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成材當然知道章清亭關心,他也留神打聽了,“薛家的案子一鬧上去,聽說整個這一片的官員可牽連了不少!這個風頭浪尖上,誰都不敢來咱們這個地方當官。後來聽說吏部是從外地公推了幾個平素最是清正廉明的,由皇上親指了一位姓閻的大人過來。年紀已經頗大了,但破案最神!一直在南方盜匪最為猖獗之所任職,官雖不大,但極是有名,人稱閻青天來著!他那老家離咱們扎蘭堡也不太遠,估計皇上也有憐恤之意,只等在咱們這兒乾完便可以告老還鄉了。”
章清亭點頭,“別的倒還罷了,只要是個好官兒就行!”她忽地輕笑,“隻咱們這兒民風淳樸,可沒什麽案子好破的,恐怕日後他可要清閑下來了。”
又問起張發財和張小蝶在永和鎮的情形,趙成材一挑大拇哥,“你還別說,嶽父和小蝶在那兒乾得真是不錯!連高大哥都讚他們,尤其是小蝶,真能吃苦,辦事也潑辣,很有幾分你的意思了!她現在成天扮作男孩子模樣,頂著大日頭跑來跑去,指揮工人弄鋪子,又跟著高大哥學管事,人都黑瘦了一大圈!你不知道,鴻文見著她都嚇了一跳,差點沒認出來!”
他說著呵呵笑了起來,“後來便說,能不能從他家裡撥兩個人過來服侍,想是心疼壞了!可小蝶一聽,倒立馬趕我們走!說,‘請一個人得花多少錢你知不知道的?我大姐是派我來乾活的,又不是來當千金大小姐的!你送了人來,我還得照顧她們,你就不能少給我添點亂?’弄得鴻文是又感慨又無奈,足見這丫頭也是真的長大了!”
章清亭聽得心中歡喜,“那丫頭真這麽有出息?”
“那還有假?嶽父也很辛苦,偌大個年紀,又不識字,還得幫著小蝶記帳管事。他現在隨身帶著個小本子可有意思呢,上面全是畫的各種符號,他還教我看來著,只可惜你相公才疏學淺,實在是不能領會他老人家那麽深奧的天書!”
章清亭笑著嗔道,“有你這麽荼毒嶽父的麽?”
不過知道他們在那邊都好,她也就放心了。這成衣鋪子以後便是張家的根基了,她相信,只要自己一家人齊心協力,一定也是能掙出他們自己的家業來!
端午,他們兩口子當然是回到趙家過節。張羅氏說自家人也不齊全,就在家隨便過過算了。如此也好,章清亭便只要了一桌酒席,讓方明珠帶著去馬場上熱鬧熱鬧去。
這邊隨趙成材一進家門,趙成棟便喜孜孜的抱著兒子要大哥賜名,“哥你學問好,特意等你回來取個好名兒呢!”
趙成材瞥了弟弟一眼,真是不懂事!特意當著柳芳的面道,“又不是等著上族譜,你慌什麽?小孩子太早起正名了壓不住,先起個小名兒叫著再說!這大名兒等你媳婦進門再議吧!”
這話,猶如兜頭一盆冷水潑下,可把躺在床上正自以為是趙家最大功臣的柳芳氣得了半死!
可趙成材沒說錯,正妻沒進門,妾生的兒子根本就上不了族譜,那這麽早要個正名幹什麽?你又想炫耀什麽?
柳芳知道自己現在勢單力薄,咬牙沒有吭聲。不過等到明兒三朝,她暗自咬牙,等我娘家人來了,要你們家好看!
這邊一日無事,趙王氏新添了孫子雖然很高興,但因是柳芳所出,還不至於得意忘形。她只在大兒子面前發了一通牢騷,就是嫌她這做婆婆的居然還要親自伺候小兒子的妾室,有些掉面子。
趙成材聽章清亭說過她來要小玉之事,心下明白娘這是老毛病犯了,既想要人來伺候,又不舍得花錢,多半是想要自己主動開這個口,請個人給她送來那是最好。當即一笑,故意大聲嚷嚷,“成棟,你聽見了沒?你這做爹的不能光顧著心疼自己兒子,就不管娘的辛苦了!人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難不成你自己辛苦了爹娘一輩子,還要爹娘繼續為你兒女操勞?”
趙成棟噎得臉通紅,支支吾吾的道,“我有說請人來著!是娘,娘她自己不樂意!”
趙成材心中未免也有了三分怨氣,哦!花你小兒子的錢你就心疼了,花我的錢你就不心疼?更加唱高調,“娘是什麽性子,難道你還不知道麽?你直接把人請回來不就得了?也不過是一個月的工夫,這麽點子小錢,難道還要我出不成?”
