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夏玉華雖說因為母親的死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傷感,可是她卻並沒有被陸複所渲染的仇恨蒙住心智。相反,冷靜下來後,卻是更加的覺得此人當真罪應該萬死!
她不等陸複反駁,斬釘截鐵的繼續說道:“就算當年你與我母親真的兩情相許,但是事隔多年,你已娶,她已嫁。你明知她有夫有女,有幸福的家,明知她的心早已經不再有你,卻偏偏還要為了一已私欲去破壞他們之間的夫妻感情。若不是因為你不停的糾纏,若不是你故意引出這麽多的誤會來,我父親又怎麽會不相信我母親……”
“住嘴!不許胡說!誰說你母親已經不喜歡我了?她喜歡我,一直都喜歡!一直喜歡!只不過是您父親一直阻攔罷了,是你父親拆散了我們……”陸複憤怒無比的打斷了夏玉華的話反駁了起來,他神情激動無比,根本就不允許聽到別人說夏母不再喜歡他的這種話。
“是不是胡說你自己心中清楚,又何必到現在還要自欺欺人?”夏玉華冷笑道:“若是我母親真的如你所想一般還喜歡著你,你用盡各種手段,為何她依舊對你視而不見,若我母親愛的是你而不是我父親,又何必要以死去證明她的清白?”
“陸夏,你給我聽好了!害死我母親的人不是我父親,不是你日日憎恨的夏冬慶!”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害死我母親的人,是你!是你這個自私自利,陰險卑鄙的小人!你才是真正的凶手,你才是那個最應該為我母親的死受到良心責罰的人!”
“不,不……怎麽會是我?怎麽可能是我?我是最愛她的人,最愛她的人,不……不是的,你胡說,你胡說!”陸夏瞬間變得恍惚了起來。一副受到了莫大打擊的樣子,完全不願承認夏玉華所說的一切。
“我沒有胡說,其實你的內心深處比誰都清楚,只不過你已經習慣將這種良心譴責推到他人身上。你已經習慣將所有的責任推給別人,你早就已經被自己的陰暗、狹隘、膽小與自私佔據心靈,騙人騙已!但凡有一點理智的人,但凡心理還沒完全被自己的恨所佔領的人都能夠明白這個道理!”
夏玉華用一種極度可憐的目光看向陸複繼續說道:“就好比我,雖然對於母親的死亦很是難過,但是我卻依舊分得清主次,看得明事實。依舊能夠清楚的控制住自己的心不被恨意所蒙蔽!而你,卻是一個隻懂得逃避,隻懂得將一切錯誤推到別人身上從而來逃避自身錯誤的可憐蟲!父親是有錯,但卻可以原諒,而你的錯,不可原諒!我相信,就算你到了那個世界,我母親也不會再願意看到你!”
說罷。夏玉華毅然轉身,不再在這個地方停留片刻,而就在她邁出牢記之際。身後傳來陸複一陣又一陣瘋狂的呐喊之聲:“不……不……不是這樣,不是這樣……”
從大牢裡頭出來,夏玉華的心情久久不能夠平靜,在外頭候著的鳳兒立馬迎了上來,看到她神情很是不好,頓時擔心不已。
“小姐,您沒事吧?”鳳兒想上前扶住夏玉華,不過小姐卻連答理都沒答理自己,甚至於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直接跟沒聽到她的話。沒看到她這麽大個人一般,往前走去。
“小姐,轎子在這邊!”鳳兒更是急了,愣了一下連忙上前自行拉住夏玉華:“風大,咱們坐轎子趕緊回去吧。”
這會,鳳兒可是有些六神無主了。這般模樣,這般神情的小姐,她還是頭一次見到,跟被什麽東西吸走了魂似的,她邊說邊不由得朝四處望去,也不知道這會松子在哪裡。
被鳳兒這麽一拉,夏玉華總算是停了下來,她慢慢的轉頭看向鳳兒,而後聲音很輕的說道:“鳳兒,我想一個人走走,你先回去吧,告訴我爹,轉一圈後我就會回去的。”
“小姐,我陪您吧,您這樣,我不放心。”鳳兒哪裡放心讓這會看上去精神狀況這般不好的小姐一個人大冷天的在街上『亂』轉呢?
