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老大夫一聲歎息,“若是這孩子在病發一年內找我,興許還有五分把握,可這委實拖得太長了,老朽實在連一分把握都沒有了。不過這孩子並不是全然的癡傻,想來也並不是就此無救了,這天下能人異士甚多,還是另請高明吧!”
趙成材道了謝,就要付診金,黃老大夫卻堅辭不受,“我們既無法診治,哪裡還能腆顏收你的銀兩,快別折煞老朽了!”
見這老大夫心地赤誠,趙成材反怕他心裡不好過,牽著牛得旺就下了樓,怏怏不樂的坐在那兒等章清亭。
牛得旺眨巴著小眼睛看著他滿面愁容,很懂事的鼓著小胖嘴道,“大表哥,你別難過!我回去好好念書,以後長大了肯定能管好自己,不讓你們操心!”
趙成材撫著他的頭,卻更覺心酸。一時章清亭她們出來,見這臉色,就知道情況不好了,微微歎息,“回去再說吧!”
一家子剛走到門口,卻有方才一個小徒弟追了出來,“我們大師父請你們回去!”
莫非是有了轉機?趙成材當即兩眼放光,拉著牛得旺蹬蹬蹬一口氣衝上三樓。
老黃大夫正扒著樓梯等著他們,見面也沒有廢話,就遞上一個錦盒,“老朽雖然無用,但在這京城裡還有太醫院,那兒說不定有人能治這孩子。我這兒也有些達官貴人們留下的名帖,給你們都拿去,說不定就能用上。這兒還有一張藥方,雖不能根治,但卻能給這孩子調理調理身體。藥材我已經讓夥計們去包了,一會兒就好!”
趙成材婉拒,“多謝老人家費心了,實不相瞞,我們已經托了人去求訪禦醫。”
老黃大夫這才作罷,卻又道,“你們若是瞧的有消息了,萬望也來知會我一聲,若是抓藥,盡管來我們這兒拿。再有個不情之情,若是那大夫同意,也讓我這老朽去學習學習。日後若是遇上類似的病人,我們也知道如何醫治。”
這還真是活到老,學到老,且能不恥下問,又有一顆扶危濟世的心。趙成材很是敬重,怨不得人家這藥鋪開得好,其中還是有道理的。雖然牛得旺的病暫時沒有消息,但能碰上一個好大夫,也略掃了些沉悶的心情。
出了門章清亭道,“還有宮裡頭呢!旺兒這病還是有機會的!”
眾人重又打起了精神,便在街上用了個飯,章清亭見時候尚早,非拉著大夥兒在街上逛逛,順便散散心再回去。
這京城繁華畢竟不比別處,瞧得眾人眼花繚亂,那抑鬱的心情也漸漸散去。忽抬頭瞧見一家店,擺了不少南康國的東西,章清亭看得眼熱,望一眼招牌,卻正是喬家的榮寶齋,不覺信步走了進去。
這家做生意果然與別處不同,貨架上所有物品都標了價簽,店中掛著八個大字,童叟無欺,還價免言。隻兩個小夥計看著店,也不招呼,見他們進來,只是點頭笑笑,“客官請自便,若有相中的,再叫我們來,細說給您聽!”
章清亭心說這也是個好法子,不用天花亂墜的吹噓,自然而然就讓客人心生好感。她一時相中塊玉玦,見成色還不錯,只是兩頭包了金鉑,想來有些殘缺,但勝在做工別致,瞧那價格還算適中,正想叫夥計拿了給趙成材試試,卻見後頭又出來幾個夥計,抬著箱籠,一位似是掌櫃模樣的人招呼著,“小心些,莫撞著!”
很快便整理了一處出來,把那貨物放上,牛得旺讚歎了一句,“姐姐你看,真鮮豔!”
章清亭也循聲望去,眼前竟是一亮,那一塊大紅衣料,可不就是從前她跟賀玉華提到過南康國吉祥齋最著名的婚嫁衣料合歡錦麽?上回賀玉華的是薔薇金,這一匹卻叫紅菱鮮,大紅的衣料上勾勒出荷花朵朵,嫵媚別致。只可惜這料子有一半浸了泥水,所以隻得削價出售了。
見剛剛貼上的價簽,可比在南康國買的還要便宜!章清亭見獵心喜,趕緊上前詢問,“請問掌櫃的,你們還有這樣貨麽?我若是整匹買下,還能有得少麽?”
那掌櫃的回頭瞧她一眼,“你買這麽多幹什麽?”
章清亭眼珠一轉,微笑回道,“我是做裁縫的,見這料子鮮亮,想買回去給人年下做些新衣,想來還是不錯的,總有些人願意貪這便宜!”
