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薩羅轉過身來看了蘇菲一眼,似乎想說什麽,但他猶豫了一下,什麽也沒說繼續往前走去。他的身材很高大,後背寬闊,肩膀結識,把這樣的身影當作目標盯著走,蘇菲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一種半遊離的狀態,也讓她的目光可以避開周圍恐怖的景象,感到好過不少。畢竟長這麽大,她還沒有見過這麽多的屍體和殘骸。晚上一定會做惡夢的,她想。
啊!這裡的感覺與那個常常跑出來折磨自己的夢境好像呢!
她慢慢往前走著,每一步都好像用了很大的勁,不妙的是,氣力好像正以驚人的速度從她體內跑出去。
她堅持著,不知道他們已經走了多遠,但似乎也不可能走得太遠。她的腿開始累得直發抖,越來越困難,漸漸慢了下來,終於,連往前挪一步都做不到了。
奧薩羅再次停下來,事實上,他雖然在前面走著,但一直注意著身後的這個神秘女孩,眼見著她的氣息越來越粗,腳步越來越慢,蒼白的臉上有著不正常的紅暈。他忽然有點想幫她一下。
她說他認識她,這不像假話。而且奇異的是,她竟敢直接稱呼他奧薩羅。一個人族女子竟敢直呼他的名字?!這讓他不得不好奇自己與她之間的關系。她身上有著他的封印,他不能否認,那是他的獨門手法,與任何人都不同的手法。這也是他沒有發動瞬移離開的原因,因為她成功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她的那些關於來自未來的話在別人聽起來肯定當做風言風語,可是他卻相信了。他只不過小小試探了一下,問她要不要解開那個封印。她說他是為了救她的命?雖然這次為了停止戰爭,他做出了連自己也有些吃驚的舉動,但實際上,他從來都不是隨便救人的那種好說話的人,想要他出手救某個人,那人一定得入了他的眼才行。雖說有時被封印並不是件壞事,但大多數人都不會願意承受這樣的風險,所以,她的拒絕反而讓他因此相信了她。
這種事是否會發生,怎麽會發生,奧薩羅雖然好奇,卻並不想花費太多的精力去搞清楚。和這個陌生的女孩相比,現在,他應該有更重要的事情去關心。
但是,他還是回過頭來,有點疑惑地看著她。
雖然她臉上髒兮兮的,可是他卻在她眼睛裡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溫柔。
對!那應該是溫柔!一種讓他感到放松和柔軟的感覺,很新鮮,很親切。
似乎,還沒有人給過他這樣的感覺,周圍的人看到他的時候全都一個樣,除了敬畏還是敬畏。當然,那個人和諾威爾不算,即使是他們,也從沒有用這樣的眼神看過他。尤其是她帶著淚的笑容,更讓他印象深刻。
那種關心是發自內心的,沒有太多的隔閡,好像他們之前就已經相熟。此外,他好像還很喜歡她身上令他安心的味道。奧薩羅搖了搖頭,他見過的怪事多了,也帶給過別人太多的怪事,即使再發生多麽奇特的事情,也不會讓他吃驚的。
迎著蘇菲的目光,他的表情難以琢磨,“為什麽跟著我?”看著她身上那件亂七八糟不合身的鬥篷,他忍不住輕輕皺了皺眉,被封印了的人沒有半點可以自保的力量,如果真把她丟在這裡,結局估計不會太妙。
“啊,奧薩羅,”蘇菲連著喘了兩口氣,盡量是自己看上去平靜些,“你要去哪裡?我想和你一起去。”她揚起下巴,望著他。
他搖頭,“我要去的地方,你不能去。”
“可,可是……”蘇菲心中一驚,她被他的話打擊到了。
“你去哪裡?我可以先送你。”奧薩羅注意到了蘇菲大張著的紫色眼睛裡的驚慌,以及剛剛在她身上出現的大大小小的帶著血的擦傷。他抬了抬手,卻又停住,她正被封印著,魔法幫不了她。
“我不知道。”她虛弱地說了一句,“我想回到我原來的地方。”
“索爾索貢?”他問。
蘇菲心裡發堵,她點點頭,“至少,至少讓我回到我原來生活的年代。”她補充道。這個召喚太可惡了!為什麽要選她?現在她要怎樣才能回去啊?
