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不喜歡她了
乍見那人,張蜻蜓就見董少泉如玉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就知道肯定不是好事。
那人年紀稍長,但也不過二十五六,面相倒也生得不錯,只是眉宇之間有一股過於明顯的精明之意,讓人瞧了有些不太舒服。尤其那個銳利的鷹鉤鼻,更是加深了這種印象。
而他一眼瞟見董少泉,那臉色也不怎麽好看。見旁邊戴著帷帽,一身貴氣的張蜻蜓,倒是一時瞧不出究竟,到底不敢造次。
只是眼神之中對董少泉的輕蔑之意更甚,似是生意才談妥,對身邊年輕人拱一拱手,“少掌櫃的,您先忙,我就在這兒等一時了。”
那位同樣年輕的少掌櫃瞧出這兩撥人之中的暗流湧動了,賠笑把先把此人送到一旁坐下,這才過來招呼他們。
陸真上前介紹,“這位就是那倉庫的少東家,這是我家夫人,這位董公子,也是另一位東家。”
她這話音剛落,對面的那年輕人當即就嗤笑起來,對著空無一人的桌面,拈起一隻茶杯自言自語,“這伺候完了男客,再伺候女客,也虧得你左右逢源”
張蜻蜓聽著頓時就火了,這話的侮辱之意可太過了
她剛要發作,董少泉卻已經控制自己冷靜下來,微笑著朗聲道,“左右逢源總比左右碰壁的好,尤其咱們做生意的,更要討個彩頭。現在主人盛情奉茶待客,難道做客人的竟還嫌這杯子喝過的人多不成?”
他直視著那人,毫無怯意,“董二少爺,您說是也不也?”
張蜻蜓聽得分明,原來竟是董家族兄,難怪如此這般。不由出言譏諷,“連自家親兄弟都要趕盡殺絕的人,恐怕那道理懂得與我們尋常人不太一般,少泉你倒是不要白費這個口舌的好”
董少泉從善如流,“謝二嫂指點。”
董少言氣結,臉漲成豬肝色,才要辯駁,董少泉已經換了話題,跟那少東家說起正事,“少掌櫃的,我們想租下你們城東閑置的那家倉庫,請問現在方便說話麽?”
“方便得很二位請隨我來。”山嵐瞧瞧他,再瞧瞧外頭那人,眼中閃過一抹了然。為示尊重,迎他二人進了內室。
命人奉茶後,望著董少泉一笑,山嵐也不裝傻,“常聽人說董家小玉郎俊俏無雙,機敏伶俐,如天上金童下凡,今日得見,真是言猶不及。唉,隻奈何令尊遭逢不幸,當真令人嗟歎。不過現下有你重振旗鼓,想來很快便當是雛鳳清於老鳳聲,連帶著我們也有些進益了。冒昧的問一句,這位夫人貴姓?二位租下那倉庫是要做的呢?”
他這一番話裡三層意思,一是表明你董少泉是人,他不在乎,大家在商言商,咱們生意可以照談。二是要問明張蜻蜓的來歷,不清不白的房客,他可不租。三是要知道他們到底要乾,這一條是最是要緊了,直接關系到他要收取的租金多少。
董少泉在給人認出來的時候,就知道這門生意不好談了。大家都是同行,他雖然家道中落,但總逃不開他爹的名聲。人家難免就會想,既然你看得上眼,必然是有利可圖的。你能賺錢,他自然也要跟著水漲船高了。
當下便先行示弱,“少東家說笑了,自從父親遭逢大難,溘然長逝,別說重振旗鼓,就連少泉自身安危,也不得不系於他人身上。現與潘少夫人,也不過是籌得一點微末積蓄,打算做點小本買賣,賺些小錢,養活幾個家人而已。”
山嵐聽明白了,原來他還是跟著那位武烈侯,這位夫人姓潘,應該就是武烈侯的好友,京城著名紈絝潘二公子的夫人了。
有錢人家嘛,想做點買賣賺點零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只是說了半天,要做的事情到底是呢?
董少泉實話告訴他,“我們想借貴寶地,開間小小的豬肉鋪子。本小利薄,賺的不過是幾個蠅頭小利,還請少東家在租金上給些優惠。”
賣豬肉?山嵐一怔,開始套話,“那你們租那麽大個地方,會不會太大了些?若是在旁邊搭個攤子,可是一文錢也不要的。”
董少泉笑道,“這個我們自然曉得,只是我們家下人多,恐怕一兩個攤子也不夠用,既然要做,當然想做得稍好一些,正正經經租個地方長長久久的做下去,也免得那些下人們過不慣風吹日曬的營生。”
哦,山嵐點頭表示明白。在心中思忖一陣,報了個價,“既然如此,那我也不收你貴,就每年五十兩子的租金吧”
張蜻蜓頓時眼睛瞪得老大,“你之前不說才每年七八兩麽?怎麽這下子就這麽高了?”