“我沒事,就是覺得心裡憋得慌,想一個人走走透透氣。反正松子會在後頭跟著的,你放心吧,先回去跟爹爹說一聲吧,免得他擔心。”夏玉華勉強笑了笑,示意鳳兒不必擔心她,她的確沒事,什麽都想得明白,就是心中有些不太舒服,想先緩解一下這種情緒。
她是凡人,她自己也犯過許多的過錯,不論是有意還是無心,那種自責感足夠吞沒一切。是非對錯她分得明白,有些情理也想得通,父親縱然不應該不信任母親,傷了母親的心,間接的害死了母親,但是這畢竟也不是父親的本意,而且這麽多年來,父親一直都對此事耿耿於懷,內疚不已,她知道這樣的心理折磨並不會比任何的處罰來得輕。所以,她又怎麽會一味的再去怨恨父親,再讓父親原本便後悔自責的心重新受一次折磨與傷害?
她根本不會上那陸複的當,根本不會做出那麽愚蠢的事情來傷害父女間的感情,所以先前在牢裡頭所說的那一翻話並非虛言,面的確是自己心中所想。她當真不會因此而去恨父親,可是對於自己的母親卻是無比的心疼。
這樣的情緒一時半會鬱結在心中久久不能散去,讓她無法打起精神,『露』出笑臉,所以如果現在便直接回去的話,怕是難免讓父親難受。倒不如先在外頭隨意轉轉,調整好些狀態再回去吧。
鳳兒見小姐雖是朝自己笑了,並且也條理分明的吩咐著,可是這心裡還是不放心,正欲出聲卻聽一旁傳來一道熟悉不已的聲音:“鳳兒聽你家小姐的安排,先行回去吧,這裡有我,不必擔心。”
聽到這聲音,夏玉華與鳳兒都不由得愣了一下,而後快速轉頭看去,卻見莫陽不知何時竟然出現在她們身旁,正一臉關心的看著夏玉華走了過來。
見莫陽來了,鳳兒這下自然是放下心來。趕緊著朝莫陽投出一個感激的眼神,而後這才先行退下離開。
“傻丫頭,這麽冷的天怎麽穿這麽少?”看著一身單薄不已的夏玉華,莫陽一臉的憐惜。邊說邊將自己身上帶著溫暖體溫的披風解了下來給夏玉華披上,並細心的系好,理好。
莫陽的披風讓夏玉華感覺到一陣說不出來的暖意,看著眼前正朝著自己輕柔微笑的莫陽,她突然覺得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你怎麽在這裡?”最為『迷』茫之際,那個最能夠溫暖她的人卻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出現在她的面前,夏玉華的心有種說不出來的感動。不論是什麽原因,總之在她內心最茫然最無助之際,他來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覺得心神不寧的,突然很想見你。”莫陽靜靜的說著,邊說邊不由得伸手替夏玉華理了理額前被風吹『亂』的發絲:“在街上『亂』轉了兩圈,卻沒想到竟然真的遇到你了。”
他說的都是實話,一開始他也並不知道玉華在這裡。剛剛走到這邊,遠遠看到一個身影像極了她,便下意識的走了過來。卻沒想到真的是玉華。而且是一個先前他所從來沒有見到過的玉華。他還是頭一次看到玉華那般茫然,那般消沉,那般的柔弱。
他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有一點卻非常的清楚,那就是這一刻無論如何,他都要陪在她身旁,不論她想做什麽,不論她想去哪裡,都要陪著她,守著她。讓她知道他就在她的身旁。
“莫陽……”微微昂著頭,莫陽手指的溫度更是那般的真實,夏玉華喃喃的喚了一聲,而後什麽也不去想,什麽也不顧,如同著了魔一般。徑直靠向了那個寬敞而溫暖的懷抱,下意識的尋求著那份獨特的溫暖與安心。
莫陽不由得愣了一下,卻是完全沒有料到玉華竟然就這般毫無預兆的靠向了自己的懷中。他的心猛的一緊,卻是馬上反應了過來,也不去管那些所謂的世俗目光,一把伸手將懷中那個單薄的身子緊緊的抱住。
他的心一陣疼痛,這個傻丫頭剛才到底都經歷了些什麽呀,那般堅強的一個人此刻竟然如此的脆弱,如此的悲傷。這一刻,他隻想牢牢的抱著她,給她最大的溫暖與依靠,這一刻他隻想讓她知道,無論遇到什麽事,哪怕是天塌了下來,他也會替她撐起一片屬於她的晴空。
