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華灼就又把莊靜請了來,韋氏就要走了,莊靜也要跟著回去,她跟莊靜相處的日子不多了,能聚得一日是一日,當然,也並不只是閑著聊天那麽簡單。
“再有五日就是程妹妹的生辰了,她既邀了我,我也不能輕慢她,想選件上了得堂面的禮物送過去,這京裡你比我熟,可知道有什麽玉石鋪子比較公道?”
莊靜已經知道不用幾日她就要離京回家,心裡頗為不舍,面上便有些怏怏的,但聽華灼問起,逛街嘛,她最喜歡了,於精神便又上來了,興奮道:“你要送程妹妹一塊玉?京裡的金石堂便是最有名的,好多富貴人家都愛上那裡買玉,還有各色寶石、壽山石、鴿血石什麽的,貨真價實,再公道不過。”
“那今兒咱們便到金石堂逛逛,你若有什麽喜歡的,隻管與我說,便算做我贈你的臨別之禮。”
金石堂,就在太液池邊,不過離舊宅有些距離,華灼便讓人準備了一輛馬車,又跟韋氏交待了一聲,便帶了莊靜出了門。
“金石堂左近,有家糕餅鋪子也是極好,布置得雅致,後院裡還設了包廂,有茶水供應,還能聽曲兒。”莊靜兩隻眼睛閃著光,能出來逛街,又豈能隻逛金石堂一家,不說逛遍一條街,起碼也得逛上半條街的鋪面吧,“右近還有家綢緞莊,聽說新進了一批料子,也不知被人搶光沒有……還有還有……”
“小姐,你喜歡的東西極多,只怕夫人給的銀兩不夠用呢。”碧璽聽了,故作愁眉苦臉道。
因韋氏知道自己的女兒出來逛街,定然是大包小包而回,莊靜手上又沒幾個零花錢,華灼雖說是自己訂的準兒媳婦,但還沒嫁進門,總不好就先花用她的錢,因此特地命碧璽跟了過來,又塞了一百兩銀子做花用。
莊靜知道碧璽只是取笑她貪多,便回嘴道:“我只看不買,總成了吧。”說著,又轉頭對華灼道,“莫理她,憑的小家子氣,就怕我用了她的私房錢呢。”
華灼笑道:“你就這麽一點肚子,便是那糕餅鋪裡敞開了讓你吃,你又能吃多少,碧璽是怕你硬要撐著,吃壞了肚子。哎呀,讓你這麽一說,我也覺著嘴饞了,一會兒從金石堂出來,咱們便去你說的糕餅鋪子逛逛,今兒的吃用,都算我的,不但要吃,還要打著包兒帶回去。”
她這樣一說,隻把莊靜喜得見牙不見眼。
碧璽琢磨了一下,自己以後要看華灼的臉色過日子了,這會兒不巴結什麽時候巴結,便也笑道:“我方才只是玩笑,不想就惹了小姐不高興,一會兒的吃用,算在我頭上,我雖節儉,那也只是替夫人省著,該當我大方的時候,可不含糊。”
“去去去,沒的現在就巴結我二嫂子的。”
莊靜逮著機會,馬上就取笑了回去,惹得碧璽面上一紅,偷偷瞄了華灼一眼,訕訕的不敢再開口了。
華灼笑打了莊靜一下,道:“偏你話多,誰是你二嫂子。”
“不是你又是誰,你若不願意做我二嫂子,回頭我跟二哥說了,你可不要後悔。”莊靜哪裡怕她,一副捏著了把柄模樣,得意洋洋,斜著眼睛又道,“你若不想我跟二哥說,一會兒我要吃什麽點心,你就得給我買。”
“自然是要買的,還要多多的買,不塞住你這張櫻桃小嘴,一會兒還不知要說出什麽話來。”
兩個女孩兒一邊說著玩笑話兒,一邊鬧成一團,劉嬤嬤在邊上看著,直笑得合不攏嘴,卻仍不忘瞪了碧璽一眼。自知道韋氏把碧璽留下來,劉嬤嬤看著她就覺得膩歪,對韋氏也生出一絲不滿,但小姐都同意了,她也無可奈何,只能無時無刻不忘提醒碧璽謹守本分。
碧璽也是乖覺,被劉嬤嬤一瞪,便自動退到馬車的一角,和七巧、八秀還有莊靜身邊的梅仙、蘭仙待在一起,不再胡亂插言討好。七巧、八秀不大愛理她,倒是梅仙、蘭仙與她還算好,往旁邊挪了挪,給她騰出一點位子。
眼下正是各府各家大肆置辦年貨的時候,街上人流熙襄,尤其是太液池邊上環繞的幾條街,更是熱鬧之極,叫賣聲喧囂塵上,馬車走走停停,過了大半個時辰,才在金石堂附近的一處空巷處停了下來。
“小姐,金石堂前太擁護,馬車過不去。”
陳寧的聲音自車廂外響起,基本上不管華灼去哪兒,他都要帶人跟著,以盡護衛之責,華灼雖然覺得京中不會有什麽危險,不過想起父親用心良苦,特地從城門軍中抽調了陳寧來保護她,不想辜負父親一片心意,也就由他去了,好在陳寧是個不多話的,用起來也讓人放心。
七巧掀開簾子往外看了看,然後轉頭道:“小姐,確實人多,咱們下車步行吧。”
華灼一點頭,幾個丫頭便各自找出帷帽,替她和莊靜帶上,又取了鬥篷,把她們圍得嚴嚴實實,這才依次下車。
