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起點

　雪災，讓平素裡井然有序的機場亂作一團。董小葵坐在候機大廳，塞了耳塞，平靜等待飛往錦城的航班起飛通知。電子屏幕上，卻依舊寫著“延誤”。媽媽已經打過幾個電話，問什麽時候回家。

　媽媽在電話那頭說:“要不，就在上海過年吧。花一點錢沒關系的。這雪下得人心裡慎得慌。”

　“媽，別擔心了。飛機很安全的，這一條線路最近並沒有惡劣天氣。不信的話，你可以看天氣預報。上海的雪已經停了。”董小葵安慰媽媽。

　“是嗎?不過這邊在飄雪。”媽媽喃喃地說。

　“媽，家鄉的雪，什麽時候成災過?別擔心。”董小葵笑著安慰。

　“那，好吧。我做了你喜歡吃的菜葉饃，用的是柚子葉呢，我試了試，很香，等你回來，我再蒸一鍋。”媽媽說，聲音裡有愉悅。她到底是希望她回去的。

　董小葵呵呵一笑，聲音也格外明朗，說:“真的啊?那太好了，我最喜歡吃那個。到時候，媽媽可要教我，我也要學。”

　“難得你肯學了。以後做給你的丈夫和孩子吃。”媽媽閑話家常。笑容卻在董小葵面上凝固。她想到許二那挑剔的家夥，不一定喜歡吃這些的。

　她不由得撒嬌地說:“媽，你又說這個。好了。我到了錦城給你打電話。”

　“怎麽就非得晚上飛。”媽媽也又說一句。

　“媽，沒事的。”董小葵安慰她。掛了電話，看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從容站起身往洗手間去。

　候機廳的幾個區域都坐滿了人，或沉靜，或焦急。航班都在延誤狀態。董小葵往洗手間走，穿過一條廊子，轉過一個拐角，卻只是那一眼，竟然是看見余姚垂首坐在人群裡。她是美麗的女子，在哪裡都有一種鶴立雞群之感，即便是黑色風衣，頭髮隨意綰髻，素顏沉靜。

　董小葵腳步一頓，站在原地，看著余姚，沒有挪步。片刻後，她從容地走過去，在余姚面前站定，待她抬起頭來。她對她明媚一笑，像是之前那些不愉快的歲月都是夢境，她們還是同寢室的室友，清晨起來，睡眼惺忪相對。

　“董小葵?”余姚顯得十分驚訝，一邊喊她的名字，臉上露出一抹笑。

　“是啊。沒想到會在上海看到你，真是今年最好的新年禮物。”董小葵也是一笑，在她旁邊坐下來。

　“是啊。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你。怎麽?在上海發展了。我之前聽珍珍說，你在錦城交通台，做的節目很火呢。”余姚問，眉目流轉，果然美人。

　“出差。你呢?很久沒有消息了。上次打電話，你媽媽接的，說你在忙。”董小葵笑了笑，雲淡風輕地閑聊。其實，她知道那一次是余姚刻意不接她電話的，因為一分鍾前，周珍珍還打過電話過去。

　“什麽都沒做。還是想選個學校，出國去混混。開闊一下眼界。”余姚回答。

　“哦?什麽時候啟程呢?”董小葵看遠處電子牌，自己的那一班還在延誤，而余姚所乘坐的是飛往京城。

　“還沒決定，只是有這個打算，或許等六月拿了畢業證後再走吧。”余姚回答，面上還是笑，卻一直沒有看她。

　董小葵卻是一直十分有禮貌地注視著她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個表情，輕言細語地問:“你和戴元慶如何了?”

　“鬼丫頭，在電台待一陣子，居然學會八卦了。”余姚終於是瞟她一眼，說:“我跟他不過就是因為敏敏的事一起奔走。你還以為怎麽的?再說，我也看不上他。那副作風，沒個繼承人風范，他戴家雖然如今從政，以前卻也是軍中的，卻是出他這個娘娘腔的家夥。”

　余姚損人果然到底。董小葵聳聳肩，說:“人家也沒那麽差勁吧?”

　“得了。一個男人又愛記仇，又斤斤計較的。別提他。”余姚有些不耐煩。

　董小葵隻得笑笑，又打聽一下趙敏的情況。余姚的回答是還不錯，當初依照董小葵的說法，順利見到戴家老爺子，自然是一切都順利。趙敏嫁給戴余慶，大著肚子，據說懷的是兒子。

　“不過，婆媳關系就不怎麽樣。現在趙敏和戴余慶借照顧爺爺之名搬走了。也算是圓滿了吧。”余姚敘述，然後一笑，說:“其實還是有些羨慕的，有情人終成眷屬。對了，你跟許二公子呢?”

