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治完富家的馬,開完藥方子,又囑咐幾句如何調養,接過了沉甸甸的診費,日頭已經西斜了,這一天過的真充實!秋葉紅忍不住嘴角上翹,笑眯眯的謝過幾個老仆的相送,帶著胖哥走出馬棚。
“慧姐兒,你,你也是這家的人?”胖哥再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像他這樣一個粗俗無知的小兒都知道,永昌街的富家,是他們紹興府最大的家族,據說連最下等的廝仆吃的都是山珍海味,穿的是銀羅綢緞,連那看大門的小廝家業都比一般的小門小戶人家要大,這樣的家的人,怎麽會去做行醫這樣不入流的工作?更何況還是伺候牲畜的獸醫?
“同宗罷了。”秋葉紅一笑道,轉眼卻見富文成悶頭迎頭走來,方向竟來自富家的長房內宅,他低著頭步子飛快,竟沒有看到秋葉紅。
“爹。”秋葉紅忙喊道,一面快走幾步迎了過去。
富文成這才猛地抬起頭,看到女兒笑嘻嘻的過來,原本怒氣滿布的臉上便僵了僵。
“他們叫你來的?”富文成拉住女兒的手,聲音裡帶著難以抑製的怒火。
秋葉紅嚇了一跳,道:“爹,你怎麽了?富老爺的馬病了,我來瞧病。”
富文成看胖哥在後跟著,而他們出來的方向也是馬棚,面色才稍緩,但還是皺了皺眉頭道:“可見了什麽人?有人跟你說了什麽話沒有?”
秋葉紅便笑了,道:“我是急診被拉來的,他們原本都不知道是我呢!”一面皺眉看著富文成,“爹,出什麽事了?”
富文成看了眼胖哥,道:“天色也不早了,你可還要回店裡?”
見他這樣,秋葉紅就知道有事,忙把囑咐了胖哥,讓他回去了,自己跟著富文成回家來了。
“收拾東西,明日就搬走。”一進門,富文成就說道。
“爹,到底怎麽了?”秋葉紅拉他坐下,想起他從富家長房的宅子裡出來,便問道,“可是,那邊說了什麽,要趕咱們走?”
富文成冷哼了一聲,複又冷笑道:“果然我沒猜錯,他們算計你的婚嫁。”
“真的啊?爹,你真是料事如神!”秋葉紅豎起手指頭讚道。
富文成便忍不住笑了一聲,又繃起臉,故作惱意道:“你還有心情說這個,難不成也心急要嫁?”
秋葉紅便呵呵笑了,升起爐子燒水,一面道:“有爹在,誰還能算計了我去?我自然安心。”
富文成被她這一番說笑解了些許怒意,吐了口氣,便將今日的事細細道來:“……我隻說她給說個相當的人家,不管成與不成,我自然要謝謝她的好意,卻不想,竟然要你跟著二姑娘嫁過去,倒覺得是給了我們臉面,陪嫁媵妾!”說到這裡,富文成冷笑幾聲,“不過是個蔭榮之家,還想效仿諸侯婚嫁了!”
陪嫁媵妾啊,原來這些日子的殷勤探看為的是這個,秋葉紅暗自搖頭,她原本的預料是不管讓她去拉攏哪個人家,至少會讓她以正妻出嫁,卻沒想到只是個妾而已。
“我有那麽差嗎?”秋葉紅便有些憤憤的往爐子裡扔了兩塊柴。
“說那孫家如何的富貴,又說你過去如何的享福,再說如何好好的安置我,富貴,他孫家能怎麽樣的富貴,不過是一個有些戰功新起之家,祖宗三代做官的一個巴掌都佔不全,還沒封王封侯,就是來求娶咱們做妻也還要思量三分,去做妾?阿呸,他也配……”富文成冷笑道,面上滿是嘲諷。
秋葉紅便笑了,
這樣說有些過了,果真是疼女兒疼的太過了,自己的身份自己還是知道的,別說家裡新做官的,就是平頭百姓也配得了她。 而此時的富家大院裡,大太太鄭氏斜倚在引枕上,青鸞給她捶著腿,張媽媽打著扇子,二姑娘在一旁端著茶,如此的仆擁女孝,也擋不住大太太鄭氏的怒意。
她白著臉,豎著眉頭對一旁的富大老爺說道:“她也配?說什麽他的女兒就等著人家大紅轎子抬進門,還說什麽,他家的女兒給人做妾只怕沒人能受得起!…..果然是什麽娘養的什麽兒,如此的不識禮數,怪道家敗人亡,偏還不知道個臉面!….當初就不該不聽老太爺的話,直接將他們趕出去才是!…….”
“太太,快消消氣,怪咱們瞎了眼,看錯了人,快吃杯茶,別惹得頭疼,這才好了兩天。”張媽媽忙忙的說道,一面接過二姑娘手裡的茶,親自遞到嘴邊。
“不同意也好,也好,我還真怕他同意了,咱們沒法子退呢。”大老爺卻松了口氣說道,一面又帶著些許責怪看向大太太,“你也不好好打聽一下,那樣的人送過去,只怕惹姑爺家不高興呢。”
說這話又忍不住念了句佛,“謝天謝地,這事沒成!”
