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清亭還當真沒想到,家裡居然真的是讓方德海帶人過來了,雖然這是她最理想的結果,但畢竟方德海是個外人,年紀又大,家裡還有個小孫女。按理說還是應該自家人來才對,沒想到最後還是他趕來了。這份仁義,就足以銘記於心了。
方德海擺了擺手,樂呵呵的跟他們講家裡的事情,“自接到你們的信,說旺兒還能治,牛嬸子是高興得了不得!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她原本打算把家產全都變賣了,親自上京城來陪旺兒瞧病。可你們也知道,這時節若是匆匆脫手,實在是太不劃算了。況且你們信中書,旺兒可能只要個三五年便可,那時若是兩手空空的回去,可是連個安家立業的本錢都沒了。所以不光是我,就連你們兩家爹娘都不太讚同,勸她先緩緩。說實在不行,就由他們上京來幫忙。可商議來商議去,哪家都有丟不開的事情。丫頭你們家是弟妹還小,得要人照管,成材家更別提了!況且他們對京城也不熟,這馬上又要過年了,你們兩大家子要是走了家長也不合適。還就是我們家人少,就一個明珠,我便將她拜托給你爹了,毛遂自薦來京城先頂上這一段日子。再等上幾個月,牛嬸子說她打理好了家裡的生意,仍是要上京城來的。家裡的生意,就先交給你家金寶小蝶照管著了。”
啊?章清亭聽得愣了,交給她那倆弟妹?“他們怎麽能行?”
“噯!你這可別小瞧了人!”方德海嘴一撇,“難道就許你能乾,不許他們能乾?你們不知道,自你們上了京城,家裡這群年輕人可懂事多了,比你們在家的時候還勤勉。都怕當不好差,你們回去了要罵的!”
趙成材聽著笑了,“玉不琢,不成器,便是如此才好!只是辛苦您偌大年紀,又跑這麽老遠一趟。連年也過不好!”
“這說的什麽話?若是我們兩家認真算起來,到底是誰欠誰更多一點恐怕倒叫我這老頭子汗顏呢!我是真心把你們一家當作親人來看待的,親戚家有了事,怎麽能不幫忙呢?若是再跟我客氣,那就是嫌棄我們家這孤老弱女的太累贅,不願與我們來往了。”
這話說得趙成材啞然,章清亭笑著解圍,“行啦行啦,不謝你,表舅老爺!”
“對了,還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玉蘭生了一個大胖小子,足有七斤一兩呢!母子平安,小家夥胖嘟嘟的,乖巧可愛得不得了,人見人愛!”
趙成材連忙追問,“那孫家……”
“你們放心,沒事!洗三那天就讓成棟和金寶去他們家報信了,孫家自從上回出了事之後,敗落多了。據說家裡的田產所剩無幾,就那老兩口和老仆三人守著大宅子度日,一步也不敢亂走。附近鄉鄰都知道了他們家的惡行,根本無人願意去他家乾活,兩口子也老了,身體大不如從前,時常害病,過得很是不如意。他們知道玉蘭生了,隻問了孩子的八字和姓名,也沒說要接回去養。成棟就按你們從前教的,說孩子還小,得跟著親娘,他們家也同意了。怕他們事後又唧唧歪歪不認帳,金寶做事也留了個心眼,特意帶了不少紅蛋點心去,分發給了四周的鄉鄰,還邀了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同去做了個見證。”
這麽一說,大夥兒都放下心來。方德海衝趙玉蓮和牛得旺笑道,“牛嬸子還讓給你們捎了信和不少東西來,在你們家那兩位老家人手中,你們先出去瞧瞧吧!”
這是有意把他們支走,還有話要跟哥嫂說。趙玉蓮會意,立即帶著牛得旺退下。
方德海這才壓低了聲音問,“那燕王真的死了?”
