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要拿我來鎮宅麽?”華灼越發地驚愕了。
難道連鎮宅這個借口也是假的?可是老祖宗如果要找借口,隨便什麽借口不行,怎麽非得弄個鎮宅出來,就衝這個,爹娘就是寧可叛出華氏一族,也不會同意她來呀。
“老祖宗故意放出的風聲,不然你榮安堂能打聽到這個,那年本來就沒有接你過來的意思,當時你才幾歲呀,不過是為了後面好有借口跟你榮安堂恢復往來,如果老祖宗一開始就對你親親熱熱的,恐怕打死你也不敢邁入京中半步吧。”明氏沒好氣道。
華灼眼神一縮,仿佛當頭棒喝。不錯,兩堂之間斷絕往來多年,如果榮昌堂突然示好,誰都會認為有陰謀,就算自己當時因為上一世的經歷而勸父親跟榮昌堂緩和關系,父親也絕對不會同意,反而是鎮宅一說,太符合榮昌堂一貫的作風,所以父親信了,母親信了,就連自己也信了,自認為只要不給老祖宗機會,就不會落入榮昌堂的算計之中,所以這次老祖宗大壽,她才敢進京,卻沒有料到老祖宗所圖的,竟然是更高的層次,怪不得她幾次抹了老祖宗的臉面,老祖宗都不聞不問連派人訓斥一句都沒有。
“姨娘,老祖宗糊塗了吧,我若入宮,一旦平步青雲,榮安堂勢必再度崛起,雖說整個華氏一族都將受益,但對榮昌堂來說,恐怕還是弊大於利吧。”
想想又覺得還是有些不對,華灼心中反而更疑惑了,難道老祖宗會有那麽高的眼光,看得那麽長遠,甘願為了整個華氏一族,而犧牲榮昌堂的利益?
反正她是不信的。
明氏冷哼一聲,道:“誰糊塗她都不會糊塗,否則你入京之後,與莊家二少爺之間的事情,她為什麽不管?別忘了,榮昌堂也是有女兒的,老祖宗寄於希望的是華煙,不是你,對榮昌堂來說,你不過是讓華煙一步登天而準備的一塊墊腳石而已。只要聖上能相中你,華家就可以借這個機會,把你和華煙一起送入宮中,德康太妃算來也是華煙的親姨母,有她相助,你必輸無疑。若是你長得跟華玨十分相像,老祖宗也未必敢有這個念頭,但事實上你無論容貌還是性情都不像華玨,聖上對你未見得會有多少顧念,反倒是華煙,心無城府,明豔動人,倒是更像華玨三分。”
華灼頓時啼笑皆非,忍不住道:“也虧老祖宗想得出來?”
不是她小看華煙,就這位堂姐喜怒都在臉上、心中全無城府的性子,入宮以後,誰做誰的墊腳石還不知道呢。
“老祖宗的算計深著呢,這些日子你在京中大出風頭,本意是防她對你下手,卻不知正好中了她的下懷,你越是有名,便越有機會傳入聖上的耳中,就算傳不到聖上的耳中,老祖宗也會想方設法托人把話送進宮中,一旦引起聖上的興趣,那件百蝶裙,你穿與不穿,又有什麽區別呢?”
華灼一驚坐起,豁然變色。
“你與莊家二少爺的婚事,為什麽遲遲不能定下?這是榮昌堂與莊侍郎之間的默契,拖上一年時間,這一年裡,莊家不下聘,你榮安堂也無法替你另尋人家,等到來年正是宮中選秀之時,你被老祖宗拖在京裡,到時候把你往宮中一送……”明氏冷笑一聲,意味深長道,“現在你可明白我讓你留宿西山的用意?”
華灼腦中亂成一片,聽到明氏的話,一時也沒轉過彎來,隔了片刻才猛然清醒,又驚又怒道:“你要壞我名節!”
