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趙成材安頓好家裡的事情,沒有回家,而是先去了一趟趙族長家裡。
“你說要分家?”趙族長有些意外,但還不算太驚奇,甚至很快就表示了讚同,“分開也好!你這既然中了舉,日後定是要走仕途的,還是早些分了家,各自營生,也免得給人以話柄!”
趙成材卻不是因為怕趙成棟的拖累,只是這個弟弟若不放出去單獨經歷些風雨,怕是他一輩子都長不大!更重要的還是娘,若不給她點厲害瞧瞧,怕是永遠都認不清真相!
趙成材想得很明白,混在一個家裡和分家自立門戶,那是完全兩種心態。當人有了自己的小家,自己的私心,那才是真正考驗人的本性的時候。他現在幾乎就可以毫不猶豫的斷定,弟弟對娘的態度肯定會變!而且,絕不是往好的方向。
可他沒必要給旁人解釋那麽多,畢竟家醜不可外揚。隻道,“那到時還煩請大伯邀幾位族中長輩過來做個見證!上回我提過,要把家裡那兩畝地捐出來做族產的,到時就一起辦了吧!”
趙族長點頭,“如此也好,你這剛中了舉,也是該表個態,讓族人們看看,你就是出息了,也沒有忘本的!對了,”他話鋒一轉,忽地問起,“聽說你娘給你納了個妾?”
趙成材故作訝異,“大伯這是從何處聽來?我還不知道哩!剛回來幾日,偏媳婦又害著病,光是料理家裡的事情都料理不清,都沒空回過家。”
趙族長皺眉,“你果真不知?”
趙成材搖頭裝傻,“果真不知!怕是以訛傳訛,也有可能!”
趙族長心中一動,明白趙成材是不想承認這門親事了,他反倒呵呵笑了起來,“就是就是!對了,上回巧雁給你做的衣裳和鞋都還合身麽?”
“挺好的!”趙成材笑得雲淡風清,“正好有一事是關於巧雁的,想和大伯說呢!”
趙族長心頭大喜,“你講!”
“巧雁這麽個年紀,生得既好,既工針線又懂詩書,若是配些凡夫俗子實在是太可惜了!這回我在鹿鳴宴上倒認識了好些青年才俊,就不知大伯您有些什麽要求,不敢冒昧造次詢問。”
“啊?這樣啊!”趙族長忽然發覺,眼前這個堂侄,並不是這麽好擺布的。
他既然猜出了自己的用心,卻一直按兵不動,直到此時才提起這話,那就是說,他對巧雁並沒有半點動心。至於從前不說,那是因為還不想和自己撕破臉。現在提起,是想提前斷了自己的念頭。
趙族長原先就打算著,即便趙成材不提,他也要說到此事了,可此時讓趙成材搶了先機,他那些話自然也就說不出口了。
轉念一想,就依著趙成材此話也未必不好。且不說以趙成材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容不得趙族長怠慢。就算不能跟他結成姻親,但若是能靠著他給巧雁另謀一份好親事,對於他們家而言,是趙成材或是張三李四又有什麽區別?
他既然能做族長這個位置,自然也是老於世故的,當下欣然允諾,“那巧雁的婚事,可就全仰仗你這個舅舅了!”
“那是自然!”趙成材不著痕跡解決了一樁麻煩事。
而且以婚事為餌,拉攏到了趙族長,他想,在分家時就應該可以幫著說上話了。現在外患已除,就該解決內憂了。趙成材騎著馬,向家中急馳而去!
趙王氏瞧著大兒子的歸來,並沒有太好的臉色,她覺得自己沒錯。見面就抱怨了一句,“你還知道回來啊?”
趙成材知道這是娘的老脾氣,並不動氣,照常的請了安,淡淡的說,“媳婦的眼睛都快瞎了,我可不得請大夫回來調理?娘要怪罪,那我也沒法子。”
什麽?趙王氏一個激靈轉過身來,“你說你媳婦……瞎了?”
趙成材刺了一句,“托您的福,瞎倒沒瞎,只是稍遠些的東西,都有些看不清了。誰讓她這麽不知道愛惜身子,做月子的時候還天天哭呢?唉!這連氣帶病的,連喜妞的奶也沒了。還得玉蘭喂,不過也沒什麽,不過是個丫頭片子,連南瓜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的。就是沒奶,喝米湯也能活,不是麽?”
趙王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可真不知道這情況!自從那日從張家賭氣出來,就再沒上過門了。哪裡知道她的任性,竟然造成了如此嚴重的後果?
