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哥自稱姓鄭。她們都叫他做鄭爺,他給了她們每人二十兩銀子,只為了幫你三哥重振雄風。前些日子就尋過她們其他姐妹,但是沒有結果,所以才又找上她們倆。他目前住在棺材胡同的一座宅子裡,戶主姓鄭,是個孤寡老人,小有薄產,你二哥與他認了父子,改名叫做鄭重。”
明菲暗想,蔡光正被除譜,不再姓蔡,另外找個身份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的錢從哪裡來?畢竟他認的這位父親,只是一個小有薄產的孤寡老人,就算是再怎麽寵愛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存蓄拿出來給他如此揮霍。
龔遠和道:“這位老人,是你那位二姨娘的遠房表親。我估計你二哥的錢是從你二姨娘那裡得來的——她執掌你們家好些年,多多少少都會有所收益,而這錢現在百分之百一定全都到了你二哥手裡。你二哥雖然聰明,但從來沒吃過什麽苦頭,手裡沒有錢,怎麽敢輕易逃走?”他還有個更大膽的猜測,這位姓鄭的孤寡老人,只怕並不是二姨娘的什麽親,而是幫她看管財產的人。不然蔡光正寄人籬下,怎敢把自己爛醉如泥的弟弟肆無忌憚地帶著進進出出?
明菲道:“我原以為他會逃得很遠,然後改名換姓……”她沒想到他會選擇留下來,不時地關照一下二姨娘和蔡光儀等人,從這個方面來說,他這個兒子和哥哥是做得極好的。
“改名換姓,成就一番大事業,然後回來狠狠地報復你們?”龔遠和笑起來,“就憑他認下的那些罪,又被除了族譜,他仕途一道是徹底完結了的。不管他爬到多高,只要有人告,他就得灰飛煙滅。假如他隱姓埋名,遠走高飛,選擇做生意的話,未必不能成。可他留在此處,卻是自斷其路,這大商家最注重的就是一個信字,人品名聲就是招牌,像他這樣的人,隨便跑點零碎貨物還行,若是要往大了去,是沒人會搭理的。其實,我和你哥哥最擔心的,是他心不死,立志要報仇,真的勾上了盜賊之流的人,那才是真正的防不勝防。”
要是在陳氏等人去登州的途中,遇上這麽一夥人,那可怎麽辦?明菲聽得心跳:“那依你看,他像不像勾上盜賊的人呢?我母親她們可是很快就要去登州了。”
燈光下,龔遠和見她長而翹的睫毛忽閃著,一雙杏眼睜得大大的,裡面滿是憂慮和害怕,忍不住輕輕撫了她的臉一下,低聲道:“我想不至於。我安排人盯著了,有什麽風吹草動,我一準可以知道。”
明菲輕輕歎了口氣,誰也不知道蔡光正的真實想法是什麽。畢竟對於二姨娘母子幾人來說,只要陳氏和蔡光華等人出了事,也就沒人和二姨娘、蔡光儀對著幹了。只要做得合理,做得乾淨,並不是不可以推得乾乾淨淨。
“感覺很累是不是?是不是在想,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但實際上,想也無濟於事。”龔遠和探手將明菲拉入懷中,“你放心,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我明日就去尋人,無論如何一定將你母親和光華他們平安送到登州。”
“可是直達的官船似乎是沒有的,路上還要換馬車。”這古代交通不便,山山水水的,實在是難熬。
龔遠和笑道:“你放心好了,我自有辦法。”他認識的人也並不只有紈絝子弟和官場上的人。
“那這事兒我們要說給我母親聽嗎?”明菲看著他信心十足的笑容,心中的擔憂和煩躁慢慢平靜下來,她相信他一定能做到。
“嶽母不是那種禁不得嚇的人。後日你去接五弟時我和你一道去,早些告訴她,她也好做到心中有數。”
“我今天看到你們家的沒奈何了。”明菲戳戳龔遠和的腰,興奮地道:“將來咱們一定要分一個回家擺著玩兒。”
龔遠和奇道:“你去了帳房?”
“實在是太浪費了。”明菲笑著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雖然貌似很大方很坦蕩的樣子,但是我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拉著三妹陪著我。”
龔遠和道,“左右不是自己的錢,不浪費白不浪費,浪費了也是白浪費。就算是她得不到,能看著我的錢變少她也是極高興的。”他想了想,又添上一句:“你諸事小心,多帶幾個人。”
明菲笑道:“好,我在想,其實我應該每天帶著追風溜達幾圈才對。只可惜又怕把嬸娘嚇得舊病複發,就不孝了。”
龔遠和笑了一回,鄭重其事地道:“你要求你母親,好好幫二妹相一戶人家,條件越不錯的越好。得到消息後,先告訴我,由我去和她們談條件。”
這場大雨到下半夜時變成了小雨,一直到第二日眾人起身還不曾停。早飯過後,明菲才將龔遠和送到門口,就見紫菱縮手縮腳地立在廊下,眼睛一眨一眨地往這邊張望,索性朝她招手:“你過來,可是有什麽事要稟告?”
