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尿不出來的馬
這個婦人真心的待自己好。秋葉紅便一笑,挽著她的手道:“人人都忙,偏你閑。”
“我一早就守在這裡,只怕錯過你,一轉眼還是錯過了…”宋嫂子審視著她的臉色,拍著她的手道,“可是覺得委屈了?”
秋葉紅便呵呵笑了,搖頭道:“沒有,就沒想著該得到什麽禮遇,何來委屈之。”
宋嫂子便松了口氣,拉著她進了院子,這邊是另一個宴席場所,在座的婦人穿著打扮明顯要次於那邊的夫人姐們,秋葉紅一眼掃去,模糊認得幾個是大雜院裡的人,其中就有那個把他們當仇人看的胖婦人。
看到她過來,那胖婦人眼睛亮了亮,先是狠狠的撇了秋葉紅一眼,回身就拉著另一個胖婦人唧唧咕咕的了幾句話。
那婦人便有些愕然的向這邊看來。
這是一個大約三十四五的婦人,生的矮胖,擦了厚厚的粉。戴著兩個金墜子,穿著一件不和年紀的果綠色圓領直身襖。
這是….秋葉紅覺得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
那婦人已經開始提高了嗓門,扯著自己身上的衣角讓人看,“……瞧瞧……光這個就給兩身….我隻我老了穿不得……還要給…再瞧瞧我的金墜子……老了老了,倒俏了…”
一面一面有意無意的斜了秋葉紅一眼。
席上的婦人們便都笑了,有豔羨也有撇嘴不屑的。
“你不認得她了?”宋嫂子見秋葉紅歪頭去看,便低聲笑道,“她就是張大嫂子,保良的娘。”
是她啊,秋葉紅頭,便又看了兩眼,保良長的跟她可是不像。
宋嫂子見她目光還留在哪裡,心裡便誤會了,隻當她不自在,忙拉她在席尾坐下,一面道:“…你別看她的熱鬧…都是騙人的…我親眼見了,那金墜子衣裳是她自己偷偷從臨安買來的,她倒想讓人家給…都去了四五回了,連門都不讓她進…的好聽,只怕連媳婦長什麽樣都不知道呢!”
“怪可憐的…”秋葉紅忍不住嘟囔一句,又看了眼那婦人,見她依舊大大笑,不由歎了口氣。
“可憐?姑娘這個樣好心的人有幾個?”宋嫂子冷笑一聲,“她放著好心的人不要,一心攀高枝,那高枝上的人有幾個好心的?一心指望自己跟著享富貴。到如今連兒子面也見不到……。”
“入贅也不能不讓見吧?”秋葉紅不解的問道。
“你不知道,我卻是知道,那臨安王家的姑娘,出了名的厲害……”宋嫂子笑道,“她一心瞞著人,卻不知道人都傳遍了,那一日上門去被趕了出來,保良偷偷塞給她幾個錢,被那媳婦知道了,讓人追了二裡地愣是要了回來…將他們母子罵的那個狗血噴頭…”
秋葉紅心內歎了口氣,保良那個孩子…….
正笑著,聽外邊一陣亂跑,幾個使喚婆子不敢怠慢,忙探頭去看,不多時回來了,笑得前俯後仰。
“……書貴牽了馬剛到門前,正是二姑爺家的人下馬呢,好巧不巧的那馬就尿起來…這個馬一尿,引得好些馬都尿起來…….門前都亂了套……氣的大老爺罵了二老爺罵….書貴抽了馬幾鞭子,自己也被抽了幾鞭子…往馬圈哭去了…當著這麽多人的面,真是丟臉…該。誰讓他日常張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誰!”
那個書貴,就是方才角門那遇到的漢子,秋葉紅聽了也抿嘴笑了,再過一時,就見許多丫頭們亂跑,嚷著看新姑爺去了。
“咱們吃,別管別的。”宋嫂子給她夾了菜,低聲笑道。
葉紅頭,二人笑著吃起來,遠遠的聞得那邊院子裡爆竹連連,鼓樂喧天。
席上很多人都去看新姑爺進門了,宋嫂子便撿了好些菜給秋葉紅裝了一盒子,秋葉紅望著她撿了這個又撿那個,嘴裡嘟囔著這個好吃那個也好,心裡熱糊糊的,想起時候跟姥爺在農村去紅白事上混吃混喝的場景。
“…沒什麽熱鬧看,姐兒早家去歇著吧。”宋嫂子將盒子給她包好,親自往外送。
“閑了我來看你….”秋葉紅道,起身往外走。
剛走到後角門,就聽有人在後喊她名字。
“慧姐兒,大姐兒…”
回頭一看,竟是鍾大夫。
“我正找你去….原來你在這裡……”鍾大夫緊走了幾步,喘著氣道,“…請教大姐兒來看看,這匹馬病的古怪……。”
宋嫂子知道秋葉紅的職業,聽了也不以為怪,反而有些驕傲。
看看,這姑娘真能乾,這麽老的一個大大夫竟然還要恭敬的請教她。
跟著鍾大夫過來的除了馬棚裡的丁哥。別的人都不認得她,見鍾大夫恭敬的對一個姑娘請教,都驚訝的瞪大眼。
這個姑娘穿的這麽好,長的很漂亮,往人堆裡一站,誰都要當大家姑娘看,怎麽能跟她牲口的事?鍾大夫該不是老眼花,認錯人。
別讓這姑娘惱了,啐他一臉,幾個夥計就忙拉鍾大夫。
“慧姐兒!”丁哥樂滋滋的跳出來,“我早你在這裡,鍾大夫還不信,快跟去看看吧,馬棚裡都亂了套,到了時辰走不了可就壞了大事了!”
