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不一定有結局,可是一定有個結果。但無論這個結果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結局。這件事本身,已經是絕版的琥珀,是人生的恩賜。所以,我遇見你,是我生命裡最美麗的意外。想念你,是我生命裡最隱秘的快樂。
——題記
她忽然有些怕,喊了一聲:“你去哪裡?”
他看著她,略一展眉,輕聲說:“我去洗澡,換衣服,你總不能讓我這樣就睡了吧?”
也是,這個男人是有潔癖的,極其喜歡乾淨。即便是受傷的日子,他都鬧著要洗澡。如今讓他這樣睡覺,他怎麽可能睡,何況他身上有他最討厭的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哦,我以為你還要出去。”董小葵垂眸,小聲說。
“剛回來,怎麽會出去。好了,你先睡,我去洗澡。”許二說,然後尋了睡衣去洗澡。
董小葵重新躺在床上,拉了被子蓋好,睡意全無。隻那樣躺在床上,猜測他去醫院做啥,到底是誰人在醫院。
她覺得似乎又不能問。這人不喜歡別人太過好奇,探究很多。她翻來覆去,暗自祈禱千萬不要是那個人就好,也千萬不要是因為昨晚的那件事就好。否則,他將會受到全家人的譴責。對於一直愛著家人的他來說,這是多麽難過的煎熬。而對於她和他來說,如果是這種情況,似乎是更不利的事情。許二這麽多年,都不會亂了步調,這一次,卻是公私不分。如果她對他的影響力真這麽大,許家人怎麽會容許?
那麽,他們之前就不是齊大非偶的差距了。千萬不要是,千萬不要是。董小葵在心裡祈禱。心裡越祈禱越覺得似乎情況就是自己預想的那樣。
終於沮喪地閉上眼。良久,浴室裡的水聲已經沒有。她猜測許二應該要出來了。可是遲遲聽不到開門聲。她的聽覺和那顆心一並懸著。過了許久,她終於是按捺不住,翻身下床,往浴室那邊去。
她敲了敲門,喊:“仲霖。”
“嗯。”裡面含糊不清的回答,然後來為她打開門。
原來是在刮胡子,帶著泡沫,整個人看起來很滑稽。她不禁抿唇笑了,說:“原來你還是喜歡這種方式。不過,我總覺得這刀片太危險,很怕割破皮膚。”
他在刮胡子,所以沒說話,只是白她一眼,繼續對著鏡子刮胡子。
董小葵倚在門框處,看著鏡中的許二,那樣喜歡,舍不得離開視線。思緒不禁回到他剛剛從醫院回答寧園時,他要求董小葵為他刮胡須,董小葵堅決不用這種方式,生怕一顫抖就割破他的下巴。
“速度。”他不耐煩地催促。
她將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說:“不用這個。我用電動的那個,那個安全。”
“不要。我不喜歡那個。”許二像個孩子,語氣十分固執。
“就那個,沒得商量。”董小葵很堅決。
“我堅持,就那個,我對你有信心。”許二說。
“你傷還沒好,不能添新傷口。還有,我對我自己沒信心。”她說。其實,她是懶。因為她總認為小心翼翼一些,輕一些,自己總是會做好的。
“好吧,以後,你要補給我。”他勉為其難。
“好啊,到時候破相別找我。”她一臉奸詐的笑,拿著電動剃須刀為他剃胡須。
他不說話,等她告一段落,他俯身吻她,哼哼地說:“如果敢破本公子的相,那你就要負責一輩子。”
她躲開他,咯咯笑,說:“別鬧。還沒剃乾淨。”繼續為他剃須。如是幾次,他便不堅持她用刀片的那種為他刮胡須。
此時此刻,看著他認真地刮胡須,
她忽然想幫他。同一時刻,他似乎有感應一樣,停止了動作,轉過來,問:“要不要幫我?”她鼻子一酸,卻是一笑,說:“許少不怕破相?”