紫菱忙道:“紫羅病了,發了一夜的熱,現在都是渾渾噩噩的。”
“怎麽不早來說?”明菲皺眉道,“她昨夜回來沒有洗熱水澡,沒喝薑湯嗎?”
紫菱小聲道:“梅子送去的薑湯,沒洗熱水澡,當時廚下正忙著準備晚飯,燒大爺和奶奶用的熱水,沒有多余的熱水。”邊說邊看龔遠和的臉色。
龔遠和只是抬眼看著天色,自顧自地吩咐花婆子:“今日天氣不好,媽媽過去走一趟,就說奶奶昨日淋了雨,不過去伺候了。”
“是。”花婆子見他體貼周到,臉都笑成一朵花。
“笨!大廚房忙不過來,小廚房的灶不是閑著的麽?”明菲見龔遠和並不打算過問這事兒,全然是一副將這些事全都交給她負責的模樣,也就當著他的面吩咐人去請大夫來,送走了他才又回身去看紫羅。
梅子俏生生地立在紫羅的門口,看見明菲等人過來,忙笑著迎上去,施禮道:“這裡有奴婢們照看著,奶奶還是不要進去了,以免過了病氣。”
花婆子也拉住明菲:“奶奶,讓奴婢替您進去瞧瞧也就是了。您昨兒夜裡也淋了雨,要是加重就不好了。”
明菲也就順勢停住了腳步,立在門外詳細問了情況怎樣,都是誰在伺候,聽得是紫菱和梅子伺候,微微沉吟,吩咐梅子道:“你們姐妹情深,她病了,你照看她那是應當的。但廚房那裡卻不能沒有人照管,你還是去管著廚房,這裡就由紫菱來照顧吧。我另外再安排個小丫頭來幫忙。”
又和顏悅色地交代紫菱:“等紫羅醒過來,你問問她想吃什麽,讓廚房裡給她做。你們長期在一處,更熟悉更自在一些,她有什麽也方便和你說,這裡就交給你負責了,其他的事兒都先放著不用管,讓她先養好病才是正事。”
能得明菲看重,紫菱很高興,連聲應下不提。
忽聽屋子裡一聲悶響,花婆子一把掀開簾子,只見紫羅隻穿著白色的裡衫,蓬著頭髮,臉色潮紅,氣喘籲籲地歪在桌上,旁邊一個凳子翻倒在地,約莫是她自己掙著下床,卻因發熱體軟站不穩撞翻的。花婆子“呀”了一聲,殷勤地走進屋去扶紫羅:“你這是何苦,病了就好生躺著。”
紫羅臉色潮紅,眼睛卻亮亮的,可憐兮兮地看著明菲:“奶奶,奴婢能夠起來做事的,不必煩勞其他姐妹。”
明菲不鹹不淡地道:“既然病了,就該躺著養病,不要逞強。大爺和我都不是苛刻下仆的人,我剛遣人給你請了大夫,你且安心養著罷。只是以後再莫要去淋雨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應當倍加珍惜才是。”
紫羅急道:“奶奶,奴婢不是故意要淋雨的。”
明菲懶得聽她辯白,隻把該做的做到就是:“你歇著吧。”又再三叮囑紫菱等人務必要照看好紫羅,攜著花婆子等人自去了。
紫菱見紫羅還倔強地立在那裡,不肯上床去歇著,滿臉堆笑地上去扶她:“紫羅,你可真有福氣。淋淋雨,奶奶就肯為你請大夫,還親自來看你,專門安排了人照顧你,就算是姨娘也就是這個待遇了。”
紫羅聞言,猛地回頭瞪著紫菱,卻因用力過猛,原本就暈的頭更暈,忍不住晃了好幾晃。
紫菱拍了拍胸膛,笑道:“你快莫要這樣看著我,嚇得死人。你的心思我明白,但你這樣強撐著總不是事兒,早上我可是當著大爺稟告的,大爺問都沒問一聲兒。”
眼瞅著紫羅的臉色一分一分的白下去,紫菱方笑道:“好姐姐,你莫氣,其實吧,咱們是一處的,我也看不慣梅子那小妖精猖狂的樣子,我瞅著奶奶似乎是想要抬舉她,你呢,雖然身段沒她好,但模樣兒也不差,你最要緊的就是把身子養好才是,要是因為病重好不了,被送出去養病,那可就慘了,興許,回都回不來。”
紫羅暗自冷嗤一聲,她的身子哪裡就那麽差了?被送出去回不來?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又不是嬌小姐,不過幾碗薑湯的事。正想反唇相譏,卻一陣天旋地轉,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