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孟氏婆媳,章清亭先去瞧了瞧弟妹,牛得旺服了藥已經睡著了,小胖子受的傷不重,只是著實給嚇壞了,連夢中都是緊皺著小眉頭,睡得不甚安寧。
伸手輕輕給他撫平眉間的皺褶,交待保柱晚上睡得警醒些,悄悄的出來。見趙玉蓮房中還亮著燈,便也進去瞧瞧。
趙玉蓮哪裡睡得著?一熄了燈好象仍是落在那夥強橫霸道的歹徒手中,不過是合眼假寐。章清亭一進來她就醒了,用哭啞的嗓子道,“嫂子坐!”
一聽這聲音,章清亭眼圈又紅了,低頭弄著衣帶,內疚萬分,“都是我不好,連累你們了!”
“嫂子說什麽呢?這也是無法可想的事情,誰知道那些人那麽壞的?對了,嫂子,你們方才說的話我也聽見了,你真的打算撤夥啊?”
章清亭點了點頭,“出了這樣的事,我實在沒臉再做下去了,若是你們再出點什麽事,可叫我怎麽好呢?”
趙玉蓮半晌沒吭聲,隻握著她的手道,“要不等明兒哥哥精神好一點,再商量吧!”
呃?怎麽聽這意思,好象不太讚同?算了,章清亭此刻也沒有心情追問了,那屋裡頭還有一個重病號需要她的看護。
雖然已經盡量小心的放輕了手腳,但她到床邊坐下的一刹那,趙成材還是低低喚了一聲,“娘子?”
“吵著你了麽?我這就熄燈,你接著睡吧!”
床頭最後一支蠟燭也給吹熄了,滿室幽暗,縮手縮腳的在床外邊並頭躺下,給趙成材的被子又掖了掖,“你要是晚上有什麽不舒服,就叫我一聲。”
趙成材低低的嗯了一聲,卻又微微歎了口氣,“今兒也實在難為你了,你傷得還疼不疼?”
章清亭聽得鼻頭又是一酸,“全都是我惹出來的禍事,你快別費神說話了,趕緊合眼歇歇,有什麽話,明兒再說。”
趙成材淺淺笑了一下,闔目睡了。他確實要養養精神,今晚大家都折騰得夠嗆,有什麽事,還是明兒再說吧。不過有一點,趙成材非常篤定,若是不出今晚這事還好,可出了今晚這事之後,他是下定了決心,一定要讓章清亭把京城的買賣做下去!
夜已深沉,縱然是滿腹心事,只要仍是血肉之軀,終究難以抵抗睡魔的誘惑,或沉或淺的進入夢鄉。待到睡來,又是麗日晴天,仿佛昨晚發生的事全是一場噩夢。可那胸口的一陣疼痛,還是提醒了章清亭,昨晚的遭遇是多麽的恐怖和真實。
“你說什麽?”章清亭真的難以置信,怎麽一早起來,秀才分明吃了這麽大虧,卻仍是讓她把生意做下去?“相公,這種氣可鬥不得!”
趙成材蒼白的面色上浮現起淡淡的笑意,用仍是虛弱的聲音道,“你先別跟我爭,趕緊打發保柱去太學院找婁家二位公子,就說我病了,讓他們記得到時做了筆記,回頭借我抄一份!”
這是正經事,章清亭出去吩咐了一聲。負責護衛的孟府家丁聽到,還特意借了馬來,另派一人陪著保柱一起去了。
趙玉蓮端著熬好的湯藥進來,“我也覺得大哥說得對哩!這事我們不能就這麽放棄。”
趙成材望著小妹鼓勵的一笑,趙玉蓮把藥交到章清亭手上,慢條斯理的分析利弊,“不管昨兒那些人是為了什麽來的,可是大嫂,咱們一不偷,二不搶,正正當當的做點生意,又礙到他們什麽事了?憑什麽他們一說咱們就不做了?象從前在家裡,姨媽那店裡也時常有些混混無賴來搗亂的,若是都嚇得不做,那還活不活了?”
“你說的那都是小事,可這是京城,那些人可是亡命之徒!”章清亭吹著藥,一杓一杓喂進趙成材嘴裡,“強龍不壓地頭蛇,這都是深宅大院的事,咱們很沒必要淌這趟渾水。”
“可是大嫂,你有沒有想過,那些人若是針對的孟家,又已經認定了我們就是孟家一夥,就是你收手了,他們會相信麽?”
怎麽不信?章清亭心頭這疑問一閃而過,自己又會過意來。若是孟家還要接著做下去,那就算自己退出了,他們也難保不會猜疑。
“娘子,昨兒你和孟家兩位夫人說的話,我多少也聽了幾句。”趙成材趁服藥的間隙,也一句一句的開了口,“不管我們出不出這趟事,半個月之後便是要回鄉下的。那些人當真膽大包天到敢隨我們回家對我們不利麽?那可就不是一般的尋釁滋事,而是蓄意傷人,該砍頭的!到時,他們背後的主子就能不受一點牽連?”
