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眼見著趙成材受製於人,悲憤欲絕,質問著這夥匪徒,“為什麽?我們不過是些小老百姓,哪裡就得罪了你們?非得置人於死地不可的?你們快放了他!”
那夥人冷笑,“你們若是沒有得罪人,怎麽會引來今日之事?我們也是受人錢財,替人消災!怎麽樣?你們放是不放?”
孟子瞻腦子還保持著清醒,“放了你們也可以!但你們總得確保他的安全吧?若是我放了你們,你們又出爾反爾怎麽辦?”
“這個就得賭上一賭了!”那夥人直言不諱的道,“我們在江湖上混的,信義兩個字還是要的!若是我們放了人,你們轉個身就又來追殺我們怎麽辦?說不得隻好得罪了!此人先借我們一用,等我們確信沒有事了,自然就會放他一條生路!你們瞧他傷得這麽重,若是不趕緊醫治,恐怕想救也救不回來了!”
章清亭不覺脫口而出,“那你們要是反悔怎麽辦?我們又怎麽知道你們一定會守信用?”
那夥人毫不遲疑的道,“所以我們才說讓你們賭上一賭!我們兄弟可以對天發誓,必不傷他性命!可若是他自己時運不濟,保不住小命,那可不能怨我們!”
這分明就是個活話,完全當不得真。但此時此刻,如果不信他們,趙成材立即就是個死!
孟子瞻當機立斷作了決定,“好!人你們可以帶走,外頭的馬也歸還給你們。舉頭三尺有神明!希望你們能信守今日的承諾,不要傷他性命!”
“痛快!你們放心,我們跟你們無冤無仇,為何要傷他性命?你今兒放咱們一條生路,這份恩情,咱們兄弟也會記得!”那夥人不知能否信守承諾,但話倒是說得擲地有聲,架著趙成材,迅速離開了。
章清亭眼睜睜的看著,卻是無計可施。待他們要走之時,她忽地不顧一切的衝上去,厲聲道,“你們若是不守信用,傷了他的性命。我便是天涯海角,只要有一口氣在,必跟你們不死不休!”
悲愴淒楚的聲音在夜空裡回蕩著,分外的惹人心悸,卻仍是無力阻止那既定的命運。
孟子瞻心中歎息,卻沒有時間過多的感懷,他還有許許多多的事情要做!還有許許多多的人要救!
章清亭現在雖無心思問他為何會來,但也知道,他今日的出現必不偶然。
自從年前在晏府的葬禮上得到父親孟尚德的首肯,開始調查晏博齋之後,孟子瞻一直派人秘密監視他的行蹤。奈何晏博齋生性多疑,極其機警,一直都沒有抓到什麽切實有利的把柄。直到那日晏博文去晏府大鬧了一場之後,晏博齋那如嚴絲合縫的冰山面具之下終於露出了一條裂縫。
負責監視晏府的人發現晏府的總管邱勝親自帶著京城一家車馬行的老板進了府。按說起來,這京城大戶人家和車馬行的人打交道也不在少數,有時就算自己不用,家中要搬動什麽或是出個遠門啥的,雇下他們的車本也不足為奇。但引人疑心的是,這家車馬行非常的小,小到根本就不起眼的地步。
可就是這麽不起眼,反而讓孟子瞻疑心起來。若是以晏家的身份,就算是下人雇車,也該找幾家大車馬行才對,但他們偏偏不找,卻去找這麽家小車馬行,那就有些欲蓋彌彰了。孟子瞻當即讓人順著這條線索追查下去,時候不長,果然發現這家車馬行的特別之處。
這家車馬行表面上看起來甚是普通,一樣的開門做生意,一樣的照章納稅。但奇怪的是,他們的生意並不算太好,卻養活著不少夥計。而且行事極為低調,長途基本不跑,隻跑些京城周邊的短途,若是果真做生意的,怎會放著有錢不去賺呢?
喚來當地的保甲暗中調查這些夥計的人口簿子,孟子瞻發現一個更為奇怪的現象。這夥人的身份大多全是由一些小官吏們保舉的賤民入籍!