大太太就豎著眉,坐直身子氣道:“什麽怕他同意!自來只有咱們拒了他,哪裡有他回絕咱們的份?就是他歡天喜地的同意了,我一時看著不順眼,臨出門我也能換了!他還敢鬧不成?”
見太太發怒了,大老爺忙咳了一聲,不接話。
“是老奴的不是,我隻當她在藥鋪裡學的人醫,這女子們學醫的也不是沒有的事,別的不說,城北那錢娘子就是婦醫好手,知曉些醫理跟咱們姑娘過去,也是極好的,誰知道原來是獸醫…..”張媽媽說道,一面抬手在自己臉上打了下,“老奴沒用,累的太太不是!”
“我看長的皮相不錯,又是個穩穩當當,不是那愛惹是生非的性子,抬舉她過去,也算給她們鰥夫孤女一個奔頭,呸,上不的台面的東西!”太太啐了一口恨意,一面接過茶吃了,暫時停了話頭。
“只能說我跟他沒有姐妹緣分罷了,娘何苦這麽大氣。”富蜻娘軟軟的說道,一面坐了下來,嬌怯的臉上有著一絲淡淡的紅暈。
“哎呀,可真是呢,她沒這個造化,今個我才見了,二姑爺長的真好,先是還聽說是兵家出來的,我隻當必定是曬得黑糙,今日隔著花廳一看,跟咱們大姑爺也沒兩樣,只是人瘦了些…..。”張媽媽笑眯眯的說道。
富蜻娘自然也偷看過女婿了,聽了便一笑,臉上紅暈更濃,低下頭去。
這個話讓大太太很是舒心,放下茶說道:“他跟光哥兒不一樣,自小就跟著爹爺叔叔的在外行走,哪像光哥兒,上有娘護著,下有一眾婆子丫鬟圍著,長這麽大最遠的路也不過是到咱們這來,瘦些是自然,別的都好,只是看著對人冷淡了些。”
“他一個武官出身,能打便是了,哪裡用的著說那麽多話!”大老爺對女婿很是滿意,忙反駁道。
“是,是,”大太太笑道,“這下你可放心了?我早說光哥兒眼光好,你還不信!”說著神色一暗,“有光哥兒,親家太太真是好福氣。”
大太太沒有生子,是她一輩子的心結,張媽媽哪裡不知道,見狀忙笑道:“這也是大太太的福氣,大姑爺在跟前就跟親兒一般,該說就說該笑就笑,我隻愛大姑爺這個性子,真是好,大姑爺親自選的二姑爺自然也不差,啊彌陀佛。”
這話屋裡的人都聽了高興,於是一掃那不識抬舉的父女倆帶來的不悅,笑呵呵的開始說起二姑娘年後的親事如何置辦來了,張媽媽將自己又選的嫁妝羅列一邊,大老爺不屑理會這些內宅婦人事,隻說太太看著辦就好,便樂滋滋的往書房去了。
“只是,不帶個知根知底的人過去,我不放心。”大太太看著二姑娘孱弱的樣子,複又皺眉道。
“這不值得愁,這天大的好事,家裡等著搶的人多了去,日子還多,慢慢挑就是了。”張媽媽笑道,一面看向富蜻娘,“二姑娘原來選的可是西府裡的丁香?我看那孩子就極好,她老子娘都在櫃上,又有一個兄弟,是個瘸子。”
富蜻娘便點頭笑了笑,道:“她倒也罷了。 ”
“還有段日子,也不忙,好好看看,再挑兩個能乾的丫鬟跟過去,那些年紀小的孩子氣的都踢出去。”大太太點頭說道。
張媽媽忙應了,又說了一時閑話,看張羅一天的大太太便倦意上來,忙和青鸞服侍她歇息才出來。
“媽媽累了一天了,跟我們一起吃了才家去吧。”青鸞笑道。
張媽媽擺手道:“姑娘快吃去吧,我回家吃著也省心。”一面說便走了出來,才出了院門口,就見穿著果綠色黃壓邊褙子的丁香正探頭往這邊看,見她出來,忙笑著趕幾步過來了。
“媽媽累了一天了,我娘在家備了些薄飯,媽媽可賞個臉過去吧。”
張媽媽便笑了,也不推辭便攜了她的手,一面走一面低聲道:“如何?可滿意?”
丁香紅了臉,隻笑道:“媽媽說的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張媽媽就拿著手在她額頭上一點,笑道:“當我不知道呢!那花廳的屏風差點被你們擠倒了!相女婿相出笑話!”
“媽媽老了,打趣我做什麽!什麽女婿不女婿的!也是我們能擔起的!”丁香掩嘴低頭笑道。
張媽媽便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將她的手拍了兩拍,道:“放心,放心,是你的自然跑不掉!”
丁香這才抬起頭,眉眼裡掩飾不住驚喜,想說什麽又不好意思說,歪著頭看了張媽媽,隻抿著嘴笑,那張媽媽便也笑了,拉著她轉過桂花樹,穿過花角門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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