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小暖出門進城時，看到二舅家左邊那扇木門上掛了一張弓。

按照本地的風俗，生了男孩要在大門左邊掛弓，生了女兒要在右邊掛紅手帕。這兩樣東西掛在門上，一來告訴大夥這戶人家裡添了新人口，二來是讓人明白這家有女人要坐月子，十二天之內，催債送喪的，先不要上門。

二郎拎著書包輕手輕腳地走出來又關上門，見小暖姐也在門口，就笑了。

小暖笑著問道，“二舅媽和三郎還好?家裡人夠用不，我派人過來幫著打下手?“

二郎搖頭，“我娘和三郎好著呢，天剛亮我外婆就到了，我娘正在吃飯，三弟睡覺。小暖姐先帶著人忙鋪子和莊子裡的事兒，要是家裡忙不過來了，二郎再跟你要。“

這孩子的確是越來越會說話了，小暖含笑點頭。

女兒生完孩子坐月子，是要娘家人過來照顧的。小暖記得她娘生了妹妹後，皮氏曾說過是媳婦在婆家都是乾活的，生完孩子乾不了活就得娘家人過來伺候，讓婆家人伺候就是媳婦在娘家沒臉。

所以生小草那個時候，是白氏或李氏一趟趟到陳家給娘送吃食，那時七歲的小暖，天天踩著木塊在鍋台邊上刷鍋做飯。

兩人正說著話，白氏端著砂鍋過來了。見到小暖，白氏心裡一陣激動又忐忑。

昨日她在兒子這院裡待了半宿，愣是沒碰上大閨女過來看看，她心裡失望又得意。她知道閨女避著她，但這也是因為閨女還怕她所以不敢見她。

知道怕，就好辦！閨女是個軟耳根子，啥都好辦，現在關鍵就是看小暖這裡要怎麽辦了。

說起來丟人，閨女家裡，這兩年的確是小暖做主的。

小暖掃了一眼白氏那張一目了然的臉，微微點頭後轉身帶著人走了，將白氏晾在原地。

白氏的心，立時就涼了半截。不過她又想小暖沒當面說難聽的，就是還顧及著情面，這也不算最糟，待過兩天事兒成了就好了，到時候她們一家子還得求著她！

白氏端著湯進屋門，見二兒媳婦正坐在炕上喝湯，親家在給小三郎換尿布。

白氏站在孫子面前笑得一臉滿足，“這孩子模樣隨了他爹，真好。這是喝的啥?“

李氏的娘笑道，“是紅糖揪片面湯，孩子好這口。“

白氏撇撇嘴，知道李家窮，但沒想到這麽多年了還窮成這個樣。閨女生了仨孩子，個個月子裡都喝面湯。

白氏給兒媳婦盛了一大碗飄著一層油的雞湯過來，一臉關懷道，“來，昨個三郎他爺爺殺了家裡的老母雞，燉了一夜才燉好的。“

留著肚子的李氏不敢說油膩，端著一大碗雞湯喝完，還說了聲，“娘的手藝越來越好了。“

白氏立刻得意地笑了。

看完兒媳婦，白氏叮囑在廚房裡幫著燒火的孫女，“你爹回來後讓他過去一趟。“

秦二妮兒乖乖點了頭。

哪知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待到二兒子披著星星進來時，白氏的火氣就壓不住了，“你好啊，真好！讓娘老子在家等你，一等就是一天！怎滴，現在越來越瞧不上你爹娘了是不，覺得爹娘給你丟臉了是不……“

“二弟要是有事兒就早說，爹娘為了等你，地裡都沒去。”秦大舅也抱怨道。不光爹娘，他今天也沒進城乾活，損了一天的工錢。

秦二舅低著頭讓他們說了個過癮，才解釋道，“小暖今天進城巡查鋪子，兒子是清水布莊的掌櫃，得在鋪子裡盯著，小暖讓兒先回來，兒覺得鋪子沒管好，就多呆了會兒。“

小暖今天進城第一家就去的清水布莊，

聽秦二舅的匯報、查看帳冊和倉庫，總共沒用了一個時辰，便叮囑秦二舅回來照看二舅母。是秦二舅自己不想回來，跟著小暖去看了錦繡布莊，跟著信叔和小暖學怎把鋪子弄得更好。家裡有丈母娘和姐照看著，秦二舅很放心，再說女人坐月子，他也幫不上啥忙，還不如多掙點銀子回去讓媳婦高興來得實在。

秦三好聽了冷哼一聲，“不像話！“

張氏酸溜溜地道，“二弟真沒白當鋪子掌櫃，說話辦事越來越有樣兒了，爹娘說了半天，你端著架子就說蹦出來幾個字。“

一直就話少的秦二舅，依舊沒有吭聲。

秦三好用煙袋鍋磕了磕桌角，“那件事你考慮得怎樣了?“

白氏也問，“你跟三郎他娘商量了沒有?“

秦二舅輕輕搖頭，“兒想等她出了月子再說。“

“出了月子就晚了！這孩子在娘身邊待的功夫越長，娘越舍不得。你沒見那些送孩子的，生下來母子面都不見就送走了。“張氏經驗老道地講。

秦二舅皺皺眉，“不是送孩子。“

秦大舅斜了一眼不會說話的媳婦，附和道，“都是在咱老秦家，只不過是跟著他姑，又不改姓，說什麽送人！“

張氏立刻附和，“就是，跟著他親姑可沒啥不好。那二弟跟大妹說了沒有?“

秦二舅又是搖頭。

立時，一家子人都急了，“怎還沒說?三郎他娘要坐月子不能說， 你姐那兒可沒什麽事兒！“

“姐得帶著人種棉花，還沒進家門呢。“秦二舅低聲道。

種棉花是萬歲爺交待的大事兒，可耽誤不得。想到那個不孝女家裡放著幾萬斤棉花籽，連一斤也沒給家裡送過來，白氏的臉又變得難看了。

那可不是棉花籽，那是金種，種到地裡就能錢生錢，長出一串金子！

那個不孝女，給趙家也不給親爹娘！白氏冷哼道，

“你大姐為啥下地忙活?還不是因為沒兒子！本來說給小暖招贅女婿，結果小暖過兩年就嫁了，家裡就剩下你姐帶著小草，沒個兒子，這日子要怎過下去?“

“就是，現在指不定有多少人打大妹家的主意呢。你以為韓家那仨胖子為啥天天跟大妹套近乎?還不是因為他們家裡兒子多！我可聽韓二胖說過想讓他家老二給小暖當上門女婿呢。現在不成了，他們指不定怎麽盯著小草呢……“

“小草現在不一樣了，有了晟王那樣的姐夫，以後也是要嫁進高門大戶的，到時候家裡就剩下你姐，倆閨女再孝順也不在身邊啊。你們倆在娘肚子裡時就在一塊，你姐怎樣你最知道，你想讓她以後天天抹眼淚兒?“

……

秦二舅站到姐面前時，腦袋裡全是爹娘方才的話。爹娘打的什麽主意他不是不知道，但是過繼給兒子給姐養老，真的不是壞事。

他，舍得，只是不知道姐這裡是怎想的。

如果姐要，他就舍得，待還在過來六個月就抱過來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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