當朝律法,賤民是不入籍的,隻從屬於他們的主子。若是想要入籍,取得合法的平民身份,必須有人保舉,然後出銀子過一道贖身的手續,方可入籍。若是一個兩個倒不足為奇,可如此大規模的改籍,那就很值得商榷了。再一細看,那些保舉的官吏當中有幾個可是晏博齋一手提拔上來的,再類推開來,孟子瞻已然想明白所以然了。
只是,他煞費苦心的幫這麽多人改名換姓,弄出合法身份是為的什麽呢?孟子瞻不相信晏博齋會做無用功。那麽這些人究竟是從何而來?再一細查這家車馬行設立的時間,是在燕王倒台那前後,這些人也是從那時起,陸陸續續分期分批進來的。
再追查燕王當年的舊案,雖然牽連甚廣,但牽連到的,也多是些有名有姓的大小官員,而從前燕王府上的侍衛死士呢?卻有許多消失不見了。
孟子瞻隱約明白了一些,卻有些吃不準晏博齋這番行事到底是經皇帝授意,還是他自己為之,又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所以他不能貿貿然的打草驚蛇,只是讓人密切留意著這家車馬行的動向。到了今日,果然就發現不對勁了!做馬車生意的不出車,倒出來十幾匹馬,往京郊而去!
得到消息的孟子瞻連元宵燈會也沒有參加,立刻帶著人馬趕了過來,因預先想到這些有功夫底子的,所以他也不敢貿然托大,也是調集了自己絕對信得過的精兵強將過來。卻是未料因人手召集遲緩了些,就遇上了這一場劫殺!
起先一見與人纏鬥的閻家兄弟,他心裡就拿捏得有七八分準了。皇上再如何,也不會與喬仲達這樣一個生意人計較,那今日之事,多半是晏博齋的私人行徑了!
所以他果斷的亮出旗號現了身,圍攻閻氏兄弟的兩人見勢不妙,跑了一個,抓住一個。不用摘下那人的頭套,閻希南從拳腳裡便已經認了出來,“白通!不用再裝了!我知道是你,跑的那個是班雲衝,對吧?”
從前都在燕王手下共事過,此時再相逢,竟是性命相博,還真讓人無言以對。
再往旁邊一搜尋,先找到了滾到溝裡暈過去的包世明,和挨了頓拳腳,受了些傷,卻機靈的躺下裝死的吉祥。現在趙成材被劫持走了,章清亭母女是救了回來,還有方德海和賀玉堂他們,不知下落。
孟子瞻見眾人都受驚過度,先安排了人送他們第一撥人先回京城。既不去孟府,也不能去客棧,而是把他們暫且安置到了他在京城另置的一所隱蔽宅院裡。
章清亭強打著精神,先把女兒收拾乾淨哄她睡下。憂心忡忡等了快半個時辰,就見張金寶帶著方明珠臉色青白,蓬頭垢面的回來了。
她的心裡格登一下,突然有一個很不好的強烈預感,“方老爺子呢?”
方明珠目光渙散,整個人似是被抽掉精氣神一般,聽她這麽問起,張大了嘴似是想說些什麽,卻忽地一下子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明珠!”章清亭失聲驚叫,卻難以置信的看著弟弟。心裡那個可怕的念頭已經呼之欲出了!
張金寶嘴唇抽動了幾下,強忍著淚水,哽咽著對大姐說,“方老爺子,走了!”
屍體,隨後就給找到,送了回來。在他的前胸心上有一處致命的刀傷,全身的鮮血似已流盡,染透了整件棉衣!
老頭子死不瞑目!慘白的臉上,那悲愴的目光似是在無語的質問著蒼天,你怎會如何不公?他到底做錯了什麽?要落得如此下場?
章清亭腦子嗡地一聲就大了, 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饒是她素來鎮定,驟然見到這樣的人間慘劇,也是難以承受!
心裡頭的恐懼如潮汐般瞬間暴漲,掀起滔天巨浪!趙成材呢?會不會回來時也是這樣一番模樣?她不要!她不要啊!
幸好方明珠此時已經暈倒,沒有看到爺爺屍首的慘狀。將她送到床上躺下,張金寶也需要定了定神,才能跟章清亭說起他們那邊的情形。
與趙成材的選擇無異,方德海也是豁出老命,讓張金寶帶著方明珠走,自己選擇迎向了死亡!不過他卻沒有趙成材的好運,能撐到孟子瞻趕來營救,以致於送掉了性命。
臨分別前,老頭子留下了一句話,“我在棺材裡留了些東西,你們記得去看!”
而直到天亮,賀玉堂那一夥人也沒找到。據孟子瞻的估計,他們應該僥幸逃脫了,只是不知現下藏身於何處,所以一時無法聯系。
孟子瞻倒是勸他們都歇一會兒,但除了暈倒的人,誰都無法成眠。
方明珠暈倒沒多久,就發起高燒,說著胡話,不停的叫“爺爺!”眼角不住的往下落淚。
章清亭也很想放聲大哭,眼睛酸酸的,脹脹得很是難受,卻不知為何,硬是掉不出一滴淚來,那一股濃重得無法承受的擔憂與心酸盡數往血脈裡湧去,每一點每一滴,都傷得人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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