小民的嗎?我們再不濟,也和府上是親!她怎麽敢?!”
明菲淡淡地道:“大奶奶莫要和她計較。她年齡大了,以前是伺候過我們老夫人的,就是在夫人面前也說得上話,難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失了禮節。”又回頭說那婆子:“媽媽說這個話不妥當,好歹我們四小姐與五少爺也算是做了一場夫妻,邵家怎會如此無情義?方才大奶奶還在說,全家節衣縮食給四姑奶奶買藥呢,可見媽媽是弄錯了。還不給邵大奶奶賠禮?”
明菲言辭之間,已是不再將自己當做蔡家的親家看待了,邵大奶奶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卻只能順著她道:“就是!多少藥費都出了,我怎會圖她那幾根簪釵?誤會,誤會!”
明菲道:“趕緊的,收拾好,把人扶出來,還要趕路。”
那婆子虛虛朝邵大奶奶禮了禮,道:“四姑奶奶病得厲害,起不來。”
三姨娘與明菲對視一眼,請邵大奶奶跟著一道去瞧。到了明姿住的那間小耳房外,簾子剛打起,一股混雜著劣質炭味,藥味,餿臭味的嗆人味道迎面撲來,嗆得眾人一陣惡心。
明姿形銷骨立地半靠在床頭,頭髮像一把枯草,也不知多久沒梳洗了,乾焦焦地貼著頭皮,原本生動嫵媚的一雙鳳眼變得死氣沉沉,臉頰瘦得癟了下去,嘴唇乾燥開裂,哪裡還有邵五死時那種楚楚風姿?
她見眾人進去,淡淡地掃了一眼,目光落在邵二少奶奶的身上,迸發出強烈的恨意,氣喘籲籲地道:“二嫂,我記得你頭髮梳的最好,我就要走了,請你幫我梳梳頭可好?”
邵二少奶奶不耐煩地翻翻白眼,不說話,表示自己的不屑與拒絕。明菲笑看著她,道:“早就聽聞二少奶奶手藝好,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借這個機會請二少奶奶給我們開開眼界如何?”
邵大奶奶恨不得趕緊將明姿掃地出門,不耐煩地道:“讓你梳個頭也要躲懶?快去!”
邵二少奶奶無奈,隻得強忍惡心,接過笛兒手裡的梳子靠過去,握著明姿髒兮兮的頭髮,幾次發出乾嘔。明姿面無表情,絲毫不覺得難為情,隻道:“對不住了,我本想洗洗的,可灶上說,燒水費柴。”
邵大奶奶感覺有些丟臉,怒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東西?快說出來,我收拾她!”
明姿道:“該怎麽收拾?拿大耳刮子打可好?”
邵大奶奶一個“好”字未出聲,明姿已經一把抓住丟了梳子轉身要跑的邵二少奶奶的領口,掄起手掌,在她的臉上左右開弓一氣狠狠打了五六下,一口濃痰吐在她臉上,將她狠狠一推,喘著粗氣,哈哈大笑著倒在床上。
蔡家的人自然是不會去拉,偏生邵家幾位少奶奶也好玩得很,也沒人去拉,也沒人去勸,眼睜睜看著邵二少奶奶吃了虧,受了辱,隻管躲在一旁幸災樂禍。
邵二少奶奶吃了大虧,反應過來,“嗷……”地叫了一聲,就要撲上去,蔡家兩個婆子挺身上前,齊齊將她攔住:“二少奶奶,真是對不住,請您別和我們姑奶奶這個病人計較。”
明菲淡淡地道:“既然走不動,頭髮也不梳了,就先背出去,回家再說。”
蔡家的婆子也不管明姿髒臭與否,背著人就走。笛兒順手將明姿僅剩的幾根簪釵抓了,也不要屋子裡剩下的其他衣物,興高采烈地跟著蔡家人出去。
三姨娘見明姿衣衫單薄,歎了口氣,將自己身上的薄綿披風解下來,輕輕蓋在明姿身上。明姿淡漠地回頭看了看她,閉上眼裝睡。
三姨娘還想說什麽, 笛兒偷偷牽了牽她的衣袖,示意她別說了。三姨娘這才明白,明姿此刻心中連著她們所有人都是恨透了的,那點同情憐憫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明菲注意到三姨娘臉上的表情變化,微微一笑,將自己的披風拉開:“姨娘過來,我與你一道捂著,小心著了涼。”
三姨娘無奈地輕歎一口氣:“想必是著惱我們來接她接晚了。那一千二百兩銀子還是早日還給她們罷,省得說我拿了錢不做事。”
明菲道:“何必與她計較。這不是把人接出來了麽?你並沒有食言。那銀子不能落她們的手,就給她們請大夫,做衣服,把飲食搞好一點,全用在她們身上,她們也找不到話可說。夫人的意思也是這樣。”
三姨娘點頭稱是。
到了前面,龔遠和早提著馬鞭等在一旁,見眾人出來,便同明菲道:“我領族老他們去餐霞軒吃飯,過後來接你。”
明菲便叮囑他:“若是喝了酒,就別騎馬,讓洗萃牽著,你雇個轎子回家,也不必一定來接我,使人來說一聲就是。”
就像叮囑小孩子似的。龔遠和聽得好笑,又不敢不聽,敷衍地道:“知道了。快去,就等你了。”
那邊明姿剛被婆子放上車,就昏死過去。
——*——*——*——*——
11點有220的加更。O(∩_∩)O謝謝大家,讓粉紅票來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