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喜事
秋雨綿綿,蓑草淒淒。
數著窗外簷角上滴答滴答的雨水,覺得時光竟是格外的漫長。往冰涼的手心裡呵了一口氣,又使勁搓了幾下,讓自己稍稍暖和些,張蜻蜓皺眉打量著屋外忙碌著的人群,不明白他們這是要乾。
自前晚行刺事件後,嵬項族就籠罩在一種詭異的氣氛之中。整個院子裡的下人們都似上了發條一般,打掃屋子,收拾東西,四處披紅掛綠。廚房裡也鎮日散發著香氣,象是在準備一場盛大的宴會。
可若是辦喜事,大夥兒臉上又沒有一絲喜氣,反而滿臉的凝重,連喘氣聲都生怕大了些。這到底是要乾?為了迎接金闐國的國主麽?張蜻蜓私心猜測著,難道說宇文樸決定投靠他們了?算算日子,也就是明日到了吧?無錯不少字
自那日被關到這間後院的柴房,夏仲和再沒能來看她一眼,也不知給弄到哪兒去了。每天只有看守給她送一頓飯,仍舊是讓人難以下咽的糌粑和一壺白水,剛送來時還有點熱乎氣,沒一會兒,就涼得刺心了。幸好天不冷,張蜻蜓也不想喝水,只是胃裡餓得難受,屋子裡又沒個火盆,凍得夠嗆。
且喜那日換了身新衣裳,還有夏仲和臨別時給她服下的藥,否則張蜻蜓能不能捱得過,還真不好說。摸摸肩頭那處已經基本痊愈的傷口,張蜻蜓告訴自己一定要耐心。
大嫂說過,只有耐心,才能等著機會。想起親人,她的眼中掠過一抹暖意。在心底給自己鼓勁,大嫂,你放心,我不會毛躁的,大哥還在這兒呢,我一定會帶著他回來見你,還有那不知是小侄兒還是小侄女的。
天一點點的又昏暗了下去,忽地,有個小孩跑進院子裡,很是興奮的樣子,“噯,聽說沒?外頭來了隊收皮貨的商人,就是去年的羊皮牛皮子也收只是價錢壓得低,大的二十文,小的隻給十文。哈大管家讓我進來跟你們說一聲,若是有願意的,趕緊回去拿,要不,好東西可都給別人換完了”
院子裡的人一聽就都坐不住了,去年那麽大雪災,誰家沒幾件存貨?擱著也是浪費了,若是能換些現錢或者東西,就算價格低了點,但總比爛在手上強。眼下這仗也結束了,拿著錢明天開春買些糧食種子和小羊羔,這豈不是好?
於是大夥兒紛紛都想往外走,媚兒一見急了,從屋那頭跑過來道,“你們怎麽都走了?這一大屋子留給誰看?”
“我們這又沒值錢的東西,有可看的?就是這屋裡的女人,門也是鎖著的。媚兒姑娘,既然你在,就麻煩你看下,我們去去就來”
一面說,這雜役房的一屋子下人能便跑了個精光。媚兒縱是氣得跺腳,卻也毫無法子。這些族人都是有家有口的,平常也不住這邊,誰家沒個私心呢?而來西戎的行腳商人,就跟陣風似的,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若是錯過這個點,再想找也不容易了。等著大雪一下,就更沒人來了。大夥兒心裡也明白這個理,所以哈蚩術才會讓這小孩來知會一聲,免得事後怨他不關照。
張蜻蜓在屋子裡,卻早已聽得心頭狂跳不止。算起來,她把扳指給山遇也有幾天了,這麽湊巧就來了隊皮貨商人?
“媚兒姐姐,聽說那商人還帶了珠花綢緞呢只可惜我阿媽買不起。你跟著小姐,一定是個有錢的,怎麽不去看看?”外頭,那小孩在鼓動著媚兒。
“我要是走了,這裡怎麽辦?”
“你要是給我帶塊糖回來,我就幫你看著”
“算了……我還是不去了。”媚兒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了。
“連塊糖都買不起,真小氣”小孩重重嘁了一聲,很不客氣的鄙夷著,“還以為你跟著小姐多不一般呢,原來也是個窮鬼不去算了,走了”
媚兒素來心高氣傲慣了,哪裡受得住這話?頓時把那小孩叫住,“我才不是沒錢你在這兒看著,我待會兒買一大包糖來,吃一塊砸你一塊”
“好啊”小孩立即嬉皮笑臉的答應了,“只要你不心疼,我可不怕你砸。”
媚兒氣鼓鼓的當真扭頭走了,那小孩立即躥到門邊,壓低了聲音,“噯,南康女人,你在嗎?”無錯不跳字。
張蜻蜓還未答話,就聽媚兒的聲音突然又響起來,“你們在這說?”