掌櫃的聽她這話不錯,“那你可以隨我進來,後頭還有好些料子,你若是能全要了,我就少點給你。”
章清亭喜笑顏開就要跟他進去,趙成材暗把她一拉,皺眉小聲道,“你瘋啦?這料子就是按這價錢,也得不少銀子!咱們哪來那麽多錢?這還浸過水呢!賣不出去怎麽辦?”
“你別管!隨我進來就是!”章清亭拖著他一起往裡走,其余幾人也都想看章清亭葫蘆裡到底賣什麽藥,都跟著進來了。
在這店鋪的後院裡,看來是剛剛過來卸了一地的貨,正在整理當中,掌櫃的指著散放的幾匹布道,“這一批的全在這兒了,你都要麽?”
布還有五匹,均有不同程度的損毀。兩匹是泥漬,兩匹是整卷的邊都在沙地上磨過,糙了有一寸多的邊。最後一匹更離譜,想是被人在慌亂之中當作了兵器打鬥,竟是在斜上方被人用不知什麽兵器扎透了一大半,偏偏還是最不禁染的雪緞,相形之下,外頭那個紅菱鮮算是受損最輕的。
章清亭瞧著真是可惜,全都是上好的料子啊,就這麽糟蹋得不成形了,“請問掌櫃的,你這剩下的幾匹要怎麽賣呢?”
掌櫃的道,“這四匹和外頭的價錢一樣,隻這白的可以再少一半。”
章清亭盤算了一下,指著兩副磨了邊的“那我就要這兩匹和外頭那匹紅的,能少多少?”
掌櫃的見她似是識貨,微一沉吟,“你若是要這三匹,最多加起來給你少個幾十文錢吧!”
“那也太貴了些!您瞧……”
還沒等章清亭還價,那掌櫃的就冷冷的打斷了她,“咱們這店做的就是童叟無欺,你要想便宜,就一起拿啊!我給你全部打個九折如何?”
“可是……”
“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我們又不著急,慢慢賣也是一樣的!”
章清亭知道,今兒遇上狠角色了!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一個掌櫃的都如此精明,想那正主兒更是難纏。她略一思忖,“那好,麻煩您算一下,這些布匹一共要多少銀子?”
掌櫃的從袖中就取出一隻巴掌大小的精致小算盤,扒拉兩下,很快得出答案,“一共二百二十七兩銀,算你個九折,給個整數吧,那就是二百零五兩。”
章清亭心中默算了一遍,確實也是這個價,知道這個掌櫃不好說話,她也不太敢還價了,隻說,“尾數本是四兩三錢,你這一下子就多算了我七錢,能全抹去,就算二百兩行麽?”
掌櫃的嗤笑,“這位夫人,您怎麽不說我直接就給您少了二十多兩?您既看上這料子,想必是有了法子處置,您自己算算,我這算您貴了麽?我也不多的,就這兩匹磨了邊的,雖是賣相不好,但做衣裳時總得裁去吧?就這兩塊料子,至少能做出十身衣裳,若是樣子好,您都能保回大半的本錢,不信您上街裡那些店裡看看什麽價再回來說話。不過那時,我可就一文錢都不會讓了!”
這果然是京城!可比扎蘭堡那些純樸百姓難糊弄多了,章清亭咬了咬牙,“行!就依你!”
當即掏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讓趙成材帶保柱去取銀子,再雇輛車一起拖回去。
趙成材知道她拿的是賀家讓帶東西的錢,心裡盤算著實在不行,到時隻好厚著臉皮找婁大人借些來應急,這筆錢自家到了明年應該是還得起的,便隻問了她一句,“你可想好了?”
章清亭嗔他一眼,“你放心,我心裡頭有數!”
得!趙成材提銀子去了,不一會兒兌了現錢回來,和掌櫃的交付明白,把布匹拖走了。
那掌櫃的見她做事還算爽快,便道,“過幾日我們應該還會來些新貨,到時夫人若是有意,再來瞧瞧!”
章清亭心想這下可真是一窮二白,再來不起了。不過瞧著那堆布,她卻是滿懷信心,要在這批貨上賺回這次上京的花費!
及至回了家,趙成材才問,“說吧!你到底想幹嘛?”
章清亭神神秘秘的一笑,“這是我們女人家的事,你不懂的!快把這些布都放小蓮屋裡去。”
趙成材還待詢問,卻見那頭有孟府看門的婆子聽到他們回來的動靜,過來傳話,“我們老爺已經回來了,請你們回來了就過去!”
他隻好暫且打消了心中的疑慮,反正東西已經買了,退也退不回去了,就等她去折騰吧!這邊淨了手臉,收拾齊整,一家子重入了孟府。
後門已經有丫頭小廝在等候了,因時候尚早,帶章清亭她們去陪孟老夫人說話,趙成材去書房見孟老爺。他沒想到,在孟老爺的書房裡,還有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