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巧,去買三柱香來,我們先去觀音殿上香。”
離和莊錚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個時辰,華灼特地來早了一點,就是想先上香。
“小姐,我帶了好多銅錢來,聽說觀音殿前面有座祈願池,裡頭有一隻金線紅鯉,曾經聽菩薩講過經,很有靈氣,往池中投錢,若是它銜了錢,求什麽應什麽呢。”八秀不知道從哪裡聽到這些,昨天就興衝衝地準備了一袋子銅錢。
華灼微笑起來,道:“一會兒我進觀音殿裡上香,你就去投錢吧。”
“小姐,你不投錢嗎?求什麽應什麽呢。”八秀急道。
“我沒什麽可求的。”
即使是上香,也不過是向菩薩表示一份敬意。華灼抬頭望了望天,青天昭昭,一切都在冥冥之中,她有幸能重活一世,就已經是老天爺最大的恩賜,若是不知好歹,再奢求更多,菩薩也會厭惡的吧。這一世,她固然有許多想要實現的願望,但這些願望都是要靠自己去努力實現的,她能做到,也可以做到,至少,榮安堂她已經保住了,上一世最大的悲劇已經扭轉,那麽其他的事情又有什麽可怕的,所以不需乞求。
“哦……”
八秀悶悶的,覺得一個人投錢沒啥意思,忍不住又看向七巧,七巧卻不理會她,隻道:“我要跟著小姐上香,你找陳校尉去吧。”
她一指跟在後面大約十幾步之外的幾個做下人打扮的男子,八秀頓時更鬱悶了,那位陳校尉一臉冷色,本來天就冷,再看他的冷臉,就更冷了,才不找他呢。
大佛寺佔地足有數十畝,寬闊之極,觀音殿是供普通人上香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太過深入,一行人沒走多久,就到了觀音殿。華灼進殿去燒香,八秀就一個人蹲在祈願池邊,一邊許願一邊投錢。
“這一個……許願老爺夫人身體健康……”
“這一個許願小姐心想事成……”
“這個就許願讓七巧姐姐變得笨一點好了,省得她老是罵我笨……”
“這一個……我想想啊……讓春天早點來,我最討厭冬天了……”
一袋錢癟了一大半,那隻據說聽過菩薩講經的金線紅鯉始終沉在池底沒有底露面。八秀開始心疼錢了,她一個小丫頭,雖然用錢的地方不多,但也不是那麽富裕,可以把銅錢拿來玩打水漂的。
“真討厭,我許了那麽多願望,為什麽一個也不能實現……”她嘟著嘴,開始抱怨。
“那是因為金線紅鯉不喜歡看上去笨笨的人來祈願。”
一個不怎麽好聽的聲音從八秀的身後響起,那語氣……真是陰陽怪氣得讓人想送他一巴掌。
“你才笨笨的……韋三少爺?”
看清楚來人之後,八秀驀然警惕起來,後退幾步,道:“你怎麽在這裡?”
“我?”韋浩然手裡還是提著他那把從不離身的美人扇,在這冷天裡一晃一晃,滿臉都是吊兒郎當的笑意,“我是小韋陀,韋陀不在寺廟裡,還能去哪裡。倒是你……怎麽,笨笨的小丫頭不想當了,想求菩薩讓你變成聰明的小丫頭?嘖嘖,這可太為難菩薩了……”
“呸……”八秀讓他氣得面頰上一片通紅,“你再欺負我,我告訴小姐去……啊不對,我告訴姑爺去,讓姑爺教訓你。”
韋浩然扇子一收,斜睨著眼睛道:“姑爺?你家小姐許了人麽?”
那表情很氣人,一副你家小姐居然有人肯要的詫異狀。
八秀頓時氣壞了,一把下巴,道:“當然,許的是莊家二少爺……哎呀,我不該說的,還沒有正式下定呢。”她捂住嘴巴,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麽,叮囑道,“反正你跟姑爺是表兄弟,不算外人,我警告你,你可不許說出去,不然姑爺一定饒不了你,哼哼,我知道,你很怕姑爺的。”
“我怕他?”韋浩然重重地哼了一聲,扇子在手中轉了個圈兒,用扇柄在八秀的額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笨丫頭,搞清楚,他是我表弟,我平時不教訓他就不錯了。”
這位小韋陀的語氣裡頗有些悻悻,他只是懶得跟莊錚計較罷了,怎麽在這個笨丫頭眼裡,就成了怕。
“哼,等一會兒姑爺來了,你再跟他說這句話吧。”
八秀對著他做了個鬼臉,轉身就跑進了觀音殿裡。
觀音殿裡等著上香的人不少,華灼排了隊,這會兒才剛剛輪到她上香,八秀隻好站在一旁等候。七巧看看她掛在腰間癟下去的錢袋,低聲問道:“許到什麽願了?”