見丁哥這樣,幾個夥計都愣了。
“好,我去看看。”秋葉紅笑著頭應了,抬腳跟著跑的丁哥往馬棚裡去了。
馬棚裡站著七八個人,都急得臉紅脖子粗,其中那個叫書貴的蹲在大樹下,正被一個年長的管事訓的不敢抬頭。
“鍾大夫….這麽快就請了你師傅來?”見到鍾大夫這麽快回來,一眾人忙迎了過來,探頭往他身後看。
卻看不到花白胡子年紀更大的老頭。只有一個乾乾淨淨花朵一般漂亮的姑娘跟著。
“來了,來了。”鍾大夫頭道,一面將秋葉紅一讓,“大姐兒,這邊來看。”
滿院子的人下巴差掉在地上。
“吆!這不是慧姐兒!”幾個老馬夫認出秋葉紅,都拍著腿低聲道,“好厲害,竟然被鍾大夫稱為師傅?”
不理會院內人的驚訝,秋葉紅已經走到一匹欲臥不臥,打尾爬地,屢做排尿姿勢的棗紅母馬跟前。正是差踩到她的那匹馬。
“……先是淋漓尿不盡….我放了百會大胯血….又灌了瞿麥散…到如今,反而尿不出…”鍾大夫將病情以及診斷用藥了。
秋葉紅看了看自己的新衣,怪有些舍不得的,不過也沒辦法了,挽起袖子,診脈看口色馬是排尿時,猛遭鞭打,滾轉跌仆,牽轉了膀胱所致……”
聽了她這話,眾人都看向書貴,書貴被罵的實在不服,再看是這個姑娘,立刻就跳起來,道:“……胡!那匹馬沒打…也…也這樣…”
他的手指向馬棚裡另一匹棕黑母馬,見秋葉紅看過來,鍾大夫也頭,示意他的對。
秋葉紅白了他一眼,走過去看了,才道:“…這匹馬是負重奔跑,大汗淋漓,偏又喝了冷水,冷熱相聚,致使便不通….雖然起因不同,但病症一樣。”
“咦,這姑娘對了!”幾個明顯的衣衫不同不是這家人的廝驚訝的道,一面有些不好意思的拍拍頭,“是我們疏忽了,讓它吃了冷水,倒錯怪到這位兄弟身上。”
書貴沒想到隻言片語就解了自己的冤屈,頓時大喜。
“那倒罷了,只是二老爺這個,全都怪你!”管事的瞪了他一眼喝道。
書貴嘿嘿笑著,連連認錯。
“為何我用藥不見效?”鍾大夫撚須不解的道,“瞿麥、滑石、石葦、車前子、木通、梔子……並沒有錯啊?”
“你用的對,”秋葉紅笑道,一面招手叫丁哥。一面道,“瞿麥散正對胞轉之症,只是不該放血,應該放尿…丁哥,你去幫我找一根……”
“南瓜藤對不對?”丁哥一蹦三跳的就要跑。
“回來!”秋葉紅大笑道,“不是南瓜藤,是青蔥,再拿些細鹽過來。”
丁哥吐吐舌頭忙一溜煙的跑了,不多時拿了一把青蔥過來。
一眾人都聚攏過來,好奇的看她要怎麽用。
秋葉紅撿了一根青蔥,沾了細鹽,走到兩匹馬前,伏下身,將青蔥插入二馬尿道,再抬頭,見身旁一眾漢子都目瞪口呆的紅著臉看自己。
氣氛格外的尷尬。
“尿了…”丁哥大喊一聲,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
果然那匹馬都尿了出來,眾人才松了口氣。
“瞿麥散已經吃過,就不用吃了,再開服滑石利尿散吃就好了。”秋葉紅繃著臉不看眾人,低頭接過鍾大夫遞來的紙筆,忙忙的寫了,就告辭。
“送,送大夫…”管事的人回過神,忙招呼廝,再看秋葉紅已經逃一般走遠了。
其實秋葉紅原本沒什麽感覺,都是被四周的人看的。
聽這個時代,男大夫都不能給那些深閨的女人們看病,看病也是隔著簾子,莫非獸醫也得分診公母牲畜?
自己方才的動作,真是不能細琢磨……秋葉紅越想越好笑,便忍不住笑出聲。
“哎!喂!”一個男聲在頭響起。
秋葉紅只顧著笑,沒有理會。
“喂!那個誰!…….富慧娘!”聲音又一次傳來,比方才的聲音還要大。
竟然喊自己?今天可真是奇怪,這麽多人找自己啊。
秋葉紅聞聲抬頭去看,她正走到後院與二院的交界處,一道花牆隔開了兩個院子,這邊是馬棚,那邊是姑娘們的花園。
此時花園的門口正站著一個面帶驚訝的男子,穿著雪青色長袍,束著玉帶,相貌堂堂,只不過此時他的嘴有些失態的張著。
“段公子?”秋葉紅愣一愣,因為距離有些遠,眯著眼看了一會,才試探的問道。
“你…公子似乎也是因為她這一聲詢問,才確認自己沒認錯人,嘴巴張得更大了,幾步就走了過來,“你怎麽在這裡?”
秋葉紅撲哧笑了,歪頭反問道:“我不在這裡?應該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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