山嵐呵呵一笑,“少夫人所言非虛,從前我是報的這個價。不過那時可不知道你們是要開鋪子做生意的,以為你們就是租了做個倉庫,放些東西,那就是這個價。可是現在你們既要開鋪,尤其是殺豬賣肉,那屋內屋外,不出仨月,定是血水橫流,油汙遍地。日後我要想用,只怕這房子就得大修了。”
他望著董少泉一笑,“說實話,這五十兩還是看在董公子的面上,相信他的為人,才收得這麽低。若非如此,一年起碼也得要一百兩才敢租給你們。”
奸商明晃晃的奸商
瞧他面相生得還算老實,居然這麽奸詐張蜻蜓才不信他是看在董少泉的面上,這分明就是看出他們誠心想要了,才坐地起價,想宰他們一刀
山嵐故意把話說得客氣,其實就是提前堵住了董少泉來討價還價的嘴。把他擺平了,再剩下一個大戶人家的少奶奶就好擺平了。
“少點行不?”少奶奶也不傻,開始討價還價,“你那地方空著也是空著,要是租得這麽貴,我們租不起,一樣不就閑置了?”
山嵐堅決搖頭,“不是我不想租,實在是租不起。若是你們拿去做倉庫倒也罷了,可你們是殺豬,我若是還照那個價,一年之後,我拿那幾兩銀子請人打掃都不夠,反倒不如空閑下來得好。”
張蜻蜓反應也很快,“你放心把地方租給我,等我哪天要走了,包管讓人把你裡裡外外收拾得乾乾淨淨。”
“地面收拾乾淨並不難,可滲進地縫裡的血水呢?門窗桌椅上的油膩呢?只怕那時我拿刀子刮也刮不下來吧?無錯不少字”
張蜻蜓一哽,這分明是雞蛋裡頭挑骨頭嘛
董少泉想了想,暗自在心裡算了筆帳,此時提了個建議,“既然少東家如此擔心,你看這樣可好?所有的桌椅板凳我們一概自備,地磚之上,我們再加鋪一層地磚,所有的門窗上頭我們蒙一層牛皮紙,這就不怕油汙浸進去了。”
對張蜻蜓再補充一句,“我們又不是開餐館,哪有那麽大的煙熏火燎?你租給我們怕弄髒了,我們自己做生意也怕髒了沒人來,肯定是要天天打掃的。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那房子肯定糟踐不到哪裡去。”
她報了個價,“少東家,我瞧你也挺年輕的,咱們爽快一點,就十兩銀子了你若是同意,咱們現就簽字畫押,我這就交錢,咱們也別磨磨蹭蹭的瞎耽誤工夫了。”
張大姑娘是北方人,生來的性子豪爽,行事果決。但南方人,哪怕是個男人,也沒這麽痛快。
山嵐一時給他倆說得不好接話,卻又不想這麽便宜讓給他們,借故推脫,“我雖是少東家,可上頭還有我爹,我爺爺管著。這事縱我一人答應了也不算的,不如請二位暫且歸去,我晚上回去請示下他們再說,好麽?”
你不能做主,幹嘛白費我們半天的唇舌?張蜻蜓很有些不悅,幸好她帷帽面前垂下的面紗遮住了表情。
董少泉比她沉得住氣,知道山嵐還想漲價。自己若是再來討價還價,只會適得其反,令他更想抬價,於是不再多話,起身告辭,“如此那就靜候佳音了。”
一出門,董少言卻是已經走了。
上了車,張蜻蜓當即忿忿扔下一句,“真不喜歡你們南方男人,又滑頭又磨蹭”
難道你就不是南方人?董少泉給逗得樂了,“做生意本來就是如此,討價還價亦屬常事。不過今天我倒是來得不巧,否則可能這價格還好談些。”
“那接下來該怎麽辦?”
“拖”董少泉也看過了,那附近只有那一處空院子,若是要租,就非找他不可,想是山嵐也是看到如此,所以才漫天要價。要不然,尋常那樣的一套房子,不過是十兩銀子左右的行價,他憑開這麽高?
“但越是如此,咱們越是不能表現得太過積極,好象非要不可似的,那樣價錢是無論如何也談不下來的。明兒就算了,等後日吧,你再打發個人上門去問問,探探那邊的口風。估計談不談得定,就在那一回了。”
陸真見張蜻蜓是真的想做這門生意,她到此時才歸總提出意見,“二少奶奶,我也不是說這門生意做不得。可是既要做的話,必得用到家裡的那些人。可您瞧瞧,能有幾個會乾這種活的?又有幾人能不嫌髒累的過來?況且既然要做,那還得上衙門裡辦個證照,得有人掛個名。萬一這個地方租不成,您還做不做?若是再要做,那該上哪兒去呢?”
