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兒起,姑娘您每日卯時起身,我會從旁伺候,教您穿衣吃飯,行走坐臥諸般規矩禮儀。”
長一張馬臉,個高而壯的是馮嬤嬤,面無表情的她一看就知道不好說話。
“巳時開始,由我來教姑娘您針線刺繡。
瘦瘦小小的趙嬤嬤是夫人陪房王大娘子的親戚。聽說王大娘子那日被撞得不輕,看她這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就知道是來公報私仇的。
“午飯後您可以歇一會兒,未時開始,我會來教姑娘理家之道。”秦嬤嬤滿臉的不耐,好象誰欠她千兒八百似的。
“等到了申時,我會過來帶姑娘到廚房學做糕點羹湯。今兒時候尚早,咱們下午就可以去了。做好了,正好送去給夫人瞧瞧。”矮胖矮胖的朱嬤嬤笑得跟朵花似的,還特別強調了一句,“我才來時,已經跟廚房裡吳大娘說好了,她說她很高興能有機會來親自指導姑娘。”
張蜻蜓迅速得出結論,這個圓子大嬸最壞!瞧她長得跟隻豬似的,一看就知道跟自己八字不合!
乾咳了兩聲,三姑娘有個問題不明白,“請問,我從前都沒學過這些東西麽?”
她心裡琢磨過了,若是她們答“是。”那自己就可以趁機把她們大罵一頓,難道從前在這兒都是混吃等死的?然後把人趕出去。
若是她們答“不是。”那自己就更有理由了,既然都學過了,還學一遍幹什麽?那不成了脫褲子放屁?更可以理直氣壯的把人趕出去了。
可張蜻蜓沒想到,這世上還有第三種答案。
馮嬤嬤一張老臉繃著,嘴角往下耷拉著,聲音刻板得象是敲更人的梆子,平淡而無情,“姑娘,您之前學的是出閣前的東西,現在我們要教您的,是出閣後的東西。從前學過的,很有用,但現在開始要學的,更有用!”
不好對付呀!張蜻蜓有點想撓頭了,手剛抬起來,就給她一雙殺氣騰騰的眼睛盯上了。訕笑著把手縮了回來,卻又不想失了威風,眼珠一轉,又問,“我要是沒聽錯的話,馮嬤嬤方才好象說要教我吃飯穿衣吧?這一個人難道不是從生下來就開始學吃飯,學穿衣了?難道出嫁前後還能有什麽變化?真的笑話!哈哈!”
張蜻蜓想把這池水先攪混了再說,可卻差點聽見自己的回聲。整間屋子靜得連根針落下都能聽見,四位嬤嬤,八隻眼睛一起冷冷的盯著她。用眼神無聲的傳遞著同一個信息,你的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不笑就不笑!張蜻蜓聳聳肩,無所謂的蹺起了二郎腿,“行吧,你們要是不嫌麻煩,那就來教吧!”
教不教的在你們,學不學的在姑奶奶自己!
馮嬤嬤走到離張蜻蜓兩步遠的地方,冷聲吩咐,“三姑娘,請你把腿放下來,這不合規矩。”
我就放了,你想怎麽地!張蜻蜓還抖起了腿,搖頭晃腦。
馮嬤嬤面上仍是古井無波,卻衝著綠枝吩咐,“過來。”
綠枝低著頭,戰戰兢兢的上前,張蜻蜓還在想這馬臉嬤嬤要玩什麽花樣,卻聽“啪”的一聲,馮嬤嬤抽出袖中暗藏的戒尺,毫不留情的抽了綠枝一板子。
張蜻蜓倏地一下站了起來,“你憑什麽打她?”
馮嬤嬤頷首略施了一禮,“請三姑娘不要見怪,您方才總共有這麽幾個錯處,一是蹺了腿,二是抖了腿,三是晃了身子,四是眼光亂瞟,全無一點大家閨秀的儀態。我要教您,您不聽我的話,當然就得挨打。按說,
我該打她四板子的,現只打了一板子,算手下留情了。” “你想打人,那衝著我來呀!”
“三姑娘您是千金之軀,怎麽能挨我一個下人的打?我只能打您的替打丫鬟,這也是規矩。”馮嬤嬤不慍不火的挖苦讓張蜻蜓有氣也撒不出來。
趙嬤嬤幸災樂禍的也亮出袖中的戒尺,“姑娘,這戒尺不光馮嬤嬤有,我們也有。您從前屋裡還有個碧落,是兩個丫頭輪流替打,可現在只剩一個了,您要是自己再不愛惜著點,我們也沒法子。”
果真如此麽?張蜻蜓求證的向綠枝看了一瞧,綠枝衝她點了點頭,她本來就有傷,又挨了這麽一板子,眼裡包著兩眶淚,卻使勁忍著不掉下來,看起來說不出的可憐。
張蜻蜓心一軟,這可不行!要是這群女金剛們成天挑她的毛病,那不得把綠枝打殘了?