她在西山留宿,莊錚也在西山留宿,雖然並不宿在一處,但一旦傳出去,老祖宗的算計自然泡湯了,莊侍郎為了名聲和莊錚的前程,自然不能再拖著這樁婚事,只是到時候是妻是妾就不好說了……她隻覺得一陣寒意從腳底蔓延開來。
大意了,太大意了,本以為明氏與她已成一條線上的螞蚱,卻忘了她們的利益並不完全一致。老祖宗算計得深,明氏又何嘗不是,這個女人為了保住華煥的一世榮華,竟然要強行把這樁婚事變成定局,對她來說,只要榮安堂跟莊家聯姻,就能達到目的,至於華灼是作為正室嫁入莊家還是作為妾室嫁入莊家,顯然對她來說問題不大。
“八小姐這話可嚴重了……”明氏似笑非笑,“我把這些事都明明白白告訴你,自然不會害你,否則你隻消把我嫁入榮昌堂的原由在老祖宗跟前一說,我和煥兒的下場,恐怕未見得比你強。”
華灼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微涼的空氣進入胸肺中,漸漸平息了她紛亂的思緒,凝神細細思量了片刻,她終於理清了頭緒,睜開眼睛,目光落在明氏柔美的面龐上,眼底一片深幽。
“姨娘說得不錯,你既把身家性命交托到我手上,自然不會害我。”
明氏並非蠢人,她自想明白一切以後,對聖上早已失望透頂,也明白她對聖上來說,已成棄子,如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華煥的身上,所以苦心要為華煥保住一世的榮華,她選擇榮安堂,當然不是因為榮安堂強大,也不是因為華灼討她喜歡,而是她在賭榮安堂手中的那件東西,讓聖上那麽重視,只要這件東西還在榮安堂手上,榮安堂就不會倒,不但不會倒,甚至還有機會再度崛起。
但華灼卻想得更多,她知道榮安堂確實藏著一份不可估量的產業,這一點從她得到的鳳佩就可以看得出,雖然她不知道聖上想要的是不是這塊鳳佩,但卻並不相信聖上會為了這件東西而保榮安堂,若這件東西真的如此重要,上一世榮安堂就不會家破人亡,父親也不會不明不白地死在被押送進京的路上。倒是玨姑姑的死因,宮中一點兒風聲也沒有透出來,雖說她相信玨姑姑是不可能下毒的,但這種事情沒什麽道理可講,不管是不是被冤枉,整個華氏一族尤其是榮安堂,必然要被牽連,不說誅九族,至少也要天牢裡走一遭吧,可是別說天牢了,當年誰都不知道玨姑姑到底是犯了什麽事,可見聖上是真心瞞下了這件事,那一次倒真的是力保榮安堂,若不是為了那件東西,難道真的是對玨姑姑有幾分真情意,又或是為玨姑姑無辜慘死而心懷愧疚?
罷了,其中真正的原因,恐怕也只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才知道了,旁人無從揣度。
不過有一點倒讓她感覺有些好笑,如果明氏沒有猜錯老祖宗的算計,那麽上一世榮安堂遭難,榮昌堂故意不插手,倒未必是為了自家的那些產業,而是恐怕正等著她這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送上門去,好給華煙做墊腳石,可是她那時偏偏就是信不過這些親族,一路逃難,沒有入京,而是向著偏遠的青州投奔舅父,等到榮昌堂找到她的下落時,早已經過了宮中選秀的時日,後來的瓜分族產,估計是如意算盤沒打響,榮昌堂一怒而為,否則這種事情傳出去,他們的面子也未見得好看。
“你明白就好。我今日給你透底,便是要讓你明白情勢不妙,你與莊家二少爺既然情投意合,這事情便要你們自己去拿主意、定章程,老祖宗那裡暫且不提,先把你那位大伯母擺平吧,德康太妃,可是她的親姐妹呢,若是宮中下道旨意,便是老祖宗也沒辦法攔著的吧。”
明氏的語氣漸漸輕松下去,要說的她都說完了,剩下的該怎麽做,就看榮安堂自己了,她相信,榮安堂是絕對不會坐視自家的女兒被算計到這等地步的。
“要破這個局倒也不難,只要搶在大伯母請德康太妃出面之前,把我與莊世兄的婚約訂下,自然便一切迎刃而解,姨娘,我說得可對?”
華灼理清了思緒,自然很快就抓住了重點。
明氏微微一笑, 道:“問題是,莊侍郎可是偏向榮昌堂的,他不會輕易松口。”
“若是有人保媒呢?比如說……枯月大師?又或者是孫大儒?再不然……總有一些人是莊伯父不能拒絕的吧……”
華灼略一沉思就有了想法,她的腦筋轉得還是很快的,以前之所以沒有細想,是因為不知道莊家大老爺居然跟老祖宗有默契,故意拖著她,現在要破局,少不得就得給莊大老爺一些壓力。一樁婚事,固然兩方父母拍板定案,可是媒人的分量也很重啊,如果一個媒人的分量不夠,也可以請人聯手保媒呀,莊大老爺再固執,他又能頂住幾個?
“可以一試,只是誰能請得動那些人呢?”明氏微笑著反問。
“那就看我與莊世兄的本事了。”華灼脫下外衣,鑽進了被褥裡,只露出一個頭,“姨娘,夜深了,早些睡吧。”
“那我就拭目以待。”明氏也縮進被子裡,隔了片刻,輕聲道,“留宿之事,守口如瓶。”
華灼輕輕吐出一口氣,對明氏倒有些佩服起來。這位姨娘,行事留有余地,卻又滴水不漏。今日留宿西山,傳出去確實會壞她名節,但只要不傳出去,自然就無礙,染香居是鎮南王府的產業,自家親戚,要保密還不容易,可是如果華灼的方法不能奏效,為了華煥,明氏恐怕就不會顧忌什麽了。她送出一個把柄給華灼,同時又抓了華灼一個把柄,宮中出來的女子,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