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微月醒來的時候,方十一已經衣著整齊,坐在床沿含笑看著她。
她呀了一聲,急忙掀開被子,緊緊抱住他,“榆庭,你今天就要回廣州了。”
方十一笑著揉了揉她的發,將她抱進懷裡,“嗯,一會兒就起程了,你繼續睡會兒。”
“我去送你。”微月悶悶地道。
“今天外面下了點小雨,冷著呢,別出去了,嗯?”方十一柔聲道。
“那也讓我送你出城。”微月站了起來,讓外面的荔珠進來服侍她穿衣梳發。
吃過早飯之後,區總管來回話,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方十一勸了許久,才讓微月不要出城,將他送至門口就好了。
“……昨日我到你娘那邊去道別了,請她多來陪你,你若是覺得悶,就去走走,萬事要小心,多給我來信,嗯?”臨上車前,方十一還殷殷叮囑著微月。
“知道了。”微月笑著答應。
“白夫人在京城這邊開了商行,你不許去湊熱鬧,顧著自己要緊。”他就擔心她坐不住,也跟著白夫人去開個商行。
微月笑了起來,“真囉嗦,我知道了,一定足不出戶地在家裡養胎。”
方十一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我走了。”
微月握住他的手,有萬千的不舍,也不得不說道別,“路上小心。”
方十一點了點頭,上了馬車,“進去吧,這外頭冷。”
微月嘴上應好,腳卻沒動,就站在大門的台階上,目送方十一的馬車離開視線,她撫著自己的小腹,這次一別,大概就要好幾個月才能見面了,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後,能不能找出真相,若是不能查到自己的身世,將那周仁俊治罪了也好。
荔珠勸了幾句,微月才返身回了玉棠院,沒多久,和珅就來了。
只是今日教英文有些心不在焉,和珅都疑惑打量了她好幾次,最後在她出神的時候,忍不住開口,“少奶奶,您要是不舒服,不如今日就別上課了?”
微月回過神來,橫了他一眼,“是你小子不想學了吧。”
和珅呵呵地笑了起來,親自過來給微月斟了一杯茶,“奶奶,您喝茶。”
微月好笑看著他人小鬼大的樣子,“怎麽?這樣就想賄賂我?”
“哪能呢,這不是見奶奶您剛與相公道別離,不想您太傷神麽。”和珅在微月對面的太師椅坐下,揮動著兩條小短腿。
“少貧嘴。”微月笑著道,“說吧,你想作甚去?”
“我想去看射獵。”和珅眼睛閃亮如星,他今日本來就想跟著貝勒爺去射獵的,可是貝勒爺說要他來上課。
其實他是看出來了,貝勒爺是擔心微月會因為和丈夫離別之後心情不好,所以才要他今日非來上課不可,就是想分散微月的注意力。
小孩子總是喜歡熱鬧的,微月挑眉問,“你想與誰人去?”
“當然是和貝勒爺。”和珅道。
“那你去吧,不過回來得跟我講講,那射獵如何好玩。”反正今日她也沒什麽心情教他,還不如讓他自由活動。
和珅小臉馬上亮了起來,歡呼著跳下太師椅,“少奶奶,您真是太好了,那我趕緊去追上貝勒爺。”
微月含笑看著他。
和珅跑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來,皺著小臉看著微月。
“我會跟貝勒爺說,是我今日有事要做,所以才讓你先回去的。”這小鬼,跟個人精似的。
聽到微月這樣說,和珅這才笑得無比歡樂地離開。
微月笑著搖了搖頭,荔珠扶起她,“小姐,可要回屋裡去?”
“不了,到我娘那兒去一趟吧。”微月道。
“奴婢使人備車。”
微月站在石階上,仰頭看著陰沉沉的天空,整個北京城好像都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中,實在不喜歡這樣的天氣,使人的心情都變得莫名的壓抑。
希望方十一回到廣州之後,盡快查明一切。
驅車來到城東,白馥書的四合院在南坪胡同。
這次不必去通報,守門的婆子已經恭敬地將微月迎了進去,一個衣著光鮮的丫環將微月請到內院去,“夫人剛出去外頭,交代了奴婢,若是小姐過來了,便將您請到屋裡先坐著。”
微月笑著點點頭,娘是猜到她今日會來吧。
“奴婢叫惜芹,是夫人屋裡的丫環。”那丫環給微月捧了茶果上來,笑起來很甜美。
微月對她點了點頭,笑眯眯地問,“這幾天可有客人上門?”
