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五章 鬼現真身
三月二十九日夜裡。 更新最快四更天過,鬧騰了一個晚上皇宮終於安靜了下來。
繆鳳舞就在這個時候,悄悄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帶著含香,來到攬月宮後院的東廂,爬上二樓,打開了那間堆滿了綾羅綢緞的屋子。
含香做事很細心,在安頓那個女人的時候,就已經用一整塊厚實的提絨緞子,將窗戶給遮擋嚴實了。這一會兒她們在屋裡點亮一盞小小的燈燭,倒也不會將燈光透到外面去。
燈一亮,繆鳳舞就看到疏竹宮琴閣上的那個女人半昏半睡,軟軟地窩在含香給她打好的地鋪上,面無血色,使勁地佝僂著身子,仿佛不勝寒涼的樣子。
含香安頓了繆鳳舞坐下,就上前去推那個女人:“你醒醒,我們娘娘看你來了,我帶了傷藥,給你重新包扎一下傷口。”
那個女人哼了一聲,艱難地睜開眼睛。眼珠轉動,看見了繆鳳舞,露出一個笑容來:“勞貴妃娘娘深夜來探望,實在是罪過……”
繆鳳舞沒有說什麽,事實上,此時此刻繆鳳舞的確覺得這個女人是個麻煩。如若不是含香已經將她藏在這裡了,繆鳳舞是斷斷不會同意把她帶到攬月宮來的。
含香解開了那女人的衣服,給她肩背上的箭傷塗了藥,又重新包扎好了。整個過程,那個女人都咬牙不出聲,只在最痛的時候,哼了一哼。
待含香重新將她的衣裙系好之後,繆鳳舞開口問話。
“你到底是誰?這一身衣服是哪兒來的?受誰的指使在這宮裡裝神弄鬼?”
那女人聽繆鳳舞連問三句,不緊不慢地挪了一下身子,找一個舒適的位置,將沒受傷的那一側肩膀靠住,歪頭看著繆鳳舞:“貴妃娘娘只要答應我一件事,我保證娘娘有問必會得到回答。”
“什麽事?”繆鳳舞問。
“不要將我的蹤跡透露給任何人,皇上、太后、馬清貴,尤其不能讓這三個人知道我的下落。等過兩日宮裡平靜了,麻煩娘娘想辦法將我送出宮去藏起來,只要我到了安全的地方,關於疏竹宮中鬧鬼的秘密,我一定會如實向你坦陳。”
“我為什麽要相信你?也許我現在就應該將侍衛營的人叫來,把你拘拿起來審問。你在這宮裡數度裝鬼嚇人,弄得謠言四起,誹語流傳。本來罪不容恕,現在你卻來跟我談條件。若我送你出宮,豈不是包庇了重犯?”繆鳳舞嚴正以對,不願意向這位“女鬼”讓步。
那個女人掩住口,輕輕地咳了兩聲,隨即笑道:“娘娘雖說得義正辭嚴,可還是把我帶到這裡來了,相信你自己的心中,也隱隱感覺得到,這決不是一樁簡單的鬧鬼事件。好吧,既然娘娘不肯相信我,我就先答你的第一個問題。”
她說完,從地鋪的另一端拽過來一個包袱,伸手解開。這個包袱是她藏在阜陽宮那一端秘道出口處的,含香幫她給背了過來。
她的肩膀有箭傷,連累著一條胳膊不太好用。含香見狀,上前幫忙,打開了包袱,攤在了她的面前。她抬眼衝含香感激的一笑,伸手從包袱裡拿出一樣東西來,展開亮給繆鳳舞看:“娘娘。這張面皮你很熟悉吧?”
繆鳳舞打眼一看,隻覺得心裡“嗖”地一涼。那女人手裡拿著的,分明是一張人皮面具,而那面具上凹凸不平的燒灼傷痕,分明就是趙婆婆的那張臉。乍看之下,感覺就像趙婆婆的臉皮被人扒了下來,令人心生怖意。
女人拿著那張面皮,往自己的臉上一貼:“娘娘可認出我來了嗎?”
繆鳳舞噌地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撲到女人的身邊:“婆婆!果然是你!我的疑心果然是沒錯的!可是……可是你這嗓子……”
“每月一粒啞聲丸,自然就是那樣了。”女人解釋道。
那女人見繆鳳舞仍是懷疑,便從包袱裡抖落出一件大襖來:“你看這個,這衣襟上的珠子還是你上次給我縫上去的呢,還我發上這支簪,你難道不覺得眼熟嗎?你剛入內宮那會兒,我曾經打開過我的箱子,送你兩隻金鐲,當時這支簪就和那金鐲放在一處。”
“可是……”從內心裡,繆鳳舞依舊沒有辦法將這個清麗不俗的女人與她認識的那位樣貌可怖的趙婆婆聯系到一處,“即便你是趙婆婆,那這真實面容又是哪一位?難道……你真的是前朝的清妃?”
