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仲霖轉身過來看她,背後是從碧青的柚子林間投過來的血紅色夕陽,林間起了一點點的霧氣。因為逆著光,董小葵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道他在看自己。
“仲霖,你怎麽來了?”董小葵問,聲音不是太大。
許仲霖沒有回答,依舊站在不動,很認真看過來。董小葵覺得有些慎人,不由得看看院落裡的許爺爺,老爺子在那裡氣得不輕。這會兒,這情況還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才好。董小葵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也頓步站在小徑上。
“你跑到哪裡去了?電話也無法接通。”許仲霖忽然開口,有些擔憂,更多的是生氣。
許仲霖生氣,讓董小葵心裡一緊,覺得是自己方才躲在照壁後,這才讓許爺爺和他鬧得這樣不愉快。她略一低頭,有些語無倫次,說:“我只是去買些生活用品,靈秀去意大利,我便在這裡陪爺爺一段時間。”
“賣點生活用品,即便去市區,來來回回也用不了這麽久。還有,電話怎麽就無法接通了?”許仲霖的怒氣似乎比之前盛了。董小葵其實也理解,這個驕傲的男人方才是在爺爺這裡受了委屈,見到她自然要撒氣。董小葵理解,所以也不生氣,只是說:“我買了東西,看天色還早,所以,就去你那房子整理一下,你總不許人動你的臥室與書房。打掃的阿姨哪裡敢進去,這夏天潮濕,我怕臥室與書房發霉了。那些書,可是十分有價值的。這不,我也帶了幾本回來。”
說到後來,董小葵倒是沉靜下來。許仲霖已走到她面前站定,專注地看她。
他似乎更瘦削了,胡茬也長出來,到底有些滄桑。她看得心裡軟軟的,對他輕輕一笑。
“那電話到底怎麽回事?”他還是揪著這個不放。不過語氣已經緩和了不少。
董小葵從容回答:“大約是手機信號不好。”
“這一款的信號不好。”許仲霖一邊說,一邊臉一沉。
“也許吧。我前幾天不小心摔了一下,很可能影響信號的。”董小葵說謊,神色自若。她認為這是善意的謊話。沒必要內疚,閃躲。
“摔了?”許仲霖十分狐疑,瞧了瞧李老頭,又回頭看了看許爺爺。
“嗯,當時在書房打掃。不小心就從口袋裡掉出去了。”董小葵回答,暗想這真是個疑心頗重的男人,以前怎麽沒發覺這家夥也會不自信?他不是想來對自己的判斷力很自信的麽?希望這番說辭有用,這家夥不要再追問。
“手機給我瞧瞧。”他說,然後伸過手來。
董小葵不太甘願地將手機遞過去,許仲霖接過去瞧了瞧,幾乎咬牙切齒地說:“董小葵,你居然敢把我拖黑。”
“啊?怎麽回事?”董小葵故作驚訝,就湊過去看那手機。其實剛才發現許靈秀將許仲霖的所有號碼統統拖黑,她已經打算改過來了。但總覺得那樣不妥,得在適合的時間來改。
“你自己看。”許仲霖將手機遞過來,然後又掃了許爺爺一眼,問:“是不是有人動過你手機。”
董小葵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說:“你說的手機事關,怎麽能隨便讓人動呢。大約是昨晚我玩手機遊戲不小心給弄的吧。”
她說話聲越發小了,卻聽見許爺爺在那邊故意咳嗽,董小葵立馬奔過去,詢問:“爺爺,您怎麽了?有哪裡不舒服嗎?”
