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蘭堡今兒可出了一件轟動十裡八鄉的大事件!
那個趙家的大閨女自個兒跑衙門裡去投案自首了!說是自己想打肚子裡的孩子,可是沒打成,聽說這是犯了律法的,便自己去找縣太爺求責罰了!
那這閨女也太老實了吧?她哪個趙家的?
就是那個修學堂的趙秀才家的妹子!那個慣會降妖捉怪的趙王氏的女兒!
哦!原來是那個趙家啊!聽說她婆家可不是本地的。
就是,好象是姓孫!這會子縣太爺已經派人去叫孫家的人來了!
那她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打自己的孩子呢?
聽說是婆家對她不好,成天又打又罵的,她想被休都休不了,便想打了孩子討份休書!
那說起來也真怪可憐的!不過她這私自打孩子可也太不對了吧?一會子孫家的人來了,非鬧騰不可!這樣的媳婦誰還要?
就是就是!咱們在這兒等著瞧吧!
……
距離趙玉蘭投案不到一個時辰,整個衙門外頭已經是裡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幾乎半個鄉的人都傾巢出動了,人群之中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大夥兒都存了個好奇心思,要看看這開天辟地頭一遭,自個兒想打夫君孩子,還敢上衙門裡來自首的女人到底是怎樣的三頭六臂?
而事件的女主角呢?此刻正跪在公堂之上,靜待孫家人的到來。陪在一旁的,是章清亭和趙王氏。
來自首的主意是晏博文出的,“與其費盡心機的去調唆孫家人來過堂,還不如咱們自己自首,直接把此事端到台面上。一來不給孫家人退讓的機會,二來也是在縣太爺和鄉民之間表個決心,縱然是斷親,也是我們主動的。”
章清亭覺得甚好,“如此速戰速決,了結此事,免得拖拖拉拉,夜長夢多!”
趙王氏對晏博文很有些不滿,你這一個外人憑什麽出言管自家的事?還出這樣一招,那可真真的沒有一點挽回的余地了。偏偏章清亭還跟他一個鼻孔出氣!
趙玉蘭也是的,就被這麽一鼓動,就下了決心來投案自首了。
趙王氏雖然百般不願,但還是也一早陪著來了。既然事已至此,那她再多說也無用,不如幫著女兒快點把事情了結,也算是了個心事。
至於趙老實和趙成棟本來也說過來,趙王氏卻不同意,怕一家子集齊了惹人笑話。她想著,反正成材不在,現在丟的,只是丟家裡幾個女人的臉,到時就算被罵一句頭髮長見識短也就算了,可萬萬不能給自家男人的臉上抹黑,讓人笑話。
章清亭卻安排了自家人全都到了,在外面散播真相,若是有人說起來,就要他們實話實話,最大限度的博取同情。以免遊街時的尷尬。
等真正上了公堂,那份肅穆與威嚴著實讓趙王氏都有些腿軟,倒是章清亭,雖然也是初此經歷此事,依然是鎮定自若,無形中給了婆婆和小姑不少的勇氣。
婁知縣先見這狀告的,很是吃驚,在後堂等人時才聽陳師爺說了個明白。他心下頗為同情趙玉蘭,就這麽一個弱女子,硬生生的給婆家逼得寧願遊街示眾,也要斷親,可見遭遇的悲慘。他之前是見識過孫俊良的嘴臉的,知道那家子人肯定難纏,不過趙玉蘭今兒這麽一鬧,這親事無論如何是必須了斷了,只看孫家有何要求,要如何了斷了。
因孫家距此還有一段路途,等衙役們緊趕慢趕的把孫家父子三人全部提到時,已經時至日中了。衙門外已是人山人海,等見到正主兒出來,大家都興奮了,瞧著這一家三口,尤其是老兩口面相凶惡,都對趙玉蘭多了幾分同情。
因是休妻,就算孫俊良仍躺在床上,也一並將他抬了來。這小子養了幾日,別的沒養好,嘴巴倒是利索了,一見趙玉蘭,就惡狠狠的低聲咒罵,“你這小賤人,瞧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他那門牙還沒鑲齊,說話仍是漏風,哧哧噝噝的,聽也聽不真切,但總能估摸著大概的意思。見趙玉蘭仍有些畏懼的躲閃,章清亭將手輕輕的搭在小姑的肩上。
趙玉蘭抬頭瞧了她一眼,很是感激。強自鎮定了心神,沉著應對。
人犯到齊,婁知縣重新升堂審案。
一見孫家因為事出倉促,都來不及請狀師,他心下又安定了三分,這樣事情就能更快了結了。
通報姓名之後,婁知縣都懶的多說,直接驚堂木一拍,開始宣判,“犯婦孫趙氏,你意圖謀害夫家親子,不守婦德,罪大惡極!現本官判你與孫家斷絕關系,待腹中骨肉產下後歸還孫家!另要遊街示眾,接受世人唾罵!三年之內,不得另行婚配!你可心服?”
