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安半天沒吭聲,此時說話了,“請問兄台到底是何方神聖,為何要淌這趟渾水?”
“淌水?我沒淌水啊!”貴公子故作不知,卻一語雙關的道,“河在那裡,兄台您要是想淌,不妨去試試。只是這河水太深,就憑你這兩條腿,恐怕淌不過去。”
薛子安心中思忖半晌,此人很是深藏不露,光他那一個侍衛搞不好就能放倒自己這邊的所有人,到底還是不敢輕舉妄動,“那便請兄台留下尊姓大名,日後相見也知道怎麽稱呼。”
貴公子一笑,“在下姓孟,名子瞻。相信不日便有和兄台重逢之日。”
薛子安暗自記下,拱一拱手,帶著人撤了。
趙玉蓮忙深施一禮,“多謝孟公子出手相助!”
孟子瞻興致盎然的瞧著她,“那你準備怎麽報答我呢?”
呃……這個趙玉蓮還真不知道。
“以身相許好不好?”
趙玉蓮的臉紅到了耳朵根子,訥訥的不知該說什麽,“孟公子,您……您別開玩笑了!”
“我說的是真的!”孟子瞻故作正色,“你瞧我,至今孑然一身,孤身飄零,晚上歸家,連個燒茶煮飯的人都沒有,實在是好不可憐呀!”
趙玉蓮聽出話裡的玩笑之意,又笑了起來。
“你笑了三次了!”孟子瞻指著她很是認真的道,“聽說過著名的唐伯虎點秋香沒?三笑之後,必結姻緣!請問姑娘府上招小廝麽?在下華安,願意賣身葬……仆,姑娘就將我收進去可好?”
後面青松不高興了,“爺,我還沒死呢!不用您賣身來葬!”
孟子瞻跺一跺腳,很是恨鐵不成鋼,“你可以裝死的嘛!”
趙玉蓮使勁憋著笑,“孟公子,小女乃是鎮上趙成材秀才家的小妹,家就住扎蘭書院旁的第一家,您若是有何為難之處,但請過來找家兄便是!告辭!”
她拉著牛得旺就想走。
“別走啊!”孟子瞻緊跟了上去,“你順路就帶我認認你家門,萬一路上再有打劫的,我好再來個英雄救美呀!”
這一句話提醒趙玉蓮了,是哦,要是薛子安再在路上埋伏怎麽辦?還是他想得周到,“多謝孟公子仗義相助了!”
轉頭又對賀玉峰行禮,“多謝賀二爺相助之恩!小女子沒齒難忘!”
賀玉峰美人沒救成,弄一鼻子灰,大感慚愧,也不多說,上了馬灰溜溜的走了,心中卻恨透了薛子安。
這邊孟子瞻大搖大擺的送趙玉蓮回去,還打趣她,“你真不能以身相許啊?我挺不錯的,品貌端正,家世清白,能文習武,又無不良嗜好,你就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這樣好夫婿啊?”
趙玉蓮又好氣又好笑,“既是如此,您為何至今還孑然一身,孤身飄零呢?”
撲哧!後頭青松笑了。
孟子瞻橫了他一眼,忿忿的道,“怪不得聖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救了人,還落一身不是!嗚呼!薄命至斯,夫複何言!”
牛得旺聽得糊裡糊塗,悄悄問趙玉蓮,“姐,這人說什麽呢?我怎麽一句話也聽不懂?”
趙玉蓮抿唇笑道,“不懂就對了,你是小人,我是女子,我們不用懂這位公子的話。”
她話音剛落,就聽見牛姨媽的大嗓門了,“旺兒!玉蓮!”
牛得旺當即應道,“娘!我們在這兒!”
“可把我嚇壞了!”牛姨媽滿頭大汗的趕上前來,“你跑哪兒去了?一下子就沒了影兒!等銀寶他們回來,都說沒瞧見你們,我們往那邊找了一圈也沒見人,又過來找了。”
趙玉蓮忙問,“那他們呢?別又丟了!”
“他們沒事!我怕你們已經回去了,讓他倆先回家去等著,我自個兒過來的。”
趙玉蓮這才介紹,“這位……”
再一轉頭,卻見孟子瞻和青松已經沒了蹤跡,仿佛一陣青煙消逝在空氣裡。
牛得旺兩手一攤,“他們不見了!”
“怎麽了?”牛姨媽瞧出兒子臉上的淚痕了,“這是誰欺負你們了嗎?”
趙玉蓮不好隱瞞,便簡要提了幾句,牛姨媽老經世事,當即知道不對勁了,“那人是不是衝著你來的?這麽大事,怎麽早不跟我說?”
趙玉蓮一臉委屈,“真不知他那麽壞的,怕您聽了擔心生氣,故此才不敢提。”
牛姨媽氣得直咬牙,“這是欺負我們一家子孤兒寡婦!不行,玉蓮,明兒你們倆都跟我回去!這地方不能呆了!”
“為什麽?”牛得旺舍不得走,“我還要上學呢!”
牛姨媽氣鼓鼓的道,“不上了!再上連人都沒了!”