趙王氏給大兒子說破心思,老臉未免也有些微紅。卻心道,你跟你弟弟能比麽?你弟弟幾個錢,你媳婦手上又多少錢?真是的,有了媳婦都顧著自己小家去了!
“哪能呢!”趙成棟給哥哥說得臉紅脖子粗,當即表態,“娘您可別爭了,我明兒就去請個人回來!”
章清亭一言不發,隻心中暗笑。想想卻有些無奈,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是不是做父母的都天生要偏向小的?她日後可千萬不能如此!這兄弟若是不和,父母平常的態度也很有可能有問題!
初六,是趙成棟的長子南瓜三朝滿月之喜。
南瓜可是窮人的好東西,平常可以當菜,若是無糧又能當飯,煮飯熬粥都能用得上,這玩意兒也好種,很符合趙王氏的理念,小名兒就一定要俗一點才能壓得住。大家也覺得很有趣,便南瓜南瓜的叫開了。
可柳家的人來了就問,“那大名兒呢?”
柳芳嘴一撇,沒好氣的道,“他大伯說了,這孩子又不能上族譜,要大名兒幹什麽?”
她故意曲解了趙成材的話,惹得柳家人當即勃然大怒,就是妾生的孩子也沒這麽欺負人的!哪有兒子不能上族譜的?
柳芳在她媽耳邊低語幾句,那柳嬸子就抱著外孫跟陣風似的衝到趙王氏跟前,“親家母,孩子大伯怎麽說南瓜不能上族譜?難道這不是你們趙家的娃?他大伯呢?讓他來說說,哪兒有這個理?”
趙王氏本預計著柳家今兒來三五個人意思意思也就罷了,卻未曾想,他們家浩浩蕩蕩二十幾口子全都來了!七大姑八大姨,就連嫁出去的閨女都帶著夫婿和孩子,統共隻拎了四十個雞蛋,兩隻老母雞和兩斤紅糖,還不夠招呼這麽多人塞牙縫的!
這群人,一進了門,就開始對著他們家指手畫腳,一間屋一間屋的蹓躂到,見著什麽好吃的,就順手往嘴裡一塞,見著什麽好用的,就往懷裡一揣。若是要問將起來,他們也老著臉說只是看看,放下過後,趁趙王氏不注意又拿走了。
趙老實是個老實人,不大會跟人計較這些東西,可把個趙王氏氣得不輕!雖然都不是些太值錢的東西,但她也不樂意給這些人!
心裡本來就沒好氣,偏逢著柳母這麽一問,她就冷笑起來,“我兒子可是最明白事理的,他也沒說錯啊!這成棟沒有娶妻,哪來的孩子上族譜?”
柳嬸子一聲招呼,“大家都過來聽聽!親家母可說了,咱們芳兒給他們家生了這麽好的大胖小子,卻正經連個名份也掙不上。成棟,你可是孩子的親爹,你就不覺得對不起你兒子?”
趙成棟正頭痛呢!平白來了這麽多人,嫂子送的酒席是明顯不夠吃的,昨天拍著胸脯答應請的幫工也沒去請。找娘私下要錢再去買一桌酒席回來,趙王氏指那些禮物反問他,“你覺得這些東西能值什麽席面?老實去後頭菜地摘些菜來,隨便糊弄糊弄也就過去了!花那些冤枉錢幹什麽?”
趙成棟現在真是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長這麽大,除了在絕味齋那會子,哪乾過幾天廚房的活?可眼下爹娘要招呼客人,怎麽也騰不出手來幫他,他隻得自己一人在廚房裡忙活著,本指望趙玉蘭能來搭把手,可趙玉蘭見哥哥嫂子都不去,她跟柳氏關系也平平,自己一人過來也怪沒意思的,便也不來了。
他這邊正忙得焦頭爛額,還偏拿這事煩他,他能說什麽?無非就是隨便應付幾句,“孩子還小,起個小名兒容易養,等大了再說!”之類的話。
柳嬸不滿意了,說出柳芳告訴她的主意,“成棟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了。這也不是我誇自己家的閨女好,芳兒這一進門,就給你生了個大胖小子,足見是個幫夫旺子的命!你就抬她做了正房吧,也好早些定下心來過日子!你們說,是不是?”
柳家人呼啦啦全圍了上來,七嘴八舌附合著,“就是!就是!成棟你快過來說句話呀,咱們補個庚帖,就把此事辦了!”
“既然要辦,那非得熱熱鬧鬧的擺酒請客不可!”
“那是當然!成棟,我們家要的彩禮也不多,知道你手上沒多少現銀子,就把那馬場和胡同折我們些也就是了!”
……
趙成棟被團團圍住,急得臉紅脖子粗的,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且別提彩禮了,光娶柳芳為正妻這一條就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