趙玉蘭當即叩頭,“我服!”
“我不服!”孫老太厲聲尖叫了起來,“大老爺,我們不願意斷這親事!”
開玩笑,要是趙玉蘭跟他們斷了親事,那她還折騰個什麽勁兒?特別是送給趙族長的那五畝良田,不是白送了?要不是看在章清亭的胡同正在蓋的份上,她幹嘛出手那麽大方,一定要把趙玉蘭給弄回來?
那房子她已經找人打聽過了,到時一套足夠抵那五畝良田之資,她尋思著只要趙玉蘭在自己手上,到時弄一套就有得賺的,兩套房子肯定就發了。孫家可不是出手大方的人,他們要不是精打細算過,怎肯舍得下血本去幹這買賣?
孫老爺也叫了起來,“這個媳婦我們家娶進門才幾個月,怎肯輕易舍了?況且她肚子裡還有我們孫家的孩子,怎麽能斷這親事?”
婁知縣可懶得跟他們爭辯,眼神往旁邊一瞟,陳師爺立即上前,疾言厲色道,“公堂之上,豈容爾等鄉民放肆!若是你們自家的事情,當然這個媳婦留不留都由你們自家說了算!可現下犯婦孫趙氏已經投案自首,是去是留便由縣太爺來定奪了!哪裡輪得到你們置喙?”
這裡有一層也是欺孫家人不懂律法,若是有狀師在此,堅持律法上沒有明文規定,不肯按鄉俗來辦,那官府也不好強行干涉,但老百姓有幾個能精研律法的?
孫家人被這麽一嚇,也有些不明就裡,氣焰頓時矮了三分,有些心虛。
孫老太仗著年紀大,強自分辨著,“這個媳婦是我家的,休不休全憑我兒一句話。縣太爺您也不能強迫我們休妻吧?”
“大膽!咄那婦人!好生無禮!”婁知縣生氣了,這不是公然挑戰他的威信麽?“難道本官還多管閑事不成?這公堂之上,除了依律判刑,還有教化世人之責。你這媳婦,不未經你們家的許可,就私自墮胎,傷害你們家的子嗣血脈,難道不該重罰嗎?”
這個……孫家人說不出話來了,孫老爺斟酌著道,“是該重罰!可是……”
“難道本官罰得不妥嗎?”
“您判給我們自個兒帶回家去罰不行麽?”
“胡鬧!”婁知縣喝道,“國法昭昭,豈容爾等小民私設刑堂,任意胡為?此案就此了結!姑念你們年大體弱,本官就不施以懲處,若是還敢多言,定懲不饒!”
孫家二老想起上回兒子來挨的那兩個嘴巴子,都不敢多說了,可就這麽放過趙玉蘭,著實有些不甘心。
孫老太想想,若是媳婦留不住,起碼得把銀子要回來,“大人,您若是一定要判這親事斷了,須得他們趙家把我家三十兩銀子的聘禮還來!”
這也太無恥了!趙王氏正想反駁,卻被章清亭拉住,示意她公堂之上不得隨意開口。
婁知縣知章清亭素有智謀,便順水推舟的問道,“趙家你們可有什麽話說?”
章清亭盈盈下拜,“回大人,婆婆說她同意。不過也請孫家把我們家的嫁妝還來!多的也不要了,就請把我家小姑那兩套金銀首飾還來便罷!”
進了嘴的肉讓她吐出來?孫老太可不幹了,叫囂著,“那我們還白養活了那麽久的趙玉蘭呢!”
這話也太不象話了!趙王氏忍無可忍,“那我女兒還給你們白幹了那麽多的活又怎麽算?”
婁知縣又一拍驚堂木,“住嘴!這既嫁了女兒,婆家本就該養活的。既做人媳婦,也該操持家務。這樣吧,本官現就判定,趙家歸還孫家三十兩銀子的聘禮,孫家歸還趙家兩套金銀首飾。至於其他,便就此了斷!”