那小孩明顯有些嚇著了,張蜻蜓心思一動,當即叫罵開來,“你這小孩也太狡猾了,我哪兒有錢給你去幫我買糖果?縱是有我也不給你,等你買回來了,哪還有我的份?”
媚兒明白過來,敲了那小孩腦門一記,“貪心鬼,別跟這女人說話,好好看著,短不了你一口吃的”
她折回來也無非為了再檢查一下鎖著張蜻蜓的門窗,確認無礙,又看到院子外頭還有侍衛在把守,這才放心離開。
那小孩這回不敢造次了,只等到媚兒真的走了,院裡空無一人,這才悄悄再次問道,“南康女人,你還好吧?無錯不少字”
“還好誰讓你來的?”張蜻蜓不傻,知道孩子定是被人收買了,來通消息的。
那孩子一笑,“有人想見你,我讓他來”
他將手指放在唇中,打了個呼哨,時候不長,就有兩個人抬著一擔酒,晃晃悠悠的進來了。
山遇在前方引路,“慢點,慢點,注意腳下,就是這兒了,送那屋裡去”
張蜻蜓前幾日覺得門窗漏風得厲害,可現在又恨它鎖得極緊,只能透過窄窄的縫隙窺探一二。
故意引著他們把酒抬到柴房門前,山遇將那孩子拉開,孩子很知趣的故意高聲道,“這麽好酒,是誰買的?”
“是哈大管家的。”
他和山遇在那兒一唱一合的在那兒高聲說著話,這邊送酒的二人已經跟張蜻蜓搭上話了,“二表姐,是你嗎?”無錯不跳字。
“怎麽是你們?”張蜻蜓激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來的兩人,一個是謝素謹,一個卻是鐵華黎。雖然都蓄起了胡子,不修邊幅,但那依稀的相貌,她還是認得出來的。
“別吱聲。”謝素謹素性沉穩,暗掃了山遇他們一眼,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真實情況,只是嗔怪著,“你也是的,跟爹爹口角兩句,居然就跑到這裡來了,現在可好,讓我們怎麽帶你回去?也不知人家要多少錢才肯贖。若是高了,咱家哪有?”
“我知道錯了”張蜻蜓抬起手背,抹一把喜悅的淚,把最要緊的消息先遞了出去,“大哥就在這兒吧,二哥也應該跟過來了吧。就是這會子沒來,想也是還要來的,對吧?無錯不少字”
雖是三句問話,但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謝素謹聽得心中一驚,潘雲龍在此處並不稀奇,難道潘雲豹也來了?
“當然,你一丟他們能不著急麽?哪能不來?行了行了,你暫且在此忍耐一時,我去求求東家,看怎麽辦吧”
謝素謹衝她微微頷首,此處不宜久留,得先走了。山遇繼續給他們打掩護,“這邊走。”
“站住”忽地,迎面正好就撞上了哈蚩術,皺眉瞪著三人,“山遇,你小子怎麽把外人帶進來了?”
山遇一慌,卻是謝素謹抱拳賠笑道,“哈總管,請勿見怪。是我們東家想著初次來貴寶地行商,全托你照應了。剛剛便讓我們抬了一壇酒過來孝敬,我們也不知找誰帶路,就請了這位兄弟幫忙,對人隻說,是您買的。”
哈蚩術這麽一聽,那臉色才緩和下來,兩眼掃見這院中並無下人,不覺也放低了聲音,“謝謝你們東家了,不過這種事,以後少乾,讓人瞧見多不好”
謝素謹一迭聲的應著,心中暗自記下這裡的方位,趕緊走了。
等他們走了,哈蚩術才問那小孩,“他們方才過來,都幹了些?這兒怎麽就你一人?”
“哈大叔,您放心吧事也沒出,媚兒姐姐讓我在這兒看一會兒,說要給我糖呢”
“都多大了,還成天想著吃糖”哈蚩術橫了他一眼,嘀咕著,“真不知巴斯爾那個老實頭怎麽生出你這個兒子來,乾點都要討便宜,鬼心眼不知多少一會兒回去,叫你爹帶上你哥來把這酒給我送回去,你們自己也帶個壇子打些回去,在外頭別亂說話,知道麽?”