趙成材就知道他要問這個,“真的死了。黨羽盡散,再無半點星火留下。我們都去京兆尹衙門打聽這些時了,若是要出什麽事,早就出了,不會等到這時候還一點動靜都沒有。所以可以肯定,是無事了。只不過那案子年代太過久遠,難以追查。不過衙門裡我們已經打點過了,說有消息,就給我們留個心的。”
方德海這才松了口氣,“那便好!自你們上了京,我可時刻都懸著心,直到收到你們那信才安定一些。這死的都死了,犯不著再為了死的又連累上活的。你們幫著辦成這樣,已經很好了。我也知道,這種事也是得講機緣的,我也不敢抱太大的指望。只是趁著這回恰好要人上京,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折騰得動,就過來看看。若是有消息當然好,若是沒有,那也隻好把此事交托給明珠和你們,看著日後能不能替我那苦命的兒子收回屍骨吧。”
小兩口本想勸解一番,卻見這老頭子想得比他們還明白,那也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這天色已晚,您老也累了,早些歇著吧。我們尋了新的住處,這一兩日就要搬了,可真是不好意思,又得折騰您一番。”
“這是對的,我還想著跟你們說這事呢!”方德海毫不介意,還頗為讚同,他曾在京城吃過大虧,本能的對這些一切與宮廷相近的名門世家持有厭惡和反感,“我才也跟那周大娘說了,這回我來了,必是要帶他們搬出去另住的。這回要在京城住的時候可不短,總是寄人籬下,到底有諸多不便。尤其是這大戶人家,咱們還是少沾染點好。只是,這要搬去哪裡?”
“是一個朋友的農莊,地方是便遠了些,但勝在清靜。那家主人恰好又跟我做了點小生意。”章清亭笑吟吟的把跟喬仲達合作之事和盤托出。
方德海聽得呵呵直笑,“我就想著你這丫頭在京城裡必也不得安生,恐怕得折騰出些什麽才罷,倒又弄了這麽一樁好買賣!這事辦得很好,若是等到將來咱們手上有了閑錢,這裡又有需要的話,也幫著明珠投一份進來。”
“那是自然!”章清亭笑著應了,也不多說,先讓他歇下了。
方德海來京城,可以算是她預料的最好的結果了。有他在這裡,許多生意上的事情便可以交給他幫忙打理,玉蓮畢竟還要照顧牛得旺,分不出那麽多的心思,又是個大姑娘,總不好成天出去拋頭露面的。而且不用章清亭說,方德海就主動幫她想了幾個借口怎麽瞞過家裡的公婆,把在京城裡的這部分收益挪做她自己的小私房,免得又被人掂記。
她聽了高興,可趙成材心裡卻有些疙疙瘩瘩的,回房未免有些嘀咕,“我們家是那麽見錢眼開的人麽?也不至於這麽提防著吧!”
章清亭一笑,“那之前是誰最早教我把這生意瞞下來的?你們自家的人自家心裡明白。這是自己說著無防,讓旁人說著心裡就不痛快了吧?人家方老爺子就是這麽想了,也是人之常情,你想想,他是跟著咱們一起發的家,論理,自然對我要比對你家親近許多。他把我當成孫女兒般看待,自然就會站在我娘家的立場的,凡事有些偏向我的,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就象婆婆,若是我們有了什麽爭執,斷然不會說你的不是,卻會說我的不是一樣。若是她和另一位做婆婆的說起閑話,旁人肯定也會以為我不是好,難道我非要一一理論,讓天下的婆婆都覺得媳婦好麽?那是不可能的嘛!”
趙成材想想也是,自己也便釋然笑了,“這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虧我還時常說你,倒是我今兒落了俗套了!”
翌日一早,小夫妻便來孟府辭行,可還未進到院門,就聽碧桃和周大娘摒退了小丫頭們, 在那裡閑話。
“原來那日出手襲擊趙先生和他家小娘子的竟是晏太師府上的走狗,這也太可恨了些!他們若是要跟咱們家過不去,盡管明刀明槍的來,這麽藏頭露尾的,欺負些外鄉人,算什麽本事?”
“話可不是這麽說的?老夫人為了這個氣得連飯都吃不下,可這事要辦起來牽扯就很有些大了,咱們家又不比他們家,什麽陰謀詭計都能使出來,不管做什麽,凡事還是得佔個理字在前頭!這就得等著來日方長,再好生計較了。”
“那此事還是暫時別告訴趙家兩口子了,免得他們聽了添堵!”
“正是如此!不過老夫人說了,可一定要替他們出這口氣呢!”
趙成材現在可不是那鄉下無知秀才了,衝章清亭挑一挑眉,聽見沒?人家特意守在這兒說給我們聽呢!這深宅大院可規矩得很,尤其是這二位,更加的謹言慎行,怎麽會這麽湊巧就在他們來的時候說這話?
章清亭略一頷首,心下卻也暗暗納罕,果真是晏家的人?會不會是哄他們的?不過孟家拿這個誑她們也沒多大意思啊?就算知道是晏家,他們也不可能這麽不自量力的去螳臂擋車。當然這個仇仍是要記下的,總不能白給人打了這一頓。咱們家可不是軟柿子,由著人捏的。只是此事的真偽,日後若有機緣還得自己查探清楚才行。
不過此刻,讓章清亭覺得奇怪的還是另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