可她能認錯麽?不能!一下子冷了場,找不到話題,隻得勉強笑著說了句,“成材,你去瞧瞧你媳婦吧!”
趙成材望著娘,似笑非笑,看得趙王氏心裡直發毛,“你老看著娘幹嘛?娘跟你說,這給你接個妾回來,也是為了你好!你……你看小桃啊,長得既漂亮,也有學問,性格模樣兒都是知道的,你說是不是?”
趙成材仍是笑,氣定神閑的看著娘,趙王氏在這樣的目光裡,只能死硬著脖子,繼續說下去,“成材,你可別光聽你媳婦的!她現做著月子,你身邊可不能沒個人服侍!這男人嘛,三妻四妾很平常,有什麽想不通的?再說了,她雖是生了,畢竟只是個閨女對不對?就是日後再生,這多一個人開枝散葉可比指望她一個人強!你說是不是?你弟弟現在都有了一個,你……”
趙成材擺了擺手,打斷了娘的話,“夠了夠了,娘您不用再說了!請爹和成棟過來,咱們還是先說說分家的事吧!”
趙老實其實很不讚同趙王氏娶楊小桃進門,可他嘴拙,略略一說,趙王氏就劈裡啪啦把他的話給堵了回來,於是這些天,他沒事就在後院乾活,盡量不到前頭來露臉,免得彼此照面了添堵。這會子見到大兒子回來了,很是尷尬,局促的在一旁搓著手,乾巴巴的問候著,“成材啊,你回來了!”
趙成材心中歎氣,知道這個爹人雖好,但老實無用指望不上,便隻問了安,請他坐下。
趙成棟瑟瑟縮縮的也進來了,不是他不想大大方方的走路,實在是柳芳緊跟其後,非要過來湊一腳,他有些拿不準主意,該不該讓她摻合進來。
趙成材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瞧弟弟身後那連體嬰似的一串,輕輕嗤笑,“喲!到的倒挺齊全的,一家子全都來了?那就坐吧!”
“噯!”柳芳得了允許,高高興興的抱著南瓜坐下,“他大伯……”
趙成材忽地臉一沉,把茶杯往桌上一扔,“沒規矩!”
柳芳嚇得一哆嗦,趙王氏皺眉瞪著她,“這位子是你坐的嗎?你男人還沒坐下呢,你倒有臉坐了?”
“我……我這不抱著孩子嗎?”柳芳支支吾吾找著借口。
“你還知道是孩子啊!”趙成材不冷不熱的譏諷了一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抱的是這個家的天王老子呢!”
柳芳噎得無語,抱著孩子站了起來,退到後面。趙成棟見大哥今日氣色非比尋常,賠著笑僵著臉只在椅子上坐下了半邊,“哥……你,你說吧!”
趙成材一笑,“聽你這口氣,看來也是想通了,願意分家了吧?那好,你是弟弟,由你先說說,要個怎麽樣的分法。有沒有什麽特別的要求,盡管提出來。我今兒已經跟族長大伯說好了,等咱們商議定了,請他們來做個見證也就是了。所以有話呢,你們今天就隻管說,免得日後在外人面前爭執起來,那可就大家沒臉了。是吧?娘!”
趙王氏扯扯嘴角, 勉強應下,心中卻著實覺得大兒子今天行止古怪,讓她怎麽也看不透。
趙成棟吞了口唾沫,潤潤乾澀的喉嚨,期期艾艾的開口了,“那個……哥!我,我是這麽想的……我想啊,想著……”
柳芳急了,背地裡捅了他一把,趙成棟眉頭一皺,閉上眼睛豁出去了,“我想著就不要胡同了!”
“哦!”趙成材眉毛一挑,心中已經猜出弟弟的所求,暗自冷笑,你還好大的胃口!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問,“你不要胡同?那想要什麽?銀子?還是地?”
“不!不是那些!”趙成棟一急,脫口而出,“我想要馬場!”
趙成材卻似聽不懂,故意追問,“馬場當然是要分給你的,你怎麽不要胡同呢?”
柳芳忍不住插話了,“他大伯,可容我說句話麽?”
“你說!”
“我們的意思,是不要胡同和其他的東西,把那部分全折到馬場來!”柳芳自以為找到了個好借口,“大伯您是要做官兒的,哪有那麽多的時間去管馬場?不如拿了胡同穩收利息,那馬場又髒又累的,就交我們經營得了!”
趙成材呵呵一笑,“你們倒替我想得周全!只是你們要了馬場,以後住哪兒呢?若是分了家,可不能再留你們在家住了。”
“這個我們知道!”柳芳以為他同意了,趕緊道,“我們已經找好地方了,等分了家我們立即就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