“我在這,傻丫頭別怕,不論發生了什麽事,我都會在你身旁。”他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如同哄孩子一般慢慢的安撫著。他看不到她此刻眼中的淚水,卻感覺到了那具單薄的身子極力控制卻依舊沒有控制住的起伏與顫抖。
他知道這會,她一定是哭了,雖然只是無聲的抽泣,可是卻更是讓他的心如同被千萬根針扎著一般難受。哭吧,哭出來就好了!他在心中默默的說著,恨不得變成一股風吹散她心中那股濃鬱的悲傷。
大街上,兩個人就這般毫無顧忌的相擁著,如同天地之間只剩下了他們兩人,任寒風吹過,任時間流走,但唯獨他們兩人還在一起。
好一會功夫,夏玉華這才從莫陽的懷中離開,慢慢抬起頭來。再次看向莫陽時,她的神情不再如先前一般『迷』茫,精神狀態也比之前好了不少。臉上雖然已經沒有了淚痕,可是那微紅的眼眶卻根本掩飾不住剛才哭過的事實。
“好多了。”她長長的吐了口氣,什麽也沒解釋,什麽也不想解釋,只是將此刻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感受說了出來。有些事,有些話可能需要傾述,可是還有一些並非如此,它更適合就這樣放在心中,慢慢的消融,慢慢的領悟。
“那就好!”莫陽寵溺的笑了笑,她不說,他也不問,她若需要傾述時他自然會是最好的聽者,她若不想再提,他就是最好的陪伴者。
“我想在街上隨便走走。”她的臉上沒有半分剛才因為情緒失控而“投懷送抱”的羞澀與不安,亦沒有事後的別扭與刻意,有的,只是此刻那種毫不掩飾的依賴。
這個時候,她不想再去披層所謂堅強的外衣,隻想讓自己能夠自然而然的在這個男人面前驅趕悲傷,慢慢的調整好心緒,早一些放下心中那突然而來的惆悵。因為面前的人不是別人。是莫陽,是能夠令她放心、安心的莫陽。
“好!”莫陽沒有半絲猶豫的應下了夏玉華的話,不論她想做什麽,他都會陪著她。
再次替她攏了攏先前系上的披風。莫陽不再說話,自然而然的牽起夏玉華的一隻手,而後拉著她並肩而行,慢慢的朝前方走去。
夏玉華沒有拒絕莫陽那溫暖的手,任其將自己牢牢的牽住,她漫無目的的走著,但心中卻清楚絕對不會『迷』路。因為身旁有他,有那個能夠在自己最無助的時候出現的溫暖。
寒風依舊如故,吹在人的臉上那般寒涼,可夏玉華卻絲毫不覺得冷,她就是想讓那樣的風吹散這滿心的悵惘與傷感,她就是想讓冰冷的氣息驚醒那無意識塞在心中的濃鬱。
她一言不發,只是下意識的挨著莫陽慢慢的走著,任一旁來往的路人好奇打量。她向來不在意什麽世俗的眼光。只求能夠得到內心深處真正的寧靜。
而莫陽寧不出聲打擾,只是目光不時的看向身旁的玉華,將她臉上每一絲最細微的神情變化都收入眼底。默默的感受著她此刻的心境,默默的替她抵住外界那些不應該再有的『騷』擾。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穿過了幾條街道,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而天空則開始飄起了雪花。
夏玉華終於停了下來,而一旁的莫陽自然也跟著停下。
“莫大哥,你冷呀?”夏玉華的精神看上去似乎已經好了不少,她挪了一步,正對著莫陽,看著他身上並不算厚實的衣裳終於出聲了。
原本莫陽還穿了件厚實的披風。而此刻亦早已經到了她的身上,他就這樣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說的陪著她走了這麽久,仿佛只要她願意,就算是這樣不停的走下去都沒有半絲問題一般。
“不冷。”莫陽搖了搖頭,一臉關切地看向夏玉華:“就是擔心你會被凍到。”
“莫大哥。你相信我嗎?”夏玉華微微歪了歪腦袋,對上莫陽的眼睛,神情卻是說不出來的認真。
“相信!”莫陽沒有多余的話,可相信這兩字卻說得格外的鄭重。
“我喜歡莫大哥,莫大哥也喜歡我嗎?”夏玉華定定的看著莫陽,沒有半絲的羞澀,反倒是一臉說不出來的真誠,那種發自內心的最本質的真實。
莫陽心頭頓時有陣說不出來的激動,雖然他們都知道彼此有情,可當親耳聽到這丫頭說喜歡自己時,那樣的幸福與滿足感似乎已經將他淹沒。
他伸手撫上了她冰冷的臉頰,恨不得將自己全部的溫暖都一股惱的傳遞給她,他笨拙的點了點頭,而後滿是寵溺的看著她,再次鄭重答道:“喜歡!”