急中生智想到一條,“你們也知道我房裡現在沒人?那就等夫人把我屋裡的人補齊了再說!光教我規矩,可這規矩怎麽就不守了?”
馮嬤嬤還當真被她這一問給問住了。
朱嬤嬤笑著上前解圍,“三姑娘,我們是夫人派來教您的。至於您屋子裡的大小丫頭們不齊整,那是五姨奶奶的事了,現在可不歸夫人管。您要缺人,得找她要去。但我們,該管的還得管!”
“不錯!”趙嬤嬤也上前幫腔,“看來姑娘離了我們一時,有些規矩就已經疏忽了。正好離午飯前還有些時候,該是我和馮嬤嬤教你的時間。本來還想從明兒開始的,現在看來,卻是不行了。這樣吧,馮嬤嬤,你管著姑娘規矩。綠枝,你去把姑娘最近做的針線活拿出來給我瞧瞧。”
秦朱二人樂得站在一旁看戲,綠枝猶豫的瞧了張蜻蜓一眼,這才去拿了一件針線過來。卻見是一個小香袋兒。雖然小巧,卻一絲不苟的繡著寶瓶如意等小巧紋樣,極是精致。
趙嬤嬤接過卻是當即拉長了臉,“這還是端陽節時用的東西,難道之後姑娘都沒做針線了麽?”
張蜻蜓哪知道呀?綠枝倒是清楚的,隻不敢說。
原來的三姑娘最後做的一套針線就是自己上吊時的那身壽衣。救下她後,因覺得不吉利,把那從裡到外的衣裳物件全給一把火燒了個乾淨。等著張大姑娘醒來,就再也沒有拿過針線了。
綠枝幫著遮掩,“姑娘之後本來還做了些東西的,只是出事那會子……全都燒了。然後等她醒來,身子始終沒好利索,是以不敢讓她費神。姑娘倒是好幾回想動針線來著,都給我們攔住了。”
趙嬤嬤這才不言語了,卻自冷笑,“你這丫頭倒是忠心得很哪!不過既然沒做什麽,那從現在起做些新的也算合適。去!讓人把那架繡屏搬出來,我已經替姑娘挑了一塊上好的料子,要請姑娘您親自繡一副猛虎圖。潘家世襲武官,潘老爺可是在沙場上搏得的赫赫威名,姑娘若是進門的時候獻上此圖,那才叫相得益彰呢!”
啥玩意兒更髒?張蜻蜓不明白,綠枝聽了卻是臉色一變。那繡屏可是用來繡被面的,一般沒個三五人,不眠不休的兩三個月工夫根本就不能完工。而刺繡之中,動物毛皮當數最考究人的功力之一了。 若是一個不好,便會繡成平板一塊,完全沒有真正皮毛的那種栩栩如生。現在這時節,想來離張蜻蜓婚期也不會太遠,這趙嬤嬤一開口便是要張蜻蜓“親手”繡個猛虎圖出來,不成心難為人麽?
這話可說得不錯,她們幾位可不就是成心來難為我的?張蜻蜓眼珠再一轉,趁這會子說話的工夫已經想好脫身之計了,“幾位嬤嬤,有勞你們這麽費心教我。只是你們方才也說了,我這院子裡缺人得找五姨娘要去。那不好意思,失陪一會兒,綠枝,我們走!”
“噯!”趙嬤嬤的威風還沒抖出來呢,豈肯輕易放過她?“三姑娘,您這時候可是該學習的時候!”
張蜻蜓咧嘴一笑,指指她們,“你們,是夫人派來的,隻管教我。”
又指指自己,“我,這兒缺人,你們不管,得我自己去求人。”
然後兩手一攤,很是無辜,“所以,你們有大把的時間在這兒等著教我,但五姨娘卻未必有大把的時間等著我去求她。我得先去把我要的人求來了,再來被你們管教。當然,你們也別閑著,既然要教我嘛,就把要教我的東西全寫出來,我沒事兒也好看看!再有,我瞧你們幾個也挺身強力壯的,要不去幫著把那架繡屏扛過來?反正我這屋裡病病歪歪一大堆,也沒人可以使喚,辛苦各位了啊!”
四大金剛嬤嬤便見三姑娘笑眯眯的揮一揮衣袖,隻帶走一個綠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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