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給燕狂寫的那幾句,究竟是什麽意思,他看了竟扭頭就走?”
之後的聚會再無意思,女孩兒們靠近華灼說笑,有意無意地就探問著,類似的話,問了不下二十來遍,華灼不勝其煩,索性就借口更衣,躲了開去。
回去的時候,華煙便取笑她道:“我瞧那燕狂倒是挺讓著你的,想來還念念不忘你這個‘知音人’,你可別辜負了人家一番心意。”
華灼啼笑皆非,這位堂姐還真是缺心眼,自身的危機渾然不察,竟還操心起她來了,有心想點醒她,別渾渾噩噩的讓老祖宗算計了,但又恐打草驚蛇,華煙要是知道了,依她的性子,肯定要跑回去質問老祖宗的。
可是不點醒她吧,又覺得她挺可憐的。說實話,華灼雖然跟她總是針鋒相對,但也是逗弄的心思居多,對這個堂姐並無太多的惡感,斟酌了片刻,才道:“六姐姐別玩笑了,燕二少目高於頂,我算得什麽。那等公侯府第,不是一般女孩兒能進去的,休做妄想,倒是六姐姐天生麗質,不說公侯府第,便是那皇城內,怕也是有立足之地的。”
華煙頓時大怒,道:“胡說八道,我是好心替你著想,免得你將來受罪,你倒編排起我來,我華煙的眼皮子就那麽淺,想著攀龍附鳳不成。”
她可真是氣得不輕,自覺一片好心全喂了狗,眼前這個女孩兒始終那麽招人厭,根本就不能對她有半點兒好。
華灼似笑非笑,彎起了唇角,淡淡道:“我也隻隨口那麽一說罷了,咱們都還小,將來的際遇誰知道,六姐姐明豔動人,又有老祖宗和大伯母寵著護著,又有惠康太妃這個親姨母關照,自然富貴無雙,我就不能跟六姐姐比了,不出幾年,怕就泯然眾人,便是姐姐也想不起我了。”
華煙沒聽出她意有所指,反而得意笑道:“你也不用自卑,我不會忘了你的,咱們雖然一向不好,但總還是姐妹,日後有什麽難處,你盡管來尋我就是。”搶回了莊錚,好歹也要表現得大方一點不是。
“……”
華灼對這位堂姐是徹底無語了,沒城府也就罷了,連話外之音都聽不出來,真要入了宮,只怕下場不見得會比玨姑姑好到哪裡去。
罷了,言盡於此,她盡到了做妹妹的本分,華煙聽不出來她也沒辦法,再多說下去,就要引火燒身了,她可不想真的給華煙做墊腳石。
又過了兩日,七巧特地跑了一趟榮昌堂,送來了程夫人的請貼,華灼收了下來,又問了問近日有沒有再收到什麽特別的禮,七巧隻說沒有,看來自己沒給金石堂回音,金石堂也就按兵不動了。這正中華灼下懷,現在她委實沒工夫搭理金石堂,倒是華宜人跑了兩趟金石堂,有了一點收獲。
據說,沒人見過金石堂的東家,一向只有掌櫃出面,這些年老掌櫃年紀大了,基本上把金石堂的事情都交給手下三個徒弟管理,其中一個就是華灼曾經見過的那位二掌櫃金勝,關鍵的一點是,華宜人打聽到那位老掌櫃已經年近九十,按年紀來說,他很有可能就是榮安堂曾老太爺親手安排下來的人,所以金石堂的試探,很大可能是出自忠心,並非別有意圖。
不過,那位老掌櫃也還真夠長壽的,人生七十古來稀,他能活到九十,堪稱老壽星了。
“我覺得金石堂那邊你最好還是過去一趟,老人家守著這份日進鬥金的產業不容易,趁著人還在,忠心還有幾分,把金石堂收回來,那榮安堂便又壯大了一分,若老人家一蹬腿,接手的人還有沒有這份忠心就未可知了。”華宜人勸道,倒是沒忘記她幕僚的身份。
華灼琢磨了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道:“你說得在理,九十歲的老人家,說沒就會沒了,不能等,不過這件事我不敢輕易做主,還得跟我爹爹商量,這些事兒不能在信中說,眼下老祖宗也不會放我回淮南府,宜人姐姐,只能請你走一趟了。”
老祖宗既然要拿她當華煙的墊腳石,就一定不會放她離開京中,她可以偷偷溜出榮昌堂,但是卻絕對不可能偷偷出京,華宜人就不一樣了,老祖宗根本就不在意她,鎮宅雖是借口,但到底老祖宗還是信風水的,否則就不會拿華宜人當鎮宅物了,事情未成,老祖宗恐怕是不待見她的,巴不得她趕緊走呢。
“也好,去淮南府,我也能跟爹爹和兄長團聚,只是你就這麽放心讓我走了?”