惜芹道,“夫人極少在家裡接待客人,這些天除了翁大當家,就是姑爺來過一次。”
“那翁大當家每天都來麽?夫人對他態度如何?”微月好奇問道。
惜芹掩嘴笑著,“這可要小姐慢慢觀察了,奴婢不敢多加評說。”
也沒有哪家的丫環敢說自己主子的閑話,微月也不再多問,惜芹拿來了幾本書,“這是夫人說給您看的。”
微月笑著接了過來,只是尚未翻開細讀,便聽到有小丫環進來對惜芹道,“惜芹姐姐,翁大當家來了,我跟他說了夫人不在,他還偏不信,就在大廳等著了。”
惜芹為難地低頭沉吟,這翁大當家每次來了沒見到夫人都不死心的,這要怎麽勸他離開呢?
微月笑眯眯地站了起來,“我去匯匯這位大當家。”
惜芹一怔,微月已經帶著荔珠往大廳走去了。
翁岩正負手在大廳度步,聽到丫環說白馥書不在,他以為是她又在避開他,所以心裡有些煩躁。
她難道不知道他的心思嗎?為什麽到了京城之後,就一直回避著他,在船上的時候,明明跟他還談天論地,有說有笑的……
如果對他沒那點意思的話,當初為什麽還要幫他縫補衣服。
門外傳來衣裾摩擦的窸窣聲,翁岩臉上一喜,以為是白馥書來見他了,急忙轉過身來,卻是見到一個年輕女子笑盈盈地走了進來。
卻是白馥書的女兒,翁大當家臉上的笑容沉斂了一些,不過還是親切地叫了一聲,“原來是方少奶奶。”
微月不留痕跡地輕輕挑眉,來京城這麽久,倒是第一次有人叫她方少奶奶,大概是見她和方十一曾經一起來過這裡吧。
“翁大當家。”微月納了個福,眼梢帶著淺笑。
“別客氣,喊我一聲翁叔就得了。”翁岩爽朗地笑道。
微月也不與他客氣,便清脆地喊了一聲,“翁叔,您是來找我娘的?”
這一句問得多余,只是微月略微帶著試探的目光教翁岩頓時老臉一紅,“呵呵,找你娘說點事兒。”
微月明亮的秀眸閃過一絲了然,“翁叔,請坐下說話,我娘應該就快回來了。”
翁岩看了微月一眼,才嘿嘿笑著坐了下來,端起蓋盅喝茶。
“翁叔,我還沒謝謝您,若不是有您幫忙,我娘還不知如何到京城來,謝謝您照顧我娘這麽久。”微月搭著話說了起來。
翁岩皺眉道,“說謝謝可就太見外了,這是我應該做的。”
又不是小時候扶老奶奶過馬路般助人為樂,哪有什麽事情是別人應該為自己做的?
“總之,還是多謝翁叔如此照顧我娘。”微月站了起來,又福了一禮。
翁岩霍一聲站了起來,避開微月的這一禮,目光深究地打量著她。
像鷹一般銳利的眼神,奪人心魄教人心生懼意,微月卻是抬頭笑盈盈地與他對視,一點也沒有怕他的意思。
翁岩突然就大笑出來,“你娘說過,她這個女兒看著普通,實則與眾不同,今日還真想知道你如何與眾不同,來,說說吧,想問什麽?”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不用費力氣,能夠當得起漕幫大當家,又怎麽會是簡單的人物。
微月略一沉吟,請手讓翁岩重新入座,親自給他斟了一杯茶。
“翁叔,想來你應是清楚,我和我娘的來歷。”微月輕聲問著。
翁岩點了點頭,就算白馥書曾經委身潘世昌,這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作為已出嫁的女兒,我本不應該插手我娘的事情,只是……”微月的聲音沉下幾分,有了些冷意,“我娘出身大家,不得已才委身為妾,如今好不容易才脫身,萬不能從一個困境出來,又重新走進一個死局,翁叔您是大人物,漕幫勢力遍天下,您要個什麽樣的女子沒有?相信您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男子漢……”
翁岩抬手阻住微月的話,皺眉道,“別的事情我能放得下,至於你娘,我這是放不下了。”
微月便露出一個悲傷的笑容, “難道翁叔還想強迫的不成?”
“我自然是不會強迫你娘,我會讓她心甘情願跟我的。”翁岩信誓旦旦地說。
“翁叔的美婢嬌妾定是不少,何必再添一人?”微月底下眼睫,她娘就算動心,也不會再讓自己成為別人的妾室。
翁岩皺眉叫道,“誰說我有美婢嬌妾!”頓了一下,他才恍然大悟看著微月,“你以為我要納你娘作妾室啊?”
難道不是?微月詫異看著他。
翁岩大笑出聲,“我是想明媒正娶,娶你娘為妻。”
他這麽多年來,四海為家,從來沒想過要成家立室的,想要女人了,找個煙花之地解決就是了,他身邊連個丫環都沒有,怎麽會有小妾。
微月怔了一下,突然回頭看向門外,是白馥書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