如果過去,他大約會說“不怕,你也不敢”或者“破相,你就負責一輩子,別誤會,負責一輩子是說你要擔負起替我尋找窈窕淑女的重任”。可是,他這一次卻只是平靜地說:“不怕。”
然後,他站在那裡,像是等待檢閱的士兵,站得很端正。董小葵沒有穿高跟鞋,穿的是他買的貓爪拖鞋,略略踮起腳,尋找了一個適合的角度,他沒有看她,似乎是看著浴室牆壁上的海妖壁掛。但,他的眸光那樣幽深,黝黑的眸子很是平靜。
董小葵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要幫他刮胡須。忽然,他抓住她的手。她嚇了一跳。他卻低頭,對她做了一番指導,以及角度的提醒。
她很認真的聽完,到底是有一絲樂,這家夥到底還是怕破相,唇角不由得微微揚起。這一次,因為有他的指導,不那麽緊張,按著步驟來,竟然是成功地為他刮胡須成功。
像是第一次學會走路,第一次學會炒雞蛋,她瞧著他的臉,眉開眼笑的。擰了毛巾給他。
許二略略低頭,面色平靜,眼眸如幽深的湖水,只是那樣看著他。董小葵有些不好意思,笑著低頭,便是覺得難過。
雖然不知來路,不知最後的結果。但這一次分別到底不一樣。而人心是最容易變的東西,所謂愛情,其實很脆弱,敵不過現實,敵不過親情,敵不過猜忌……敵不過的太多。
這一次一別,或者便是永不相見。人與人之間,有時候就是這樣奇怪,毫無預警,有些情況就發生,猝不及防的。
她自顧自地想,到底還是傷感。他卻是又洗了臉,很自然地牽起她,說:“休息吧,你身子不好。還熬夜。”
她沒回答,卻只是任隨他牽引回到床上。
依舊如同過去的每個晚上,他將她抱在懷裡,讓她枕著他的臂彎。原本,她記著要聽他呼吸的聲音,略微的鼾聲。所以,雖閉著眼睛,但一直熬著不睡。
後來,終於熬不住。他的鼾聲倒是沒有聽到,自己卻沉沉入睡,睡得格外沉。
不過,到底是心中有事,六點過一刻就醒來。許二已經不在。她起身四處找,他並不在屋裡。走到陽台看樓下的露天車位,他的車不在,就連陳俊送她的那輛賓利也不在。
看來他已經去忙事情了。原本以為今早至少可以打個照面的。卻不料是這樣的局面,她將視線收回來,看著陽台角落裡的那盆綠蘿,獨自茂盛。只是看了片刻,轉身進屋。
京城的夏天,四點就大亮了,現在的日光已經強盛。她卻還是感覺有些涼,抓了他一件襯衫披上,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大口,然後煎了一個荷包蛋,熱了牛奶,凶狠地吃光。
站起身來,開始收拾東西。這才發現,她帶來京城的東西那麽少,衣物,只有幾件舊衣服在寧園。其余的飾品,只有他送的木質發簪,以及她一直戴著的據說是家傳的看起來有些粗糙的銀鐲子。陳俊昨天早上也已一並帶過來了。至於手機、錢包皆在這裡。她在這裡的衣服也少得可憐。那個小小的行李箱,已經夠用了。
她打開行李箱,將一些物品往裡面塞。卻不料在小隔間裡看到一個小小的盒子,似乎裝著什麽。大約是昨天太過恍惚,拿衣服的時候也沒仔細瞧。
她有些遲疑,將那盒子拿過來打開,竟然是市中心高層房間裡放的那隻木雕的狐狸,那隻許二於一九九八年雕刻於城西寧園的狐狸。據說,小狐狸的原型被許二養什麽死什麽的大嫂給養死了。當時只顧著遐想那狐狸,以及他大嫂是怎樣一個女子。倒是忘記問怎麽會雕刻“城西寧園”,寧園明明在城東的。
算了,即便知道,也沒什麽意義。她伸手撫摸那隻憨態可掬的小狐狸,細膩的紋路在指尖滑過。不知當初他是出於什麽樣的心境,竟然是雕刻了這隻小狐狸。還有,他的字到底是什麽?那家夥似乎死活不肯提起。
她蹲身在那裡,手撫著小狐狸,想起他的點點滴滴,唇角微揚。
不管以後如何,至少與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都是歡樂,是生命裡銘刻的部分,如同絕版的琥珀。她並不是沒有期待,但人其實很脆弱,被環境所累,被眼界所累,所以,並不一定會一直勇者不懼。但是,有這一段的記憶,生命從此便是豐盈了。 因為,有些事,不一定有結局,可是一定有個結果。但無論這個結果是不是自己想要的結局。這件事本身,已經是絕版的琥珀,是人生的恩賜。所以,遇見誰,都是生命裡最美麗的意外。分別後,想念誰,便是生命裡最隱秘的快樂
謝謝你,仲霖。董小葵將那小狐狸收好,重新放到箱子裡。然後站起身,環顧屋子,開始動手收拾房間。
等到收拾好,她給綠蘿澆水,給客廳的兩條金魚喂食,只是遺憾不能再看看龍飛虎翼。這麽幾天不見,倒有些想念那兩隻狗狗。
到底還是傷感。她略略低頭,看到窗沿上,日光潔淨,時間已經九點半。
環顧一下這屋子,他想要“大隱隱於市”的普通房子,到底沒來得及上演普通而平凡的溫馨。
她拖著箱子走了兩步,終於還是狠心帶走了他的一件襯衫,那一件,她有時候用來當睡衣的襯衫。雖然那樣清清白白的在一起,卻似乎已經很親密了。
將鑰匙放在桌上,寫了一行字:我走了。一定要好好的。
然後再一次看了看這個普通的屋子,終於毅然轉身,拉著行李出門。
她到下樓,抬頭尋找屬於許二的那一間,輕而易舉就找到,在眾多煙火人家的窗格子裡。
日光傾城,像是一場盛大的告別。她在心裡低聲說:仲霖,再見。
然後轉身,準備去外面的站點攔出租車,卻不料才一轉身,就看到從小區門口拐進來的車,ZL開頭的路虎攬勝。她一下子就站在那裡,日光強盛,她也不覺得曬人。風吹著,帶起衣袂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