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趙氏去過陳家後,居然跑去天師廟燒香去晦氣,秦氏泛起了琢磨,“你說你爹真是帶衰嗎?”
小暖樂了,“說好聽點兒,他這是多行不義必自斃;說具體點,他是沒您女兒我有本事。”
秦氏深以為然,“是這個理兒,要不是娘的小暖有本事,他現在指不定在六部哪個衙門口裡舒坦地當官,而咱們娘仨墳頭上的草,都得長了一人高了!不對,就你爹和柴玉媛那心狠手辣的,沒準半路上把咱們娘仨殺了找個坑一扔,連墳頭都沒有!”
春花進來報事,“陳老爺出了陳府,要去城南的脂粉鋪子。”
秦氏詫異,“他不是剛從脂粉鋪子出來,怎又去了?”
小暖推測道,“我爹被賀王拒之門外,趙氏登門後又去了天師廟,說明他被賀王一脈厭棄,京城應是混不下去了,所以打算賣鋪子離開京城另謀出路吧。”
“不好!”秦氏緊張地站起來,“你爹這節骨眼往南城去,會不會碰上小草她們?”
青柳的香如故脂粉鋪在城南龍雨巷,貴太妃和小草去了城南的碼頭收貨,收完貨後會派人送回第四莊的庫房裡,她們極有可能在途經龍雨巷時去香如故不遠的包子鋪買包子!
小暖卻不擔心,“小草長大了,他在小草跟前討不到便宜。”
秦氏小聲道,“我是怕他汙了太妃的眼睛。”
還真讓秦氏料到了,陳祖謨進入龍雨巷,正巧與去包子鋪買包子的華淑和小草相遇了。
華淑久居深宮,到了街上猶如出籠的鳥兒,歡喜又帶著幾分懼意。待發覺換了張臉後真沒什麽人盯著她看,才漸漸放松下來,一路遊覽盛京之繁華熱鬧。
累了後,她們在龍雨巷的包子鋪前搭著涼棚的大碗茶攤上喝茶。華淑誇獎道,“方才艄公和管事們報上布匹和價錢,小草不用算盤紙筆,當下就能核出結果,甚是厲害。”
小草笑得開心,“我姐姐教的。”
小草跟著展宏圖、李麥穗等人一塊學心算和管帳,幾年下來都算出師了。只是他們都還年紀小,所以還沒正式進鋪子做事,就連已經十五歲的二郎哥,都還被二舅母壓著在村裡的族學讀書呢。
“你姐很厲害。”華淑讚道。
小草嘴咧得更大了,“我姐雖然書讀得不多,但走南闖北做生意,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是真正有本事的人。”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華淑端起茶店家呈上來的茶飲了一口,眼睛微微眯起。路邊這一文錢管夠的大碗茶,滋味遠比她想象的要好上許多。
華玉輕聲問道,“師姐,這是洞庭碧螺春?”
華淑點頭,“此茶芽葉細嫩,色翠香幽,應是洞庭的明前碧螺春。這位炒茶的師傅,手藝了得。”
明前碧螺春乃茶中精品,在此小巷中邂逅茗茶,華淑心中歡喜。
店家見來了行家,笑容舒展,“道長果然識貨,這確是明前碧螺春。”
已經很久、很久,很久、很久,每跟外人說過話的華淑,半晌才想起自己已不是禍國妖妃,而是行走江湖的上清宮道士,她的心若鋪展開的八百裡洞庭湖面,陡然開闊,“店家這茶,賣得賤了。”
店家爽朗大小,“道長您有所不知,在下擔茶入京,是來參加半月後的鬥茶大會的。在此擺攤賣茶不為賺錢,隻為練手。”
華淑早就在書上讀到過春日的各地的鬥茶盛世,但結廬煮茶的茶家,她還是第一次相遇,心中不免好奇。正要再問幾句,卻見小草皺起了小眉頭。
說著小草的目光,華淑見到一而立之年的清雅男子款款而來,隻憑五官樣貌,她便知這是小暖和小草那慕榮華拋妻女的爹爹,陳祖謨了。
單論五官,這男子確實有幾分吸引女子的本錢,但其雖有松竹之貌卻無松竹之質,其舉止虛浮,笑不達內裡;其目光遊移,現其心之不端。此子若得勢,將又是一個程無介。
這樣的男人怎配為小暖和小草之父!華淑抬袖將碗中茶爽快飲盡了大半,隻留一碗底,放在桌上,意為盡興將去。
陳祖謨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小草,他心裡又生氣一股子期望,邁步上前,含笑問道,“小草怎會在此?”
他問的是小草,目光卻落在華淑身上,不免有幾分驚豔。小草哼了一聲,“來吃茶。”
陳祖謨的目光依舊黏在華淑身上,賀風露站著,這位卻做著,莫非是上清宮的高人?陳祖謨抬袖拱手,剛要與這位讓人觀之忘俗的道姑相識,卻聽他那不孝女冷冰冰地道,“爹爹又幹了什麽缺德事?”
陳祖謨的臉立刻沉了下來,“你這是什麽混帳話!”
“如果沒乾缺德事,爹這臉是為什麽被打的?”小草指了指她爹的臉,誠心建議道,“如果爹爹想遮住,不該敷粉,而是該用遮瑕膏。我記得青柳店裡有幾種,挺好用的。”
小草趕人的意思很明白,但陳祖謨卻假裝聽不懂。他覺得小草身邊這位道姑是大人物,他若能抓住這位人物,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小草這裡走不通,那便換路走。
陳祖謨撩衣袍在她們正對的茶桌上做了,“店家,上茶。”
誰知這店家卻懶洋洋地道,“小攤的茶隻賣有緣人,這位老爺要喝茶, 請移步。”
秦氏欺負他、嶽母欺負他、柴玉媛損他、小草擠兌他,連路邊擺攤賣茶的都敢給他臉色看!陳祖謨雙目威嚴抬起,“莫非店家的茶隻與女子有緣?”
這裡吃茶的只有小草她們一桌女子,陳祖謨這話實在刻薄。茶家端方一笑,“飲梁某這茶,可賣王侯將相、漁樵耕讀、販夫走卒,不賣蠅營狗苟之輩、拋妻棄女之徒。”
陳祖謨正要拍桌子,卻聽這賣茶地慢悠悠地道,“梁某來自洞庭第一等茶家,陳老爺這一掌拍下去,以後休想再飲我洞庭一口茶。”
陳祖謨與這身著粗衣的茶家對視片刻,怒哼一聲,拂袖而去。
華淑翹起唇角,小草彎起眼睛,“洞庭第一等的茶家啊。”
茶家笑容裡亦帶著茶家的悠閑,“有的人,好言相勸他不聽,卻非要梁某撂狠話。洞庭碧螺春乃一等一的好茶,我等賣茶人,自然就是洞庭第一等的茶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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