見自家吃了虧了,孫老爺又提到一條,“那我家孫子還在我媳婦肚子裡,我媳婦要是幫他們乾活了,不也帶累了我家孫子?那他們還得給我們付錢的!要不就讓我媳婦回我家生產!”
他是篤定趙家舍不得要女兒回來,所以想訛一筆錢財。
婁知縣不怒反笑,這真是天下奇談!人家替你生養孫子,你還有臉要錢?對這種愛財如命之人真不能客氣,“既然如此,那麽就由你們孫家每月支付一兩銀子給趙家,以作孫趙氏和腹中胎兒的膳食費用。不過趙家可不能安排孫趙氏乾一點兒活,趙家可有意見?”
“沒有!”章清亭心中悶笑,這個姓孫的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孫老太聞言狠狠的瞪了老頭子一眼,沒用的東西,錢沒要著,反倒還每月賠出一兩銀子,這可絕對不行!
“大人,我媳婦一個月可吃不了一兩銀子,最多二十文錢!不!給她點殘羹剩飯就行,不要錢的!”
婁知縣聽得好玄鼻子沒氣歪,有這樣不講理的人麽?他嘿嘿冷笑,“你媳婦是吃不了一兩銀子,可她肚子裡,你們孫家的孩子吃得了啊!你兒子得個風寒都得吃一百兩銀子的補品,何況你們家孫子還得在她肚子裡待那麽長那時間。這樣吧,也不要多,就按你兒子的標準,一月十兩銀子!這十月懷胎,就先付一百兩吧!剛才那大夫說,這孫趙氏已經懷了快兩個月,那麽多給的,也得給她補回來。秀才娘子,你記住了麽?”
“記住了!”章清亭趕緊應下,心裡都快笑翻個兒了,“不過大人,這筆錢……民婦不敢上門去收啊!”
婁知縣乾脆好人做到底,“陳師爺,你記下來,明兒跟著上門去交換聘禮和嫁妝時,記得把這個也收回來!”
“是!”陳師爺提筆記下。
這個真好!章清亭正愁手上沒錢還那三十兩聘禮,這下子不僅不用給了,還多出七十兩,足以讓趙玉蘭安安生生的把孩子生下來了。
孫老太氣得無語了,反過來又被孫老爺給狠狠捅了一拐子。死老婆子,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行啦!婁知縣驚堂木一拍,“陳師爺,結案!”
陳師爺早在一旁寫好了休書,擬好了判詞,上前來念了一遍,讓孫俊良趙玉蘭叭叭各自蓋了手印。
雙方各執一份,“你二人從即日起便不再是夫妻,從此婚嫁自便!”
趙玉蘭激動得眼淚嘩嘩的往下掉。
孫俊良惡毒的眼光緊盯著她,“她什麽時候去遊街?”他可著勁兒要扔幾個臭雞蛋上去!
婁知縣臉色一沉, 這小子也實在太不講道義了!不說別的,光憑你媳婦肚子裡還懷著你的孩子,你也不能這麽幸災樂禍啊?不過此事卻是無可避免。
瞧了陳師爺一眼,他會意的道,“大人,不如就在今日了結吧。”
今兒已經過了一半,下午出去晃一圈,應個景也就算了。
婁知縣點頭,“退堂!”
趙玉蘭必須留下,孫家人商議著讓孫老爺去要找趙族長要回那五畝田的地契,他們母子留下來看趙玉蘭出醜。
趙王氏耳朵可尖,在旁邊聽得一五一十,氣得臉色發青。章清亭也聽到了,拉了拉婆婆,示意她不可聲張,“胳膊擰不過大腿,鬧得太僵,對咱們沒好處!”
趙王氏想想也是,族長在族中威望甚高,暫且忍氣吞聲。
章清亭出來讓家人送了飯菜過來,“吃飽了,才有力氣應付!”
趙玉蘭點頭,咬著牙把飯全吃了下去。
趙王氏卻是眼淚不住的落,一口飯都沒吃下去。
章清亭見此,勸她回去,她也不肯。瞧了讓人心中頗有感觸,這趙王氏是疼兒子多過疼女兒,可她也不是不疼女兒,要是能替,她肯定都願意替女兒去丟這個臉。
唉!這天下的父母心,還真難說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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