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娘子,你哭了麽?”見有涼涼水滴落到手背上,趙成材慌得連忙作揖打拱,“是我說錯了什麽?好好好,我不說了。要不你打我吧,你打我出出氣!”
見淚水仍是不停,他賭咒發誓起來,“我答應你,以後我再也不乾這些蠢事了!咱們回家,我就老老實實呆在家裡當一輩子教書先生,再也不出來了!”
章清亭扭過身去,死命的抽回手來,拿絹子抹去眼中的淚。
“娘子——”趙成材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拉著她的衣袖,如做錯事的小孩般,低聲下氣,“那你說,你要怎麽才能原諒我?你說吧,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章清亭方才正在氣頭上,此時落了幾滴淚,反倒冷靜下來,見他如此緊張自己,心裡還是有些甜意,只是一時眼角瞟見還有旁人經過,不由得耳根子都開始發燒,越發的要甩開他,“這還在外頭呢!這麽多人,你拉拉扯扯象什麽樣子?虧你還是翰林呢!”
“我不管!”趙成材就是拽著她衣袖死死不放,翰林是虛的,媳婦是實的,為了翰林放棄媳婦,不值得!“你要是不原諒我,我就不撒手!要不,我給你跪下?”
這越說越不象話了!章清亭氣得恨不得踹他兩腳,可一瞧見他的眼睛,卻最終化作無奈的歎息。
“你呀——”真是我命裡注定的冤家!
章清亭咬一咬牙,跺一跺足,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反正就是咬定青山不松口,我就是不嫁給你,看你怎麽辦!趙成材無法,隻得先送她回去,又折返回住處,收拾了行李一同搬了過來。
好在房間有多的,就是沒有他也無所謂了。其實趙翰林私心想著沒有最好,他就可以和喜妞兒擠一間屋去。嘿嘿,別想歪,人家培養父女感情,那不是很正當的麽?
眾人瞧了無不哂然,就連素性最端方的杜聿寒也不禁冒了一句,“我算是明白什麽叫做關關睢鳩,在河之洲了。”
趙成材正好把行李擱下,反正章清亭見他來了,就遠遠的躲回房裡去了,說話也沒了顧忌,“我等本是君子,作此行徑亦屬風流雅事,有何好笑之處?”
孟子瞻掌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成材兄啊成材兄,我今兒可算明白,什麽叫作做小伏低,百般遷就了!”
趙成材拱一拱手,大言不慚的接了一句,“列位,我可是作夫子的,現在還是奉了皇命去辦學。幾位既然求取到了真經,這束修好歹也得交一份吧!”
“該交!這個學費一定要交!”孟子瞻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你們起程之前,我一定送上,也算是聊表寸心了。”
玩笑開過了,趙成材關切的問了起來,“小孟大人,你真的要去邊關啊?”
孟子瞻仍是笑著,卻帶了幾分正色,“難道我還敢欺君不成?奏折都已經遞上去了,估計這些天應該能批下來了。”
杜聿寒忍不住插言,“小孟大人,您就是想要報效朝廷,也不用自請去那些邊陲苦寒之地啊?”
孟子瞻淡然一笑,“正是因為苦,才更是用人之地。就當是一次歷練吧!”
“可你家中就你這麽一個獨子,你若走了,他們能放心麽?”
孟子瞻笑容中有了幾分苦澀,“不放心也得放心了!”
趙成材心中明白,現在皇上刻意打壓這些勳貴重臣,孟尚德年事已高,自然不可能將他外放任官,那唯有孟子瞻的離開,才能抵消皇上的戒心,讓孟家的日子好過一點。
趙成材笑著拍拍他的肩,“出去也好,好男兒志在四方,小孟大人既是有志為國為民作一番功業,那在京城在邊關又有何區別?”
“說得是!”孟子瞻笑著重又打起精神,“好了,不說我了。過幾天咱們好生聚一聚,算是我給你們餞行!”
“行啊!把喬公子也約上,阿禮也叫來,他雖是守孝,但不讓他吃酒,隻聚聚還是行的吧!”
孟子瞻卻故作神秘的一笑,“阿禮倒真該請我們喝酒呢!”
哦?這卻是為何?孟子瞻卻笑而不答,又微微歎息一聲,“到時你們就知道了。”
沒幾日,孟子瞻的調令下來了,在赴任之前放了幾天大假,便設了午宴款待眾人。
大家如期而至,卻不想喬仲達不僅帶了兒子,也把玉真公主帶來了。
眾人正在惴惴不安,想著要如何見禮,普通打扮的玉真公主卻很是豪爽,“無須多禮,我今日既以常服出宮,你們就拿我當成普通女子看待便好。”
章清亭是跟她打過兩回交道的,知道此女心性並不如外界傳聞般嬌縱無知,而喬仲達這麽個八面玲瓏之人肯把她帶來,足見對她是很有幾分信心的。
於是便笑著上前,“既是如此,我就托大,叫你一聲玉真妹妹了。”
“如此才好,張姐姐!”玉真甜甜的喚了一聲,主動攜著她手一起入了席。
待她們走開,孟子瞻才揶揄著喬仲達,“你可真行,連公主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成材兄,你這點可比不上人家喲!”