董少泉見她顧慮周全,追問下來,“嬤嬤可有何高見?”
陸真很是謙遜,“我倒沒有高見,只是聽二少奶奶有這個意思,董公子您也覺得可行,便想著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麽辦了。一個是年關將至,這要做確實得立即動手了,若是三日之內這地方咱們還租不下來,便得另做打算。實在不行,我建議就在這兒自己搭幾個棚子來先做著。那麽這三日之內就得把殺豬要準備的東西全都準備妥當了,象案板菜刀秤這些,都是必須要用的。再有,就是得找一個殺豬的地方,教大夥兒做這個事情。”
張蜻蜓聽得有理,忙忙的道,“那明兒我就和你們買東西去要是一時找不到地方,就在家裡殺豬不就得了?誰要不想乾,就盡管走人我的名若不能掛,就掛少泉一人便行。”
當著外人的面,陸真不好直接反對,只能委婉的提點,“若是想借用府中的地方,恐怕還得請示老爺夫人。不過我倒以為不太妥當,咱們府上做點生意是可以,但卻不能為了這麽點子小事就大動乾戈。本來只是些小本買賣,倒弄得敲鑼打鼓的,會影響老爺的官聲。董公子和武烈侯之事盡人皆知,也有名有分,現在恐怕也不太方便出這個頭,還得找個其他人才是。”
她在這一點上倒是舉賢不避親,“二少奶奶若是信得過,可以掛上我外甥的名字。他和誰家都沒瓜葛,有要出面跑腿的事情讓他去也方便。當然,至於真實的情況,還是要定個契約才是。”
她這個顧慮得很是,董少泉不說他跟胡浩然的關系,光考慮到他爹的案底,他掛名就有些不便,倒不如找個不相乾的外人。
至於那殺豬的地方,他有個建議,“每天一早都有京郊的農戶趕豬進城做買賣,咱們可以在郊外尋個農家小院殺豬,到時價錢可以便宜些,只是進城的稅費就歸我們負擔了,但省了那些農戶的事,恐怕他們還願意些。”
如此議定,幾人便分頭行事。董少泉去尋找其他備用的地方,陸真找外甥準備辦證,張蜻蜓帶著綠枝去采買工具,一直忙到天黑才回。
問門上的小廝,說是潘茂廣已經回來了。張蜻蜓連房也顧不得回,就先去向他匯報自己的打算。
本來還準備了一肚子要解釋的話,可潘茂廣只聽她說了個大概,就給出兩個字,“甚好。”然後繼續埋首公務,意思就讓她去自由發揮了。
這還真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盧月荷聽完弟妹的再次匯報也只有這麽一句評價了。公爹都沒意見,她能有意見?
潘雲龍聽得心中直抽抽,半晌才斟酌著問,“弟妹,你是怎麽想起要殺豬的呢?這一行賺的可是辛苦錢啊”
言下之意便是,咱能改個行當麽?
張大姑娘沒法告訴他,自己原本就是個殺豬女只能說,“我覺得這一行比較穩當,不管怎麽說,誰家都是要吃肉的,虧不到哪兒去。大嫂,我還想求你一事。你不說你有個農莊麽?那你讓那兒的人幫我養幾頭豬可好?我包銷”
盧月荷也不知是應好還是不應好,這個弟妹,還當真是認了真了,“行吧,正好這年下我要打發人去收租子的,到時跟他們交待一聲。弟妹,我看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這也是為了堵住潘雲龍的嘴,弟妹現在積極性可高得很,你就不要打擊她了。
張蜻蜓確實是累了,跑了一天,說了一天,就是坐在車裡,光操那份心,也不能不累的,轉頭告辭就回了屋。
潘雲豹卻是在家苦候一日了,見媳婦回來,趕緊端茶遞水,十分殷勤。
張蜻蜓累得不輕,實在懶得跟他虛套,任他在一旁伺候,等著飯畢,困勁兒就上來了,打著哈欠要洗漱。
潘雲豹急急往裡跑,“我來幫你打水”
一旁丫頭看得好笑,少爺定是昨兒犯了錯,所以今日來討好二少奶奶了。
可張蜻蜓不是故意不理他,是實在沒精神理他,“我這要洗漱了,你去讀你的書吧”
潘雲豹想起狐朋狗友們的告誡,無論讓你做都行,就是她叫你走,可堅決不能走
張蜻蜓轉到屏風後頭梳洗去了,小豹子仍是站在外頭堅守著崗位,心裡頭打定主意,一會兒就給媳婦好好的賠個罪,任她打罵也堅決做到一不還手,二不還口。
可沒等一會兒,彩霞卻是從裡頭衝他招手兒,聲音壓得極低,“姑爺,您快進來。”
潘雲豹探頭一瞧,卻是累壞的媳婦泡著腳就睡著了。彩霞怕驚醒了她,示意潘雲豹把張蜻蜓抱回床上去。幫她寬了外衣,讓她好生睡下。
小豹子摸摸媳婦疲憊的小臉,覺得心疼極了。
要說起來,媳婦不過是不肯親他,兄弟們都說,這也就是鬧鬧小脾氣,估計是害羞所致,沒大不了。可自己一時衝動就發脾氣跑了出去,還喝得醉醺醺的回來,這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尤其還是在個女人那裡,反過來兄弟問他,要是媳婦發脾氣,跑去跟個男人喝成這樣回來,你怎麽想?
