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地鬼之王,煌壘。
我死之後的生活,就如那些每季都綻放的秋菊一樣,常開常敗,有盛有衰,年複一年。
我的子民數以億計,他們都說我是一位德本仁厚的君王,懂得如何休民養民。
我的地府之國,隨著奈何橋的磚石一同老去的,或許就是那些放在庫房裡腐朽的兵器吧。
自我煌壘即位以來,地鬼從未與他國發生過任何戰爭。
就除了兩千年前的那場屠殺。
是的,我不能稱那個事件是戰爭,因為那就是裸的屠殺。
我地鬼足足九千萬子民,都死在了那場屠殺裡。
在麒麟王仗面前,我地鬼抵抗的士兵們不過就是她媛姬手裡一捏就死的螞蟻。
很多人都以為,我煌壘拒不出戰,是因為媛姬是我心儀的女子。
所以我對她不忍出手,對她留情,對她的愛甚至超過了對自己的子民。
後來更有人說,我煌壘早早去三青門前點燃了聖火,也是為了圓媛姬一個夢。
不說別人,就連我自己都是這麽告訴自己的。
我煌壘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圓她媛姬一個夢,我煌壘就是如此瘋狂地愛著她。
我看著她從一個小女孩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直到最後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天山之王,這五萬年裡,我都在五界的最底層,在我的皇族地府抬頭仰望著她,仰望著她那令我心馳神往的落雁芳華。
我的確是愛她的,但是我更愛我的子民。
我的確是愛我的子民的,但是我更愛我自己。
其實作為地鬼之王的我,一直很好奇,誰能殺了我?
我的錮魂石一直被幽王珠保護著,即位四萬年後,我的靈力越來越強,縱觀整個地鬼,論靈力,論操控神器的能力,沒有人是我煌壘的對手,那麽究竟有誰能殺了我?
我的好奇心被深深地勾了起來,作為能夠掌管世間所有亡靈的我,很好奇自己究竟哪一天會死去,如若我真的再死一次,那麽那個能殺我的人是誰。
這個問題,我曾經問過我的佔星師。
是的,其實地鬼也是有佔星師的,只不過她們人數不多,且靈力也沒有墨嫡那麽強,預言出的生死輪回,也不是每次都準。
所以那些佔星師在五界之中並沒有什麽名氣,幾萬年來近乎銷聲匿跡,外界都隻記得我的十八殿將軍。
有一天我找到了一位年邁的佔星師,她為我的宿命佔了一次星,她告訴我我會死於大約一萬年後。
我問具體是哪一天?
她說她算不出來,讓我去問問一對孿生兄妹,她說其實那對兄妹是佔星師,來了地鬼很久很久一直隱姓埋名,不問世事,但是他們的預言很準很準。
後來我來到了那對兄妹面前,我認出了他們,他們一人叫林風,一人叫柳夜,他們雖是兩人,實則共用一雙眼睛。
他們就是墨嫡的師傅,前任天山帝國左護法。
因為是孿生兄妹,他們有著心照不宣的戰略默契、以及天衣無縫的幻術配合。
但很可惜的是,林風與柳夜已經很長很長時間沒有看過天泉鏡了,他們的手上,也早已失去了那佔卜所需要的青赦環。
但是我仍要求他們為我佔卜,於是他們嘗試用以前看到的我星點的軌跡,預測我的宿命。
林風說,我會在一萬多年後死去,這條信息與前一位佔星師的預言吻合。
柳夜說,我會死在一位強大的女人手裡,那個女人的靈力是我們所生活的這片天地中最強的。
我問她那個女人是誰,柳夜說她也看不清楚。
後來林風補充了一句,
說我死的時候,現場有很多人。我問林風那些人都是誰?
他說他看不清楚,但是他說那群人裡有天山帝國的人,其中有一個人,也是唯一一個他能看清楚的人,這個人是鬼術閣閣主,史一帆。
我在想,我一定要改變自己的宿命。
有時候命運之輪就是那麽奇妙,只要我改變其中的一個小細節,那麽其他所有人的命運都會因此改變。
既然我還不知道那個強大的女人是誰,既然我不知道在場的其他人還有誰,那我就先殺掉史一帆吧。
因為我是一萬多年後才會死,所以我並沒有急於對史一帆下手,我足足等了九千多年,最主要也是因為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麽方法,可以殺掉如此正直的人。
史一帆的錮魂石是幽王珠親選,只要他不觸地鬼戒律,神器便不會傷害他,不僅如此,當有其他人想傷害他時,聽說神器還會保護他。
因為傳說也有地鬼之王想要滅掉鬼術閣閣主,但反被神器攻擊了。
雖然是傳說,但我也不能掉以輕心,何況史一帆還有讓我膽怯的鬼才之眼。
我若統籌一切,安排人手,只要他想看,他都能看到。
所以我一直沒有任何行動,也沒有告訴任何的人,我一直在找更穩妥的辦法,只可惜,我一直沒有找到。
當時我自嘲,地鬼之王有何用,還不如他鬼術閣閣主的一雙眼睛。
為何他就可以擁有那樣的眼睛?
這麽多年我一直一直這麽問著自己,鬼才之眼究竟是怎麽來的,為何當今世上,只有史一帆有這樣的眼睛?
這個問題的謎底一直困擾著我,直到媛姬偵破了麒麟王仗的秘密,那個靈力凌駕於五界之巔的女人出現了, 我聽說她攻破了瀚索灣,打敗了修月;又聽說她殺上了仙冥,直面祥適。
我知道下一個就是我了,原來那個要終結我煌壘生命的女人,就是我一生所愛的女人,媛姬。
我怕了,是的,我怕了。
因為我跟修月和祥適都不一樣,我已經沒有資本再死一次了。
於是我在媛姬大戰祥適之時,衝上了三青門,我毫不猶豫地點燃了神聖的三青神火。
我向三青天神求助,我求那位仁慈博愛的天神救救我和我的子民。
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媛姬被天神活活賜死於九天聖壇之上,我得救了,我改變了自己的宿命,結束了自己長久以來的擔心。
但我是一個可笑的人,我煌壘的為人就跟我的愛情一樣可笑。
因為解除了一個隱患後,我又開始擔心下一個能殺我的人是誰。
這一次我沒有再去找我的那些佔星師,趁著拜訪天山,認識肅鈺的機會,我直接問了墨嫡。
墨嫡平靜地告訴我,我會死於兩千年後,我死的時候現場有很多人,有天山的人,有地鬼的人,有仙冥的人,還有一個她也看不清楚來路的女人。
墨嫡說那個女人的靈力是我們所生活的這片天地中最強的。
我問墨嫡那個女人為什麽要殺我。
墨嫡說,殺我的人並不是那個女人,而是我地鬼的人。
我問墨嫡那個人是誰,她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
從她的笑裡,我知道她其實已經知道是誰了,而我也可以百分之一百確定,那個人就是我怕了幾萬年的鬼術閣閣主史一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