八秀垂頭喪氣,道:“金線紅鯉沒出來,倒是遇到一個討厭的家夥。”
七巧正想問是誰,就看到韋浩然搖著扇子吊兒郎當地走進觀音殿,她臉色變了變,說了一句:“果然是個討厭的家夥。”
八秀或者沒有弄清楚當初韋家來求親的事情背後的那些手段,但是七巧可是心知肚名,她隻慶幸韋家求親沒有成功。對韋浩的厭惡感,七巧比八秀強得多。
觀音殿裡,兩個知客僧雙雙向韋浩然合什,這個少年難得地收起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姿勢標準地回了一個合什禮,然後不知說了什麽,一個知客僧隨即離去,另一個知客僧便向華灼走了過去。
華灼上完香,正要轉身,便聽到耳邊一聲“阿彌佗佛”,她頭戴帷帽,隱約看到一身僧袍,知道是知客僧,便連忙回了一禮,道:“不知大師有何事?”
知客僧道:“敝寺為小姐準備了一間靜室,可稍做休息,請小姐移步。”
華灼愕然,要是這裡是也石庵,能有這樣的禮遇不奇怪,但是這裡是大佛寺,接待過的達官貴人不計其數,就連宗室皇族也是常有人來,若是不提前預訂,也不可能得到一間靜室,她即沒有表露華氏豪族的身份、又沒有提前預訂,怎麽會突然有這樣的禮遇?
“小姐……”七巧連忙走過來,附在華灼耳邊道,“是韋家三少爺那個討厭的家夥,我瞧見他剛才跟這個僧人說話呢。”
韋浩然?華灼一皺眉,對了,舞陽縣主是說過,在大佛寺見過韋浩然,這個陰陽怪氣的少年雖然不討人喜歡,但是他在佛門中卻極受那些高僧大德們的喜歡卻是不爭的事實,方外之人到底是方外之人,氣量很大,連韋浩然這樣的脾氣也能容忍。
一邊想一邊下意識地向左右看去,隔著帷帽上垂下的紗罩,她隱約看到了一個少年模樣的身影,面容看不清,但是那搖著扇子的動作,還是那麽令人討厭。
“多謝大師,我還想在寺中走一走,靜室就不必了。”
華灼輕聲拒絕了知客僧,她相信莊錚應該已經為她預訂了靜室。
知客僧怔了一下,也沒有勉強,低誦了一聲佛號便退到韋浩然的身邊,還沒開口,韋浩然就搖了搖扇子,道:“我知道她說什麽了,罷了,我也是好心,她不領情就算了。”
說著,也不多言,扭頭就走了。
看到韋浩然並不糾纏,華灼也松了一口氣,扶著七巧的手,道:“咱們在寺裡走走。”
沒走多久,隨著一隊人擦肩而過,她就後悔了,今天出門忘了看黃歷啊。
與她擦肩而過的,是舞陽縣主。兩方都戴著帷帽,誰也沒認出誰,但是華灼卻聽出了舞陽縣主的聲音。
“那位小韋陀在哪裡,今天本縣主是特地來尋他的,要考考他……”
腳下微微一頓,華灼便裝做無事人一般,扶著七巧繼續往前走,待到走出一段距離,才停下腳步,低聲道:“七巧,去跟陳校尉說一聲,讓他派人打聽一下,有沒有可以歇腳的地方,要僻靜。”
她不想跟舞陽縣主照面,如果在寺裡到處閑逛,難保不會再撞上, 剛才舞陽縣主沒認出她來,但再撞上就難說了。現在她反而有些後悔,不該拒絕韋浩然安排的靜室,早知道……唉,千金難買早知道。
七巧應了一聲,走到後面跟陳寧說了幾句,這個冷面校尉點點頭,揮手派了一個人去了。轉回來,七巧便不解地問道:“小姐,咱們幹什麽要躲舞陽縣主?”
華灼苦笑了一下,道:“當日鳳表姐為了幫我,掃了縣主的面子,縣主未必會跟她計較,但心裡難免會惦記上我,換做平日,我也不怕她,但今日約了莊世兄,萬一讓她發現了,總是不好。”
很快,陳寧派出去的人就找到了一處安靜偏僻的地方。離觀音殿不遠,有一片紫竹林,竹林外人來人往,但裡面卻十分幽靜,有一座涼亭,原是供遊人遮涼歇腳的,但眼下天兒冷,也就極少有人往裡去,此時華灼到那裡避一避,雖說不免要吹一會兒風,但是離跟莊錚約定的時候也不久,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這時候要是有一盞熱茶就好了。”八秀挺喜歡這片竹林,左看看,右看看,又道,“要是在亭中架個烤肉架……”
“噗……”華灼失笑,道,“該打,在寺廟裡說烤肉,你也不怕衝撞了菩薩。”
七巧也打趣道:“怪不得錢袋癟了一大半,一個願也沒有許到,金線鯉魚知道你這丫頭心不誠。”
八秀當下緊緊地閉上嘴,再也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