“如果有一天,許多的人,甚至於你最親的人都告訴你,我不喜歡你了,而是喜歡上別人,你會相信嗎?”夏玉華繼續問著,臉上的神情那般的專注,而顯然最後這一問才是她整個問題的關鍵所在。
莫陽聽到夏玉華的話,一時間不知道這個丫頭為何突然會提出這樣的問題來,不過他看得出,玉華是無比認真的。他不知道這個問題與這丫頭剛才那般的悲傷,那般的難過有什麽樣的關聯,可是他卻知道這一定是玉華此刻最正視的地方。
他沒有馬上出聲,而是十分鄭重的思考了一下,而後這才回答道:“哪怕有一天,這世上所有的人都告訴我,你不再喜歡我,但是只要沒有親耳聽到你的答案,我都不會相信。你喜不喜歡我,只有你自己知道,正如我喜歡你,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一樣,我們只需要相信彼此,便已足矣!”
這一聲足矣終於讓夏玉華欣然一笑,一掃先前臉上的沉重,她長長的舒了口氣,而後也不再多問其他,如同撒嬌似的朝莫陽柔聲說道:“我餓了,想吃麵。”
“好!”莫陽亦是展顏一笑:“前面便是茶樓了,去那吧,我給你做。”
見夏玉華如此,莫陽心中也不由得松了口氣,看著這丫頭終於好了起來,他比什麽都開心。
“不,去我家吧,你教我做,我想……”她微微頓了頓,而後說道:“我想做給爹爹吃,我爹爹……這麽多年也不容易。”
“好!”莫陽雖並不太明白玉華為何會突然說到夏冬慶,但是卻依舊毫無反對的應了下來,愛憐的『摸』了『摸』夏玉華腦後的青絲道:“都聽你的。”
夏玉華再次欣然一笑,而後主動牽著莫陽的手,拉著他調整了方向快步朝家中走去。
剛進家門,夏玉華便看到了父親愣在那裡等候的身影,看著父親突然間如同衰老了不少的樣子,夏玉華心中說不出來的心疼與不舍。這會,她自然知道父親肯定猜到了什麽,所以才會顯得那般的慚愧、不安,那般的擔心甚至於害怕。
“爹爹,這麽冷的天,您怎麽不進屋,反倒是在這裡呆著呀?”她連忙上前扶住夏冬慶,這一刻,原本先前有過的那麽一點點怨都已經消散得無影無蹤。
面對這個後悔、內疚了半輩子的男人,面對這個疼愛了自己十幾年唯一的親人,她怎麽還能夠忍心讓他一直活在那份自責之中呢?
“玉兒,爹爹……”夏冬慶一臉自責的看著女兒,一時間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爹爹,有什麽話咱們進去再說吧,莫陽也來了。”夏玉華衝著父親笑了笑,下意識的安慰著,這會她才發現,原本懂得放下是多麽的重要,而珍惜眼前更是最大的幸福,如果母親在天有靈的話,也一定會是這樣認為的吧。
聽到玉華的話,夏冬慶這會才發現原來莫陽竟然也來了,一時間連忙點了點頭,收攏了些情緒,壓抑著心中的不安先往裡走。
這會,他心中滋味萬千,不知道玉華到底在想些什麽。先前聽鳳兒回來說起玉華從大獄出來的情況後,他便知道,陸複肯定將那些事都說給玉華聽了,這孩子心中指不定難受成了什麽樣子,如今當著他的面卻還要強顏歡笑,他這個做父親的真是無地自容呀。
是的,一切都是他的錯,這十多年裡,他無時無刻不在後悔,不在自責,卻都無法再挽回半點的錯誤。如今,既然玉華知道的一切,倒也好,不論這孩子如何對他,他都沒有半點的意見,只求老天仁慈一些,別這讓孩子有個什麽好歹。
夏玉華直接將夏冬慶送到了溫暖的屋子裡頭, 扶著他在鋪著軟墊的椅子上坐下後,這才與莫陽分別在一旁也跟著坐了下來。
鳳兒很快上好了熱茶,重新給火盆裡添了些炭火。烤著暖火,一茶熱茶下肚,幾人身上都已經感覺不到先前的寒涼。
“鳳兒,你先出去吧。”夏玉華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朝著一旁的鳳兒揮了揮手。
鳳兒見狀,很快便退了下去,一時間,屋子裡只剩下了夏冬慶、夏玉華與莫陽三人。
“玉兒……”夏冬慶再次看了一眼一旁的莫陽,終究還是欲言又止。
而莫陽自打一進門便感覺出了夏冬慶與玉華之間顯得很是怪異,又見這會夏冬慶因為自己在,而將想說的話給強行忍了下去,因此便朝著玉華說道:“你先前不是說想餓了,想吃麵嗎?我出去一下,先給你……”
“莫大哥,等一會吧,你坐著就好了。”夏玉華知道莫陽是想先回避一下,不過她卻覺得並不想刻意避開莫陽,正好可以借機更好的解開父親的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