繆鳳舞念出清妃二字,那女人手一抖,隨即幽幽地歎出一口氣來:“唉……我說不是,恐怕你也不會相信。除了清妃,這座宮裡還有誰有資格流連在琴閣之上?只是對於我來說,這麽多年過去了,清妃仿佛已經是我的前世了,我這一生當兩世來活,說起來也夠傳奇了。”
盡管傳言中一直有說,疏竹宮裡出沒的女鬼是清妃娘娘。但那畢竟是在議論鬼魂之事。當眼前這位活生生的女人親口承認她就是傳說中的清妃時,繆鳳舞還是被震驚了,腦子裡如同被人拿棰子敲了一記,嗡嗡直響。
“你是清妃娘娘……三十年前就已經難產而亡的清妃娘娘……可是你沒有死,你還換了一副模樣……你還經常出入疏竹宮,扮鬼嚇人……到底在三十年前發生了什麽事,令娘娘淪落至此?”繆鳳舞的腦子被太多突然冒出來的信息堵塞住,一時有些理不清。
清妃卻在這個時候沉默了。
繆鳳舞不知道她的沉默意味著什麽,一團混亂的腦子裡,突然跳出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來,趕緊開口說道:“你這副樣子,我終究沒有辦法喊你一聲婆婆。但是從我打陳國被救回來那一天開始,你便是我的恩人與親人。那個時候我還是一個身份卑微的小姑娘,即便後來入了宮,也只是舞教坊裡一個受人排擠的小舞姬,我那樣的處境,你當時對我的關心,怕不會是刻意而為吧?我始終是記得那一份提點與關照之情,當你是自己的長輩一樣敬愛。現在我隻想知道,你在禦膳房的職責是給皇上做羹湯,你有沒有謀害皇上的行為……或動機?”
“沒有!我當然不會害皇上!若我有那個心思,我在禦膳房做了十一年的羹湯,皇上還能活到現在嗎?”清妃聽繆鳳舞問這件事。像是受了侮辱一般,很不悅地反駁道。
繆鳳舞略略地放了心,進而又一想,這位娘娘出事的時候,皇上才剛生下來,她當然不會與皇上有什麽仇怨。而根據她聽過的前朝往事,清妃活著的時候,寵冠的后宮,幾乎可以說是先帝的精神支柱,先帝后宮的妃嬪們個個對她又妒又恨,這其中當然也包括太后。
“那麽……娘娘這些年的作為。是因為與太后之間的過節嘍?”繆鳳舞試探地問道。
清妃略沉吟,然後答道:“我現在還不能跟你說得太多,你現在必須把我送出宮去,只要我安全了,我一定會將所有的前塵糾葛恩怨都告訴你。”
“為什麽現在不能說?你還不放心我嗎?我與你在琴閣之上碰面,我分明看到你有欣慰的笑意,你一定早就希望引我見到你。你在怕誰?是太后嗎?”清妃不把話說清楚,繆鳳舞心中極不安穩。
清妃被她逼問著,歎了一口氣,從包袱裡取出一面小銅鏡,開始往自己的臉上貼那張人皮面具。她邊貼邊說道:“如果被太后發現了我的真面目,她必會盡全力捕殺我,絕不會容許我活在這個世上。可是她一直當我死了,我並不擔心她。我眼下在躲避的人,是馬清貴,我絕對不能再受他的控制!雖然我還不能跟你說明原因,但依你的聰明,想必也能料得到,如果我繼續被他掌握在手中,會對皇上造成什麽樣的傷害……”
繆鳳舞心中稍稍有了三兩分的清明。她想起那次偷偷地從秘道穿越到阜陽宮,在高亭之下偷聽到太后與馬清貴的對話。
當時太后就氣急敗壞地逼問馬清貴,到底將那把柄藏在了什麽地方,馬清貴還高深莫測地笑了一回。現在想來,八成清妃就是馬清貴手中的把柄,這個大把柄一直就藏在宮裡,而且改了頭換了面。太后就算在全國范圍內撒下天羅地網,也是白費心思的。
清妃當年受了什麽樣的迫害,又是如何活下來,如何落入馬清貴的掌握之中,她現在不得而知。但顯然清妃已經不願意再受馬清貴的控制了,她要逃離那個老宦臣的掌握,可她在這座皇宮裡卻找不到可以信賴仰仗之人,於是她在禦膳房裡窩了十一年,還不時地受馬清貴所命,從秘道潛入疏竹宮,扮鬼嚇唬太后,以便讓馬清貴達從太后那裡得到他想要的。
最後她選擇了在宮裡漸趨勢強的繆鳳舞。當年她曾經施恩於這位德貴妃,她想賭一回,賭這位德貴妃會念及往日之情,救她逃出馬清貴的掌握。
可思及此,繆鳳舞又覺出不對來了:“娘娘,你若是不願意受馬清貴的控制,這麽多年了,為何不向靖孝長公主求救?那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哎,她每每去疏竹宮憑吊,念起你來,總是淚水漣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