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多利亞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呼吸,她一點點吸氣,再一點點呼出去,想要讓自己顯得鎮靜一些。她克制著自己咬指甲的衝動,將手中的刀叉放下,仿佛在擔心自己顫抖的雙手會泄露自己慌張的情緒。她現在需要冷靜,決不能再犯從前的錯誤。
“我沒事,只是有些頭痛而已。”維多利亞輕聲說道,她的語調還算平靜。
“哦,那就好。”戴利克不解風情地點點頭,既然維多利亞不再那麽懼怕他,他開始繼續他的晚餐。
見他這樣,維多利亞忽然感到一陣委屈和懊惱,她希望他的注意力能夠始終放在她身上,而不僅僅是一句“那就好”。她拿起一杯水,呡了一口,打破沉默道:“你,這次回來還走嗎?”
戴利克微微一怔,隨即恢復原狀,他搖搖頭,沒有講話。對維多利亞的表現,他並不是一無所覺,他知道她剛才的眼波和漲紅的臉頰代表的含義,只是他不想回應,而且也不能回應。
梅西說的對,這些年他真的夠了,無論是自責也好、怨懟也罷,癡情也好、絕情也罷,他都該振作起來了。也許還需要一些時間,不過他已經做了決定,他不該再糾纏於過去種種了,將之前的感情告一段落吧,就當做對自己青澀歲月的告別。
話雖如此,他還沒有準備接受另一段感情,即使是他的未婚妻維多利亞。以後會怎樣,他不知道,還會不會愛上別的什麽人,他也不清楚。
以前雖然懷疑,但戴利克從未仔細推敲過,自己是否被人有意設計陷害的可能。畢竟當時證據確鑿,被人當場揪住。眾人的憤怒和唾棄,再加上他所鍾情的海倫娜對他表現出來的失望和嫌惡,足以將他打擊得體無完膚了。而作為黃金勇士,他當然得勇於承擔自己所犯錯誤的惡果。
如果,他想,如果真的有機會查明當初導致他做出那種事的真相,讓他洗脫罪名,那麽,壓在他身上的不堪和責任恐怕也不是那麽容易卸掉了吧?當然做了就是做了,他無意逃避責任,不過他更希望,能夠有一個真正愛著維多利亞的人陪她過一輩子,而那個人絕不可能是自己,這一點他再清楚不過。雖然兩人之間已經有了那樣的關系,但是龍之幻並不是那種將龍女的初次看得比天還大的地方。悠長的生命讓大家將彼此的和諧、生活的幸福看得更為重要。
不管怎樣,他目前最希望的是,維多利亞不要因為他的關系,再這樣繼續痛苦下去了。他給自己倒了杯酒,猛地灌了一口。
而此時對面的維多利亞欲言又止,她下意識地用叉子撥弄著眼前的沙拉,“那你將來有什麽打算?”她終於問出口。
戴利克思索一下,仍舊是他貫有的陰鬱,“維多利亞,等你的身體好些了,我準備找你的父母好好談談。”他深吸一口氣,“我不希望因為當初的錯誤,耽誤了你的幸福。”
“停!”維多利亞立刻阻止他繼續往下說,她已經預感到他要說什麽了,她不想聽到這些,那樣的話不就表示她真的沒有希望了嗎?不用作假,她已經開始搖搖欲墜,臉色也跟著變得慘白,“戴利克,你能不能帶我回房間,我頭暈得厲害。”說著就要向地上倒去。