他看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幫不了你。”說著,他移開了視線。
蘇菲一驚,她以為他要拋開她獨自離開,連忙伸手抓住他的衣袖,“那,我先跟你一起,可以嗎?”震驚和恐懼幾乎使她屏住了呼吸。
“可以嗎?奧薩羅?”她緊張地望著他,再次詢問。
“你受傷了。”奧薩羅轉過臉來,盯著她的眼睛。
蘇菲呆住了,她往自己身上看了看,一個大鬥篷基本上把全身都蓋住了,他怎麽知道她受傷?啊!她忘了,還有精神力這種東西。與此同時,好像所有剛才被她刻意忽略掉了的感覺全都回來了。她的頭開始暈眩,耳朵嗡嗡作響,喉嚨裡像著火了一般,手指、腳趾全都在疼。
蘇菲咬住嘴唇,忍住即將發出的嗚咽,原來抓著奧薩羅衣袖的手也跟著松了開來。
奧薩羅看看越來越暗的天色,反手抓住搖搖欲墜的蘇菲,拉著她走到不遠處一棵被魔法轟掉了一半的大樹邊上。只見他放開蘇菲,伸手一招,不知從哪裡飄來一大片白色的霧氣,不大一會兒,霧氣就越聚越多,把附近滿目瘡痍的戰場遮蓋了起來,蘇菲長大了眼睛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切,這種神奇的霧氣她應該曾見過一次,就是上次在龍之幻發生空間錯亂的時候,只不過當時因為安東尼的事,她沒太注意。現在,他要做什麽?
待大霧散去,蘇菲才發現,剛才明明還在附近的一大片戰場殘骸和武器全都不見了,留下了一片乾淨的平地。接著奧薩羅用了一個不算很大的結界將這裡罩住,然後朝她抬抬下巴,“休息一下。”說罷,他自顧自盤腿靠著大樹坐下來,臉色卻比之前更加蒼白了。
暮色之下,曾經激烈戰鬥過的戰場變得一片寂靜,這是死亡戰場的靜默,仿佛是曾經活著的一切生靈的默哀。跟前的濃霧雖然飄散,卻從地面上隱隱約約地升起薄薄的暮靄,讓結界內僅有的兩個活著的人更加顯得孤單。這淒涼的氣氛讓蘇菲不覺打了個冷戰,下意識地朝著奧薩羅跟前靠了靠。
算是巧合,但也很尷尬,就在這個安靜的時候,蘇菲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來。在小小的結界裡,這聲音更顯得非常的響。她很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了看沒有任何表情的奧薩羅,然後搖晃著緩緩走到距離奧薩羅一米多點的地方,面對面坐下。她張了張嘴,又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
“嗯?”奧薩羅的聲音有些微喘,大概剛才做了那些事,又消耗掉他不少體力吧。
蘇菲將手上的空間戒指取下來遞給他,“可不可以幫忙拿些吃的東西和水出來?”對於他的此項能力,她是印證過了的。
奧薩羅瞥了她一眼,有些戲謔地彎了彎嘴角,他沒有接她的戒指,而是抬手聚集了一個水球。蘇菲看著那個水球輕飄飄地來到自己面前,疑惑地望望他。
“先把你的臉洗乾淨吧。”他嘴角的弧度增大了。
她僵了僵,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現在有多狼狽,可是面前的這顆大水球……她猶豫著要怎樣才能用這水球裡的水把臉洗乾淨,而又不至於潑得滿身都是。她瞥了他一眼,在蒼茫的暮色中,他的眼睛清澈逼人,她沒有漏掉他的戲謔,看上去,他好像在等著看自己的笑話。
笑就笑吧,蘇菲把雙手伸到水球後面,然後閉上眼睛準備將它往臉上潑,可意外的是,那水球根本就沒有因為她雙手的用力而破裂。它落在了蘇菲的手裡,濕濕的一團,滑滑的,但沒有滴水,蘇菲好奇地睜開眼睛,“咦?”