“我沒事。”許爺爺說。然後又輕輕撫了撫胸口,咳嗽幾聲。
“爺爺,我扶您進屋去吧。這院子裡起了霜,有些寒涼。”董小葵說。就要去扶許爺爺。
許爺爺搖搖頭,說:“小葵出去買東西,
又去打掃屋子,累了一天了,讓他來扶就行了。”許爺爺瞧了瞧許仲霖。許仲霖站在一旁掃了他一眼,一把拉起董小葵。說:“老頭好著呢。這裡有李伯伯照顧。你跟我走。”
他一邊說,一邊拉起董小葵就往外走。董小葵總覺得這樣不妥,可是許仲霖的力道很大,拉得她踉踉蹌蹌的。她不由得回過頭看許爺爺,說:“爺爺,我去去就回來。”然後,又對李老頭說:“李伯伯,替我照顧一下爺爺。”
李老頭應聲,許仲霖已經拉著她走出照壁,往門外走,一轉過拐角,那也是一處古建築,大約是以前小飯店,有臨街的高高木質櫃台,讓人想起魯迅筆下的鹹亨酒店。在那老酒店門口,居然停著許仲霖的車,她之前因為剛下車就似乎聽到他的聲音,所以倒沒有注意到他的車。
“上去。”他說,語氣不太好,將董小葵推搡到車裡,快速綁上安全帶。
“仲霖,這樣不好吧?爺爺還在那裡——”她說。
“不用怕他。”許仲霖打斷她的話。
“不是怕,爺爺只是想大家常常陪陪他罷了。”董小葵說。
許仲霖沒說話,抿唇發動車子出了小鎮,沿著盤山公路一直往山裡去。
“奶奶已經不在,他,其實應該是孤獨的。”沉默了片刻,董小葵又說。
“你最好閉上嘴。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很清楚。”許仲霖十分不悅。
董小葵心裡也委屈,一直生悶氣。這時,夕陽在山,樹林陰翳,暮靄沉沉,盤山公路後,居然柳暗花又一村的山中景象。
大片的荷塘,還有竹林籬笆,還有波光粼粼的魚塘,碧青的稻田。儼然是個村落。許仲霖帶她來這裡做啥?董小葵不由得看他,他緊緊抿唇,一言不發。
“仲霖。”董小葵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沒回答,看來生氣不小。可是,他有什麽好生氣的?這又不是她的錯。董小葵越想也越發委屈,便不再說話。
車又行了十來分鍾,在一樹林掩映的院落前停下來。這院落與京城的寧園十分相似,只不過這從外看起來似乎佔地更寬。那門前卻也赫然清晰的字跡:寧園。
董小葵不由得揉了揉眼睛,只見那門開了。許仲霖將車開進去在院落裡停下。他先跳下車,隨即打開車門,將董小葵拖下車來。
“我都說了,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玩遊戲,沒設置好。我知道讓你擔心,讓你跑那來。調整工作一定很麻煩。你卻生這樣大的氣。”董小葵說,語氣裡全是委屈。
“我知道那拖黑的事不是你做的。你做事向來細致,這是老頭子乾的事。這幾年越發做事胡鬧了。”許仲霖說,臉上沒有笑容,卻也不像方才的嚴霜。
董小葵松了一口氣,安慰說:“奶奶不在了,他一個人孤獨。再說了,有人說老還小,越老越小的。你也不要計較。”
“他訂婚那事就是胡鬧的,你倒是不要管。還有,我工作的事,你不必擔心。”許仲霖語氣軟軟的。董小葵點點頭,因為剛才委屈,這下子又是這般光景,鼻子發酸,低聲說:“我以為你生我的氣,那樣氣勢洶洶地將我拉出來。”
“傻瓜,我只是想跟你單獨相處。”許仲霖說,揉亂她的發。
董小葵聽這話,不由得抬頭,一臉訝異。他瘦削的臉上露出一抹笑,一下子將她抱起來,往屋裡走。他說:“我去家裡找了你。媽媽說你並沒有回來,我就來宅子問老頭情況。你知道麽,當我見到你時,心裡像是落了一塊大石。”
“爺爺不會對我怎麽樣的了。”董小葵說,也伸手抱住許仲霖。
他抱她進屋,在沙發上坐下來,捧著她的臉,說:“傻瓜,你想得太簡單,也過分善良。其實,你不知吧。你一直以為你心狠,其實,你太善良,連對人惡意的揣測都很少。”
董小葵聽他話中意思,聽得背脊發涼,十分狐疑地說:“不會吧?”
“別擔心就是, 今晚歇息在這裡,明天一大早,我們再過去。”許仲霖說,不管不顧地俯身下來,董小葵隻覺得周遭全是他好聞的氣息,自己心頭一緊,渾身不由得一顫,連呼吸都急促。她本能躲閃,卻又不想躲閃,就任由他溫熱的雙唇覆蓋下來,狠狠蹂躪之後,便是纏綿悱惻的唇齒遊戲。
董小葵隻覺得自己已經軟作一灘,無法動彈,隻任由他蹂躪。親吻良久,他略略離開她的唇,低聲說:“好喜歡親吻你。”
董小葵臉一紅,卻還是遵循內心的聲音低聲回答:“我也是。”
“你——”許仲霖眉頭一蹙,就隻喊出這個字來,便再度激烈地親吻下來。董小葵隻覺得和風過境,周遭似乎都是梔子花的清香,又似乎是朦朦朧朧的白丁香。她伸手抱住他,撫摸到他身體的曲線,每一寸都那樣熟悉,那樣喜歡,這樣抱在一起,感覺渾然天成。她在他的親吻裡,隻感覺身體裡有洪流奔突,她像是花朵即將綻放的姿勢,竭力伸展身體。她隻感覺周遭全是刺目的天光,自己的呼吸聲如同潮水,急促,此起彼伏。
他在激烈的親吻裡,褪去她的衣衫,然後一寸寸親吻她的鎖骨,輕輕咬她的耳垂。引得董小葵顧不得羞澀,憑著身體的本能,喊了一聲:“仲霖,你——”
“嗯?”他發出極其短促的一個以文字。
“我想——,要你。”她終於是說出來,吐出這兩個字,又覺得羞澀,又覺得不被他看輕,反而是狠狠抱住他,扭頭親吻上他的唇,他的脖頸,他的胸口的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