“知道了,謝謝哈大叔”
哈蚩術又叫來兩人,看著這院子,這才放心的離開。
被困在柴房的張蜻蜓再也不覺得冷了,滿心火熱,終於見著親人了,她們一定都有救了
可是消息傳出去,卻讓胡浩然他們著實為難了。
原以為就是張蜻蜓和夏仲和被困在這兒,最多加個潘雲龍。他們原先聽山遇說,張蜻蜓他們還是自由的,可沒曾想,到了這兒來之後,夏仲和的影子都沒摸著,張蜻蜓還給關了起來。接下來,可得怎麽辦?
原先,在客棧中遇到山遇時,董少泉出了這麽個主意。讓王老板繼續假裝不認得嶽老三,反而讓他們去跟山遇搭上了線。假意說他們自己的貨物販得差不多了,想收些皮貨回去。至於那扳指,卻象是他們家人的東西,將張蜻蜓和夏仲和的外貌體征一說,哄得山遇信以為真,帶他們來了嵬項族。
原打算著,若張蜻蜓和夏仲和仍是自由之身,便找個由頭,把他們弄出來,藏進隊伍裡立即離開,這便天高海闊了。然後只剩下潘雲龍一個,便是要救出來也容易許多。
只是沒想到,張蜻蜓居然鬧出此等事來,估計現在明著管宇文家要人,是絕無可能了,還更加會引起他的疑心。況且既是潘雲豹已經來過,必然打草驚了蛇,要救人就更加不易了。他們既是行腳商人,必不可能在這兒久留,怎麽辦?
大夥兒商量來商量去,仍是一籌莫展。
就在此時,祝心辰到後頭的帳篷裡來,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方才,有位叫媚兒的姑娘,聽說是服侍宇文小姐的,還管我們打聽了幾句南康成親的習俗。素馨姐姐跟她周旋了半天,瞧那意思,象是明兒要辦喜事。”
明日?據王老板的線報,明日不是聽說金闐國的人要來麽?難道他們兩邊準備聯姻?
胡浩然托著下巴皺眉沉思了半天,“無論如何,明天我們得留下來,先看個究竟再說。要是萬一有不好,也隻好豁出去拚一把了。”
也只能這樣了,董少泉便出來吩咐,推說天色已晚,雨濕路滑,沒有趁黑離開,而是就在他們嵬項族不遠的地方扎下帳篷,準備歇息一宿,明日再走。
宇文樸聽說之後,眼中立現貪婪之色。宇文都蘭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了,“哥哥,這可不是下手的好機會。咱們明日還有許多正事要辦,此時為了一個小小的商隊橫生枝節,怕是不美吧?無錯不少字”
在西戎,無論是哪裡的商隊來做交易,各個部族都不會趁火打劫,要劫也得等人家做完交易離開你的地盤再劫。因為首先,你得讓本族百姓得利,大夥兒才服這個頭領。二來,若是在某個地盤被劫過一次,其余的商人都不會再過來做買賣了。
故此一般的商隊在交易完之後,都會盡快離開這個部族,免遭不測。而想打劫的部族就會將被劫的商隊斬盡殺絕,不留一點痕跡。
故此,宇文樸在聽說外頭那支商隊就駐扎在自己家門口時,才會如此貪婪的想一口吞下。
此時,見妹妹反對,頗有些不甘心的悻悻道,“不過幾十人,有不好收拾的?殺了就地一埋,神不知鬼不覺,就算再瘦,也多少能榨出幾兩油來”
宇文都蘭很不讚同,“你現在傷還沒好,二來既然金闐國主明日就到,說不定今晚就已經有探子過來暗中監查了。這個時候何苦因小利而失大益?”
宇文樸斜睨了妹妹一眼,“那就算了吧,不過明日,你可得乖乖的去嫁赤烈台,潘雲龍拿去南康換糧食牛羊。”
“我記得。他走之前,我還會廢掉他的武功,讓他這輩子也別想再來報仇”宇文都蘭烏黑的眼珠子漠然看著宇文樸,“只是哥哥也別忘了,要分嵬項族一半的人馬給我做陪嫁。”
“很好,這才是我的親妹妹”張狂的大笑,一如這屋子裡的金珠玉器,冰冷而囂張。
(謝謝親們的支持,還有金欽和悠遊晶靜的打賞,在這個寒冷的冬雨夜裡,分外溫暖。今天就過小年了,祝親們闔家幸福,平安快樂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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