“咳咳”奧薩羅清清喉嚨,將目光調向別處,不過他臉上的笑意卻忽然讓蘇菲為他感到難過。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麽,未來都沒有再見他這麽笑過。
奧薩羅的水球挺有趣的,可以隨意拉扯出各種形狀,然後雙手一擠就可以擠出水來,蘇菲開心地把它弄成毛巾的樣子好好把手和臉都清理了一遍,直到水球全部用光為止。
“謝謝你,奧薩羅,這個水球真有趣。”擦乾淨之後,蘇菲覺得自己精神了許多,盡管身上疼的地方還疼。
“你想要戒指裡的什麽東西?”奧薩羅揚揚眉毛,恢復了之前冷硬的表情。
蘇菲歎息一聲,她大多數吃的都在個人空間,不過之前都已經轉移到了小葵那裡,這個戒指空間不大,只有少量的肉干和酒類,多數都是小黑喜歡的零食。對了,好像還有一袋人參藥丸!她眼睛一亮,現在自己的狀況很差,藥丸也許能幫她恢復點兒體力。
按照她的要求,奧薩羅幫忙取出了她要的東西,蘇菲笑嘻嘻地把小黑喜歡的烈酒和肉干分了一份給他,“嘗嘗吧,味道不錯呢。”
這個奧薩羅與未來那個果然有些不同,雖然他也是硬邦邦的不苟言笑,但他卻沒有後來那麽臭屁講究。只見他學著蘇菲的樣子,面無表情地吃了塊肉干,喝了口酒,連驚訝的眼神也沒給蘇菲一個。
“怎麽樣?還合口味嗎?”蘇菲問道,她從未給奧薩羅喝過她釀的酒,只知道他好像還蠻喜歡她的茶。
奧薩羅沒有回答,剩下的肉干他隻吃了幾小塊,酒倒是全部喝光了,“這種酒不適合你。”
“嗯,這些都是小黑的零食。”蘇菲扯了扯嘴角,小聲喃喃,“它最喜歡這種酒了。”
“誰?”她眼睛裡忽然出現的傷感令他有些意外。
“呃?是我的契約獸。”
奧薩羅無語了,頭上劃下成排的豎線。
“可以給我弄些水嗎?”蘇菲把她手裡的酒倒掉,將空瓶子遞給他。
這下子,奧薩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驚異之色,但他忍住沒有說話,按她的意思,將那瓶中弄滿了水。
冰冷的水喝到了肚子裡,蘇菲開始感到寒冷,夜色降臨了,即使是坐在對面的奧薩羅也開始變得模模糊糊的。
“奧薩羅,這裡好冷。”她眼巴巴地望著他,“而且太黑了。”
話音剛落,原本透明的結界突然不再透明,四周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蘇菲輕呼一聲,剛要說話,卻見結界裡亮了起來,在奧薩羅和蘇菲的左側,出現了一個橘黃色的散發著熱量的光團。
溫暖的光線下,兩人的臉色都很差。蘇菲從袋子裡拿了兩顆藥丸吃下,然後猶豫了一下把袋子遞到奧薩羅面前,“這藥丸對恢復體力也許有用,你要不要試試?”
誰知他問道:“也是你契約獸的嗎?”
“呃?”蘇菲一愣,然後忍不住咯咯笑起來,可不是嗎?這藥丸也是給小黑準備的。
奧薩羅僵了僵,移開視線,臉上滿是後悔之色。後悔?
……
第二天早上,蘇菲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那些傷口都已經愈合得差不多了,這真是難得的好消息。小藥丸的功勞吧?她微微笑起來,沒想到奧薩羅會對小黑的零食那麽在意,昨晚後來她找他講話的時候,他都一聲不吭的,很像鬧別扭的小孩。今天無論如何也得要讓奧薩羅開口,他……
奧薩羅在哪兒?
她一下子坐了起來,著急地向周圍張望,沒有了蹤影,他走了。
結界仍然和昨晚上一樣,那個光團仍在那裡散發著熱量,看不到外面,但蘇菲可以肯定,現在已經是早上了。
奧薩羅離開了她。
她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想要喚回自己的理智。他不會這樣做的。他不會把她無助地丟在這裡。
他會這樣做嗎?
難道這是奧薩羅的真面目嗎?
不!他是很生硬、冷淡,硬得像石頭,的確是這樣。但他根本不缺乏感情。如果他是這樣,他昨天就不會為了拯救那些生靈犧牲自己,如果他是這樣,他昨天就會扔下她了。
那麽,他究竟去哪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