說得二人皆是哈哈大笑,喬仲達同樣打趣著他,“後悔了吧?誰要你鳳台選婿那天不去的?活該你打光棍!”
趙成材道,“這成親前的女子總是溫婉可人,可成了親,你再來看,到底是誰管誰還不一定呢!”
他們這頭笑得熱鬧,那頭章清亭陪著玉真公主也笑了起來,“不知他們怎麽這麽開心,竟樂呵成這樣!”
玉真公主老氣橫秋的道,“別去理他們!男人嘛,總得給他們一點自由的,要是什麽都管得死死的,那可就膩味死了!”
章清亭噗哧一笑,心想你才多大,正經連個親都沒成過呢,還說這樣的話。一時和她坐下拉著家常,問些婚事如何籌備等等瑣事。
二人聊得倒也隨和,隻玉真公主瞧見繈褓中的小喜妞煞是可愛,忍不住逗弄起來,章清亭說笑了一句,“等你們成親了,也就很快會有孩子了。到時天天帶著,可有得你煩呢!”
孰料玉真公主卻搖了搖頭,“我們不會那麽快要孩子的,軒兒還沒有完全接受我,若是太快有了孩子,他更會覺得我跟他生疏了。”
章清亭倒有些刮目相看了,瞧不出這小丫頭倒有這份胸懷與氣度,“你能這麽想,真是喬二爺和敏軒的福氣!”
玉真公主嘻嘻一笑,全無架子,“你知道我是怎麽挑上他的麽?”
章清亭知她有心想講,配合的搖了搖頭。
玉真公主狡黠的一笑,“其實這是我和母妃早就商量好的!張姐姐,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平素在宮中為什麽要那樣吧?”
章清亭點了點頭,這是藏拙,也是為了避禍,所以裝出個傻大姐似的沒心沒肺的樣兒來。
玉真公主微微歎了口氣,語氣有些沉重,“其實同安姐姐與和靜姐姐也不完全是外人瞧的那樣,身在皇家,都有些自己的不得已。不過還好,我們馬上都要嫁出來了!”
她的語氣又輕快起來,悄悄跟章清亭咬著耳朵,“從我很小的時候,母妃就一直在考慮我的終生大事。都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身為公主,真正能嫁得好的,卻少之又少。”
這是實情,越是身份高貴的女人,越是不能自主的選擇心儀的對象。
說起喬仲達,玉真公主也微有赧意,“最早母妃也沒看上他。留心上他,實在是在他的前妻過世之後。那時,他剛辦了趟差使,隨著人送東西進宮來。母妃當時瞧見他走的時候悄悄抓了一把牛乳片藏在袖裡,覺得很是奇怪。私下問起他來,他說是因為軒兒年幼,又沒有生母照料,總愛啼哭,老是不能好好吃奶, 於是便想帶些宮裡做的牛乳片回去給他嘗嘗。
母妃聽了非常感動,一個男人,連這麽點小事都能想到,必定是一個有責任,值得托付終生之人。後來,她一直有找人悄悄觀察他,才慢慢擇定了他。
不過說起來也算是好險,那晚選婿其實是臨時決定的。因為宮裡有人想亂點鴛鴦譜,不光是母妃,同安姐姐與和靜姐姐的母妃都非常著急。於是便臨時借著皇兄的一句玩笑話,帶著我們來了。機會只有一次,任憑各人自己撿選。好玄他那日來了,要不然,我還不知道怎麽辦呢!”
你會不知道怎麽辦?章清亭才不相信,肯定還有後備。只是皇家肯將公主下嫁給一個結過親,又經商的男人總該不會那麽容易的吧?
玉真公主道出實情,“皇兄是看上他會賺錢了!哪朝哪代,國庫總是支得多,收得少的。若是空雄心壯志,沒有錢財作支撐,還是什麽都做不成。張姐姐,仲達可時常誇你聰明,有腦子,以後你就是回去了,也要時常來信,幫他多想些好點子哦!”
恐怕這最後一句話,才是今天她跟自己傾心交談這麽久的重點!
章清亭不覺莞爾,“那是自然。”心中卻盤算著喬仲達這人不錯,有好處必不會虧待自己。現在既能打著皇上的招牌,那生意做起來必定是更加的順風順水。不過是出出主意,又不要她陪王伴駕,提心吊膽,她又何樂而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