駕車的人是阿福,劉嬤嬤下了車,就叮囑他老老實實守著馬車,不許跑出去玩耍,阿福點頭不已,表示哪兒都不去,一定看好了馬車。
華灼看著七巧時不時向阿福那裡瞄一眼,便笑道:“嬤嬤,讓阿福隨我們一起逛吧。”然後又吩咐陳寧留個人下來看馬車。
阿福頓時歡喜無限,跑過來連連打揖。
華灼忍不住又看了七巧一眼。
七巧似有所覺,俏麗的面上忽然一紅,心裡暗自嘀咕:小姐瞧我做什麽?但因人多,卻也不好意思問出來。
莊靜倒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掂著腳尖在巷子口張望了一會兒,興奮道:“灼兒姐姐,看,看,那邊就是糕餅鋪子。”
華灼噗哧一笑,道:“先去金石堂,你呀,別總惦記著你的糕餅鋪子,那鋪子就在那兒,沒長腳,不會跑了的。”
莊靜頓時大窘,虧得有帷帽擋著,沒讓人瞧出她臉上的不好意思。
“恐怕今兒人多,裡面沒坐兒呢,不如讓梅仙先去佔個座兒。”碧璽小心翼翼道。
“對,對,梅仙你先去佔座兒。”莊靜連忙點頭。
“八秀也去吧,兩個人做個伴兒,免得梅仙一個人沒趣兒。”
華灼看梅仙是個嬌嬌怯怯的,怕是連跟陌生人說話都不敢的樣子,就把大大咧咧的八秀給派過去。八秀連忙應了,看她那高興的樣兒,就差沒歡呼一聲了,分明也是個吃貨。
兩個丫頭手拉手地去了,劉嬤嬤便讓阿福在前頭開路,然後幾人環衛在華灼和莊靜的身邊,慢慢向金石堂走去,不一會兒到了近前,華灼才知道為什麽這裡停不下馬車,全是因為進進出出的人太多了,外面街道兩邊還停了一溜排的轎子,怕是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哪裡還停得下車。
“小姐,我先進去瞧瞧。”
看到這光景,劉嬤嬤眼前一皺,自家小姐金貴的身子,可不能就在大堂上這麽跟人擠著。
華灼點點頭,停下腳步,讓劉嬤嬤先進去了。
不大一會兒,有個掌櫃模樣的人跟著劉嬤嬤出來,作揖行禮,道:“小人是金石堂二掌櫃金勝,今日堂上人多,請二位小姐轉道後門,小店已備下雅室,供二位小姐歇腳。”
“請金掌櫃引路。”
華灼暗自點頭,怪不得金石堂的生意能這樣紅火,只看這做生意的態度,還有服務之周到,便可見一斑。
金勝便側著身子,做出一個請的姿勢,然後略略領先了半步,仍是半側著身子,邊走邊道:“想來小姐們是頭一回來,因此不知道這個規矩,以後再來,直接轉道後門便是,像小姐們這樣的貴人光臨敝堂,自然都有雅室照應,不須與人堂上擁擠。”
莊靜吐吐舌頭,她也只是聽說金石堂的石頭好,今次也是頭一回來,還真是沾了華灼的光。
華灼倒不覺得有什麽,淡淡道:“貴店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如此周到,自然是生意興隆,財源滾滾。”
金勝笑道:“借小姐吉言。”
幾步之間,便到了後門, 轉進去,卻是一個挺大的院落,其間假山回廊,錯落有致,草木雖凋,但布置卻匠心獨運,三步便是一景,或借樹木,或借山石,或借小門隔窗掩映,中間穿插數間雅室,既可歇腳,又可賞玩,頗有江南園林之縮影。
一進門便有侍婢迎了上來,對金勝屈膝一禮,道:“二掌櫃,東三間已經備好,可以請客人們進去了。”
金勝便轉身道:“二位小姐,這邊請。”
轉向東邊,繞過一處假山,便有一間雅室出現在華灼面前,青瓦紅牆,倚著牆角,幾株白梅正開得歡。
“這裡倒是僻靜。”
華灼進了屋,見裡面擺設簡單卻不失典雅,牆上掛了一幅月下美人圖,香爐裡不知燃的是什麽香,聞著隻教人心曠神怡,桌椅地面打掃得乾乾淨淨,角落裡,幾個火盆散發出無盡的暖意。旁邊的窗戶略略推開半扇,透氣,又露出了外面的假山一角,棱角分明,幾根枯藤纏繞其上,也是一番景致。
方才坐定,剛才那個侍婢就奉上了茶來,莊靜一聞,歡喜道:“是上等的女兒香。”
好景,好茶,這金石堂果然是個好地方。不過……華灼看著牆上的那幅月下美人圖,心中震驚欲狂,早已是面色大變,虧得帷帽還沒有取下,因此才不曾教人瞧出來。
那美人的衣袖上所繪之紋路,竟然……酷似鳳佩沾了朱沙以後印出來的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