花廳裡就他們兩人,仆婦上過菜就離開了,戴利克搶上一步,剛好托住維多利亞的身體,“又不舒服了嗎?”他皺緊眉頭乾脆將她打橫抱起,迅速地奔向維多利亞暫住的燕妮的小院兒。
……
蘇菲他們返回埃維尼翁城之後,弗拉維爾就與他們分開去了“賽豬場”。“賽豬場”現在的生意雖然已經上了正軌,不過弗拉維爾作為拿事兒的主管,三天不露面已經是極限。他在城外的“飛盤”放下他背上的倫道夫和安東尼之後,就離開了。
對於巫妖倫道夫來說,這次短暫的“旅行”卻是無比新鮮的。坐在一條活生生巨龍的背上,而且雙方都非常友好,這對從前的他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作為偉大的強悍的巫妖,骨龍他能一次召喚兩條呢,可是活著的龍族卻一條也沒抓到過。他倒是曾經起過這樣的念頭,但苦於不能跨越海禁,根本無法見到龍族的蹤跡。
不過有一點他必須承認,即使他想抓條龍回來,也沒有那個實力。畢竟他屬於那種研究型人才,在打鬥方面其實並不如何厲害,所以當初他才想方設法想要對受傷落單的洛克薩尼下手,卻被蘇菲破壞了他精心準備的計劃。
此外,在從索爾索貢飛往龍之幻大陸直到後來住進燕妮家的這段時間裡,倫道夫一直在妖精界中研究小妖的“古怪石頭”。龍之幻究竟是什麽樣的,他絲毫也沒有感性認識。現在他輕松下來,趁此機會,他想好好領略一下埃維尼翁城的風光。
作為這裡的主人,燕妮在感激之下,自然非常樂意充當他的導遊。可是蘇菲則並無逛街的興致,她準備在回去的路上順便和小黑確認一下,上次帕姬小姐所拜訪的究竟是不是銀龍大長老的家。只是這一點還得瞞著燕妮,因而她只是含含糊糊地說自己有些疲累,需要回去休息,就先帶著安東尼轉移回了銀龍族的駐地。
燕妮原本想要拉她一起逛街的,可轉念一想,蘇菲雖然身高與自己差不多了,但到底還算是個不到十五歲的小孩子,也許這幾天真的累著了,還是不要勉強她的好。另外,雖然戴利克保鏢不在,可是有了神獸和妖精界,再加上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魔偶,空間魔法直接轉移回去應該不會遇到什麽危險,也就隨便她了。
蘇菲按照小黑的指點,帶著安東尼輾轉瞬移到了據說是上次帕姬拜訪的那家人家附近。這座圍牆圍起來的院落遠遠地建造在銀龍族駐地的外圍,雖然看起來古樸高大,可是卻給人一種說不清的破敗之感,就連圍牆上的植物,似乎都有些無精打采的。
這會兒,從圍牆裡面傳出一位男歌手的歌聲,那聲音嘹亮而甜美,很少見的圓潤而豐滿,但其中所飽含的痛苦、恐懼、哀傷與渴望,卻讓人覺得他像是在呐喊和尖叫,有些令人不寒而栗。
周圍的空氣中也有一種奇異的腐敗的味道,蘇菲輕輕皺起眉頭,這裡住著的究竟是什麽人啊?不要說和燕妮家相比,銀龍族的普通人家都不會是這副樣子。
“真的是這裡?”蘇菲忍不住驚訝地問道。
“就是這裡,給他們家看家的地猩玀獸,叫聲很奇特。”小黑肯定地回答。
“不會吧?我覺得這肯定不是大長老家!”小妖首先誇張地發表意見,“人家那是銀龍族大長老!怎麽可能住這裡?!是吧?蘇菲?”