華宜人似笑非笑,她可不只是幕僚,另一個身份是人質呢,華灼放她走,就等於放棄了對她一家子的控制。
華灼望著她,笑而不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說了,華宜人又能跑到哪兒去,不說劉道安父子已經掌握在父親的手上,就是十五姑太太也不會輕饒了她。
當天華宜人就搬出了榮昌堂,向老祖宗辭行的時候,老祖宗甚至連多余的話也沒說,隻賞了她一袋銀錁子做盤纏,倒是對華灼說了幾句“體貼”話。
“難為你頭一回不在父母身邊過年,讓宜人丫頭替你回去盡個孝也是應當,你就安心在我這兒住著,在我心裡,你便與煙兒一樣,都是我的心頭肉,她有的你都有,一會兒就去你大伯母那裡領新衣,早幾日我便已吩咐人做好了,再有一匣子首飾,程夫人瞧得起你,巴巴地送了請貼來,你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別再像前幾日那樣素淨,外人見了還道老祖宗我虧待你了呢。”
顯然,跟著華煙出去幾次,華灼都表現得不甚出彩,讓老祖宗有些不滿了。
華灼隻唯唯應著,送走了華宜人,便到惠氏那裡去領新衣和首飾,衣服不少,裝了整整兩箱子,抬回來一瞅,不由得失笑,這些衣裳不是顏色老氣,就是大小不合身,可見惠氏跟老祖宗真不是一條心,怕她奪了華煙的光彩,送來的怕都是別人挑剩下的衣裳,至那匣子首飾,倒是裝得滿滿的,可惜耳墜、鐲子一件皆無不說,剩下的盡是些普通的珠花、絹花等,只怕像錦秀這樣有體面的大丫環,也是不屑戴的。
“怎麽能這樣,太欺負人了……”八秀把這些衣裳、首飾一通整理,最後隻勉強撿出兩套是華灼能穿的新衣,至於那些珠花、絹花,一件也不能用,華灼好歹也是榮安堂的嫡出小姐,戴這些東西太掉價了,還不如什麽都不戴呢。
小丫頭氣得直跺腳,便要衝出去找惠氏說理,被華灼一把拉了回來。
“我都不氣,你氣什麽。原就沒打算穿戴榮昌堂送的這些衣裳首飾,前些時候我花了上千兩銀子裁製打造的新衣和首飾這回不都帶著嘛,輪換著穿戴,過了上元節也不會重樣兒。”
“小姐,不是穿戴不穿戴的事兒,是明擺著她們欺負人。”八秀嘟著嘴,就是氣不過,“不送也就是了,咱們又不是沒有衣裳首飾穿戴,送這些垃圾來,這不是寒磣人嘛。”
華灼笑起來,道:“你也不用菲薄它們,這些衣裳雖說我穿著不合適,但料子都是上等的,我瞧著有幾套你和七巧都能穿,撿出來留著,剩下的你放著,看這榮昌堂裡瞧誰順眼些兒,你就拿出去送人,那些大丫頭們或許瞧不上,可是二等、三等的丫頭們,應該會喜歡的。”
其實華灼挺感謝惠氏的,有這些衣裳首飾,倒省了她一筆打點用的開支,讓八秀拿出去做人情,不說收買人心吧,好歹也算是做了些人情,順便還能反過來惡心一下榮昌堂,還是本家呢,年底隻拿得出手這些東西,也就是丫環仆婦們能用罷了,竟然拿來送給隔堂的女兒穿戴,還不如人家自己帶來的衣裳首飾好,真是沒臉到家了。
“也是,她們家的東西,還讓她們家的人用去,我和七巧才不稀罕,咱們有衣裳穿有首飾戴,比這些好一百倍。”八秀也轉過了彎兒,一下子就想通了,嫌棄地把衣裳全部裝回箱子裡,然後歡歡喜喜地收起來,準備明兒就在榮昌堂裡到處逛逛,瞧誰不順眼就送幾朵珠花、絹花,瞧誰順眼,就送件好料子的衣裳。
才收拾好,卻又有人抬了箱子來送衣裳,華灼倒是一愣神兒,就見二堂嫂梁氏掀了簾子進來,笑道:“喲,八妹妹站在這兒做什麽?”
華灼回過神來,忙道:“我正想今兒吹的什麽風,竟把二嫂子給吹來了。”
梁氏戳戳她的腦門道:“滿嘴歪話,倒似我平日不登你的門似的,也不知來過幾回,你卻都不在,也不知你一個姑娘家見天的往外跑什麽。”
華灼輕輕一笑,轉身請梁氏坐下,然後問道:“二嫂子,新衣我已領過了,你怎麽又抬了兩箱子來?”
梁氏嘴角微微一撇,道:“那些衣裳也不知是什麽人做的,怎麽能穿,拿來送人都嫌寒磣。我這兩箱子衣裳,都是自家繡坊裡的繡娘們經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