小豹子會想要殺人的。
所以媳婦不高興是應該的,不理自己也是應該的。只是媳婦能不能不再生氣,不再不理自己了?這感覺真的糟糕透了。
周奶娘心疼張蜻蜓,忍不住把潘雲豹請了出來埋怨著,“姑爺,我自個兒奶大的姑娘,我也知道她是有些小性子。不過哪個年輕人能沒點脾氣?姑娘再怎麽說,可沒大格兒出錯的吧?無錯不少字您瞧瞧她,這麽冷的天,剛病好了,就往外跑,她為的?還不是為了這個家?您願意乾,我們做下人的是管不了,可您也不能太傷姑娘的心了”
她說著眼淚都掉了下來,“我們姑娘就是進門再晚,那也是您明媒正娶的妻不是麽?您這才成親幾天,就這麽不給她臉,往後讓姑娘的日子可怎麽過?”
潘雲豹給說得心裡頭更難受了,“奶娘,我知道是我不好。我保證,以後再也不乾這事了”
不管到底有沒有跟嬌蕊發生,他都有些不喜歡那個女子了,從前覺得嬌蕊挺好,說話做事也都順著自己心情,跟哥們兒一樣。可是這回的事情,卻讓小豹子徹底的有些反感起來。
正如兄弟們討論所言,“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她但凡是個懂事的,怎麽會弄出這樣事來?你是醉了,她又沒醉。她要是無心,能做出這樣事麽?她要是做了,就證明她是有心的。那她這心思,未免也太深了一個心思這麽深的女子,可千萬不能招惹。你要是招惹上了,她今兒可能只是想進門,明兒就想要扶正了。再往後,還不知有想法,你能一一滿足她?趕緊的,等過了年,就把她打發算了。不管你們之間有沒有發生,她既有這個心,你也不用跟她講這些情義了。”
小豹子本來就後悔得不得了,現在瞧媳婦這個樣兒,更加追悔莫及。本想主動去找綠枝,問問她們究竟要乾些,自己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
卻是綠枝也已經累得睡著了,陸真跟李思靖交待了事情,她倒是剛剛回來。為了方便出門,把她倆安排在一間屋子裡了。
“姑爺有事?”
潘雲豹見她臉色也很疲憊,但眼睛卻仍是炯炯有神,便囁嚅著將自己的心事說了,“我想幫忙,也不知能做點。”
這個嬤嬤身上,總有一種寵辱不驚的淡定,讓人不能太親近,卻能莫明的安心說話。
陸真微微一笑,“姑爺能有這個心,就已經是好的了。說實話,姑娘現在要做的生意,我心裡也有些打鼓,不知道到底成不成的。若是到時做賠了,姑爺您可千萬不要笑話”
“絕對不會”潘雲豹連連擺手,很是認真,“就是賠了,大不了我再去想法替你們弄點錢回來,反正不能讓媳婦吃虧”
陸真聽他這略帶幾分孩子氣的話,不由掩嘴笑了,“姑爺若是誠心想幫忙,何不等我們生意做起來,去幫忙問問,有相熟的酒樓能用咱們的豬肉?這才能解決我們的大問題呢”
行啊潘雲豹當即就想到蔣孝才了,他家可好些鋪子呢
翌日一早,張蜻蜓繼續去忙了,潘雲豹不再纏著她,轉而纏著來學習的蔣孝才,“我不管,你這就當給我交學費,也要替我媳婦弄幾樁生意出來”
(中秋快樂謝謝山嵐凝空的打賞。小蜻蜓牽著小豹子出來,給大家鞠躬,作揖,耍大斧。各位有錢的捧個錢場,有票的捧個票場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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