牛得旺忽地想起一個重要問題,“娘,姐姐是我媳婦麽?為什麽有人說姐姐是我媳婦?”
牛姨媽瞅了趙玉蓮一眼,語氣裡頗有警示之意,“姐姐現在是你的姐姐,等你長大了,她就是你媳婦了。”
趙玉蓮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麽表情,但牛得旺不依了,“姐姐就是姐姐,為什麽要她當我媳婦?我不要姐姐當我媳婦,她要當我媳婦,別人都會笑話我的!”
“誰說的?這些胡話誰教你的?”牛姨媽瞪了兒子一眼,眼睛卻瞟著趙玉蓮。
趙玉蓮知道她有些誤會了,本來有心辯解,可又一想,要是自己來說,那才是越描越黑呢!索性什麽都不說了,任牛得旺自己磕磕巴巴的解釋去。
等到趙成材章清亭他們回來,見到的就是牛姨媽母子倆橫眉怒目,各自生著悶氣。
“這是怎麽了?”看得人莫名其妙。
“成材你回來得正好!你倒跟我說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牛姨媽今日之怒非比尋常,“為什麽旺兒去上幾天學回來,就說不要玉蓮做媳婦了!這話到底是誰教的?”
“我就是不要姐姐做媳婦嘛!”牛得旺嘴巴快翹到天上去了,上前告狀,“大表哥!我不要回去!我要上學!娘非讓我回去!”
趙成材明白了,“姨媽您誤會了!是那天他們小孩子打架,別人家的小孩胡亂說話,旺兒就生了氣,惦記上這事了。”
牛姨媽卻有些多心,“那小孩子打架,說什麽不行,為什麽偏扯這個?欺負旺兒是個實心眼的孩子,撩撥得他不認這門親事,你們到底是什麽居心?我知道你們家現在也闊氣了,是不是打算還了之前的帳,把玉蓮接回去?”
她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趙成材斷然承認,“確實!姨媽,我不瞞您,真是動過這個心思!”
見他這麽爽快的承認,牛姨媽倒很意外,冷冷的瞅了他一眼,聽他往下說。
趙成材歎了口氣,“人都是有私心的,玉蓮自從跟了您,說起來真是我們家的一塊心病,都覺得對不住她。姨媽,我這麽想,有錯嗎?”
“可你們不能這麽忘恩負義!”牛姨媽嚷了起來,眼圈都紅了,“當年是誰到我家去求我們出銀子出糧食救你們來著?是誰主動說把玉蓮許給我們旺兒,永不反悔來著?成材,姨媽知道你出息了,還有功名了,可不能這樣欺負我們家旺兒!你摸著良心說說,姨媽哪點對不起你們?哪點對不起玉蓮了?這麽些年,玉蓮在我那兒,我有大聲吼過她一句,打過她一巴掌嗎?怎麽就捂不熱你們這些人心呢!”她說著說著抹起了眼淚。
趙成材等她說完了才道,“姨媽,您說的都對,就因為我們不能做這些忘恩負義的事情,所以我們從來都不敢提這事兒!哪怕明知道玉蓮要受一輩子委屈,我們也都不能言語!我們還想盡辦法的教旺兒,這是為什麽?就是想讓他多懂點事,將來玉蓮跟著他,日子能好過一點!至於那天他們小孩子打架的事情,我們是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姨媽您要是不信,我們也沒什麽好說的,隻好收拾了行李, 讓玉蓮跟您回去,以後再不要來了!不過姨媽,我還是請求您,好好再請個師傅教教旺兒,別太心疼他,讓他多學點東西,好嗎?”
說完這話,趙成材緊咬著牙關,攥著雙拳匆匆進了後院,看得出極力忍著心痛的淚意。
章清亭不知該勸解他些什麽,想想也過來輕聲解釋,“姨媽,您自想想,若是我們真的有心做什麽,何不早撩撥著旺兒?或是乾脆在您回去時,就找個由頭把玉蓮偷偷打發掉?可是我們沒有,不僅我們沒有,玉蓮更不會做這種對不起您的事情!說句您別見外的話,我私下裡問過玉蓮覺得委不委屈,想不想離開您家。可玉蓮想都沒想就跟我說,若是您老了,旺兒他將來沒個真心的人在身邊,你們該怎麽辦?”
牛姨媽聽得動容,眼淚下得更快了,章清亭遞塊帕子上去,“將心比心,姨媽您這些年一人拉扯旺兒,支撐一個家業有多辛苦您心裡最清楚。而日後玉蓮要支撐的,是一輩子啊!相公會心疼妹子那是人之常情,但他真的從來就沒做過一點對不起您的事情!別怪我說句不中聽的話,您管不了旺兒一生一世的。與其把希望寄托在別人好好照顧旺兒身上,為什麽不讓他好好學點東西,試著自己照顧自己?相公最後那句話說得對,縱是你們回去了,也該送旺兒上個私塾,有三五個同學作伴,好好學點東西吧。”
她微微歎息著,轉身回房瞧那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