章清亭霎時領會到他意思了,那些人話雖說得狠,但並不是真的敢下死手對付他們的。他們若是真的十拿九穩的要找孟府麻煩,那就直接真刀真槍的乾啊,為什麽要尋他們晦氣?恐怕多少也是有些忌諱的吧。要不然,他們昨天為何躲在那樣黑的胡同裡,還要蒙著面?這便是還存著要臉的意思,不敢張揚。
“姨媽從前教過我,這背後打黑拳,暗地裡下絆子的人,多半是些心虛無能之輩!就象陰溝裡的老鼠,雖然討厭,卻並不用害怕。”趙玉蓮清秀的小臉上隱含著勇敢與堅定,“只要咱們拿起棍子,它就不敢再來家裡禍害。”
“兩害相權,取其輕者。娘子,你再想一想,不管日後做不做這門生意,但是那夥暗處的人,咱們已經得罪了,可你這驟然收手,又要得罪孟府的人,有這必要麽?為了一個莫名的敵人又去得罪一個朋友,這才真正是得不償失呢!”
章清亭想明白過來了,這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若是在這個節骨眼上還對孟府不離不棄,那怎麽說也算是孟家欠了他們幾分情份,日後再相處起來,可就不能與往日而語了。可她還是擔心,若是再有人來生事怎麽辦呢?總不能讓一家人時刻置於危險之中吧?
趙成材淡然一笑,“昨兒是我們大意了,若是同喬公子同行,或是叫了車,恐怕就不至於有此災禍了。不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總要經一塹,才長一智的。”
“不!此事是我疏忽了。”章清亭說起曾經有人跟蹤和打聽他們來歷之事,有可能和昨晚的人是同一夥的。
“瞧!這說明人家早就盯上咱們了,縱是再怎麽避讓,也還是會出事的。”趙成材眼中透出些凜冽的意味,頗似從前與那孫俊良賭狠拚命的神色,“既然挑上咱們,那是欺負咱們是好捏的軟柿子,可咱們趙家人是任人擺布的麽?他不讓咱們做,咱們偏要做!看他們是不是真的能明火執杖的上門殺人!”
“大哥說得對!”趙玉蓮堅決支持,“大嫂,我們可不是一時的頭腦發熱。我雖年輕不知天高地厚,可也略明白些道理。您想啊,咱們這門生意一邊是孟府,一邊掛著喬二爺。不說這兩家是否比那黑心壞人得勢,起碼他們也都是有家有業,有朋友有相好的。那些壞人欺負我們,便也是打了這兩家的臉,他們能袖手旁觀的麽?咱們只要出門時再多加點小心,讓那些壞人無機可趁便沒事了。這事啊,除非是皇帝老子親口下旨,不許我們做,那才收手。否則,一定不能服這個軟。”
章清亭驀地發現,這兄妹倆果然是像,骨子裡都有一股倔強不馴,好象……趙王氏!
趙成材望著妹子會心一笑,“娘子,我知道出了這樣的事,你心裡很不好受,可這真不是你的錯!”
見大哥說話艱難,趙玉蓮度其意思,又把話題接了過去,“大嫂,你這乾的都是正經事,賺錢也只是想讓咱們一家人生活得更好。發生這樣的事情,也不是你能預料的,你又何必過於自責呢?”
趙成材努力的抬起手,把章清亭的手包在手心裡,目光含了無限情意,“你做的已經很好,真的很好了!賺多少錢我不在乎,可我在乎的是我的娘子,若是你因為此事耿耿於懷,甚至失去信心,那我就真的要難過了。”
章清亭再一次紅了眼圈, 卻是為了他們而感動的,這就是一家人了,永遠無私的站在你的身邊,哪怕是受到你的連累仍是堅定的站在你身邊,不會指責你半句,而是跟你一起共度難關。
該怎麽做,似乎已經有答案了。
孟老夫人那兒,章清亭親自去走了一趟,待回來時,收獲了她一句話,“難得小娘子如此深明大義,日後別說是在京城裡了,若是你們在家有什麽難處,盡管開口,只要我們能幫得上忙的,決不推辭!”
這就夠了,章清亭只需要他們家記著這份情義就成。到了下午,孟夫人又親自帶了不少補品過來探視,那態度從容和藹,與之前相比,自是更進一層。
傍晚時分,婁家兩位公子也紅著臉兒,帶著筆記過來了。完全不用他們再費神謄抄,這哥倆就已經工工整整的另寫了一份出來。
知道他們醉翁之意不在酒,可這番好意卻是要心領的。幸好那夥人手下留情,趙成材臉上並沒有傷,便隻說是一時不適生了病,反正也沒人揭開被子看傷情的,於是他們便信以為真,盤桓一時,眼見天色不早,便告辭了。
自他們進門,章清亭便命小姑呆在房中不要出來,待見這哥倆頗為遺憾的離去,倒是讓人心情一松,笑了一時。
晚飯後,沒想到喬仲達也過來探視了,他這消息也真是靈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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