“嗚哇!我也沒說就是啊!”小黑不高興地道。
“呵呵,現在還不一定,也許大長老就喜歡住這樣的地方呢。”蘇菲笑笑。
四下裡很安靜,除了那歌聲之外,連蟲鳴鳥叫的聲音都幾乎很少。這裡距離其他的院落還有一段距離,附近看不到什麽人。蘇菲打消了找人打聽的念頭,她取出埃維尼翁城的地圖,並飛快地標出這座院落的地理位置,然後拍拍手道:“我們只要回頭找人稍微打聽一下,就可以知道了。”
“反正我現在覺得帕姬小姐和大長老沒什麽關系了,提親這件事我看多半不是她指使的。這裡絕對不可能是大長老家,你們看門口連個把門兒的都沒有!還不如燕妮家呢!”小妖嘟囔著說道。
蘇菲望著眼前深灰色的圍牆猶豫了一下說道:“不過你們覺不覺得,如果這裡不是銀龍族大長老的家,那帕姬小姐就更加可疑了。你們記不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梅西老師還說她到哪裡都會帶著侍女呢。可是小黑也說她是獨自一人跑到這裡,她一個元老院仲裁長老的孫女,到這裡做什麽?探望朋友嗎?”
“還拿著迷龍蛋。”小黑插進來道。
“耶?”小妖放下她手裡正擺弄的發卡,“就是啊,你這麽一說是有點兒怪呢。”
蘇菲轉頭看看一旁默默站立的安東尼,“安東尼,這裡好奇怪,你聽到那裡面的歌聲了嗎?”她與小妖和小黑之間的對話其他人是聽不到的。
安東尼還是那樣一動不動的,沒有什麽反應,蘇菲也不以為意,她笑笑地道:“走吧,我們回去。”
蘇菲安全地帶著安東尼和小黑一起轉移到回了燕妮家,卻出乎意料、萬分驚喜的見到了久違的梅西先生。
蘇菲興奮地跑過去,一把拉住梅西的衣袖,“梅西!你總算是回來了!”這差不多快半年的時間,蘇菲終於改掉了叫他老師的習慣。
梅西笑眯眯地斜睨了她一眼,待她放開他才道:“這可不是龍之幻的禮節。”
“激動的,激動的。”蘇菲不好意思地擺擺手,玩笑似的以龍之幻的禮節行了一禮。
梅西給她來個習慣性的爆栗,蘇菲顧不上抱怨忙拉他坐下,“你們的任務完成了嗎?巫吸怪都消滅乾淨了?”一邊手上不停地拿出好吃的。
梅西點點頭,遲疑了一下才道:“巫吸怪已經被我們消滅得差不多了,不過……”
“什麽?你快點兒說啊!”蘇菲見他臉上的神色並不輕松,也有些好奇。
小黑大人忽地從她肩上跳到了桌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拿過一塊平時不怎麽感興趣的點心丟進嘴裡, 然後端正地坐好,將所有的小耳朵轉向梅西,一副準備專心聽故事的樣子。
“哈哈,小黑,你這家夥!”蘇菲捏住它後脖頸子上的皮,將它拎起來抱進懷裡,接著看向梅西。
“聽說你們去給洛克薩尼解咒了,怎麽樣?其他人呢?”梅西岔開話題問道。
“倫道夫說沒有完全解開,不過現在將‘惡魔鎧甲’打開了一條通道,至少洛克薩尼身上的外傷看來問題不大了。”
梅西揚了揚眉,“能夠先把外傷恢復也算不錯了,看來我們還是得找個會解咒的魔族才行。”他一直覺得巫妖倫道夫不靠譜,現在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是比他預料的要好了。
“梅西,你不要岔開話題啊,”蘇菲揪著頭髮,“你剛才說不過,究竟不過什麽啊?”
“龍之幻的北部有隻實力非常強大的上古異獸,最近它似乎有了蠢蠢欲動的跡象。”梅西的嘴角彎起來,似乎對這個消息又不怎麽在意。
“它會有什麽動作?跑出來作亂?”
“嗯,它隔段時間就會跑出來,呵呵。”梅西的笑容擴大。
“那你擔心什麽?”蘇菲不解,他剛才看上去明明有些猶豫不決,“它的危害很大嗎?為什麽不除掉它?”
梅西眼中亮光一閃,他微笑著凝視她,“比起巫吸怪,它要厲害不知道多少倍,而且它還死不了。所以我在猶豫,這次到底要不要帶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