　話題終於轉到這裡。董小葵將臉上的笑容斂起，垂了眸，說:“那公子哥自然有脾氣。脾氣不對罷了。何況齊大非偶的，許家也不想我跟他一起。”

　余姚略歎息一聲，說:“當初也不是沒勸過你。我媽就是例子，至今我和我弟都被余家認了，我媽還是不被余家認。”

　“你弟?”董小葵忽然覺得蹊蹺，這余姚以前似乎說過她媽媽只有她一個孩子的。

　“是啊。跟我懸殊十來歲的弟。我媽有出息啊。生了孩子給我小姨養著，隱藏之深，真是想不到。只是她算盤到底打錯。母貧子貴這種事，也只是戲台上演演罷了。權貴之家最討厭的就是算計型的女子。”余姚說，像是個歷史學家在評價歷史上的人，似乎說的這些都與她無關。

　不惜說自家隱私的，無非是告訴她門第是牢不可破的。上兵伐謀，攻心為上。也許就是這樣慢慢地滲透到思想意識裡，滲透到骨髓裡。

　只是董小葵不想將余姚想得這樣卑劣，她但願一切都是自己杯弓蛇影、草木皆兵的後果。於是，她只是略微歎息。希望她不要繼續這個話題。然而，她的希望落空，一向最討厭談家庭瑣事的余姚卻依舊在說。

　“不過，我也算沾我弟的光，一並認祖歸宗了。”余姚繼續說，有點自嘲的語氣。

　“這些事。我也不好說什麽。我知道你總歸是為我好。我看得到我跟他的距離的。你也知道，我向來不是癡心妄想的人，我有我的原則和分寸。”董小葵慢慢地回答。

　余姚哂笑，說:“你一向很聰明，知道做什麽最合適。不過，就怕你太年輕，有些東西沒看過，以為可以掌控。殊不知，這世上有些東西我們無論如何都無法超越的。比如門第。”

　董小葵輕笑，說:“我從來不做沒把握的事。你認識我這麽久，應該清楚我的性格。”

　“所以，董小葵聰明，看得懂局勢，我就不多說。咱們當初寢室裡的四個，我都希望大家幸福。”余姚眉目裡全是笑，語氣漫不經心。

　“當然。我們都要幸福。不過，這個暗賤難防的年代，幸福不容易啊。一路上，也得刀槍劍戟披荊斬棘的。不過，我也有我自己的準則:別人敬我一尺，我敬別人一丈。同樣，人若犯我，雖遠必誅。”董小葵也像是閑話家常，一臉全都是笑。

　余姚聽聞，短促輕笑，更像在輕蔑感歎，然後說:“那你祝你能披荊斬棘到最後，迎來所謂的幸福，創造傳奇。”

　“謝謝老大，我會努力的。你也要加油。”董小葵說。然後站起身，說:“我去洗手間了。”

　“嗯。這飛機也要登機了。我就先上機了。有空電話聯絡。”余姚也是站起身，飛往京城的飛機開始登機。

　“一定。”董小葵說，然後攏緊衣服，往洗手間走。待出來時，飛往京城的飛機已經全部登機。

　她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著那班飛機緩緩離開航站樓，在夜空中飛起。心裡空落落的，她暗自祈禱:不要是余姚，不要是余姚。

　在機場等飛機，在飛機延誤三個小時後，終於開始登機。天空又開始飄雪，看著黑漆漆的天空。她忽然覺得無法把握下一刻，飛機很安全，但是一旦有事，基本上毫無疑問地是隕落，死亡。

　想到與他從此生死兩茫茫，她忽然覺得很害怕，想再聽聽他的聲音。於是急急忙忙拿出電話，毫不猶豫地給許二打電話。電話隻響了一聲，許二就接起來。那邊很吵，像是一堆人在過節似的，他卻還壓低聲音，說:“石頭，怎麽了?”

　“我——”董小葵吐出一個字，覺得還是好緊張，於是抬眼看電子屏幕上的廣告，她脫口而出:“新年快樂。”

　許二一聽，輕笑，像是走出了一個喧鬧的地方，到了僻靜之處。他說:“石頭，新年還沒到。”

　“提前祝福，我想做第一個祝福的人。”董小葵慌忙掩飾。

　許二也不戳穿，只是呵呵一笑，心情似乎十分愉快，問:“你在機場吧?飛機幾時起飛?”

　“已經開始登機了。”董小葵回答。

　“那延誤得不是很厲害。本來想打電話給你的。不過今天是我爺爺的生日，老宅這邊很繁忙。我一直都忙。”許二解釋。

　董小葵還是很緊張，立刻說:“那你去忙。我只是告訴你一聲，我要回錦城了。馬上就要登機了。好了，我掛電話了。”

　她說得有些急，正將電話拿開耳際，卻聽見許二在大聲喊:“石頭。”

　“我還在。”她立刻又回答。

　許二像是松了一口氣，低聲問:“石頭，你說為什麽想在登機前給我打電話?”

　他忽然問這個問題。她不敢回答，於是故作輕松地搪塞，我想對你說:“新年快樂了。好了，你去招呼客人吧。”

　“家宴，不礙事的。 乖了，告訴我。”許二說，語氣有些強硬。

　董小葵不語，那邊已經在催登機。她立刻說:“我要登機了。好了，我到錦城給你打電話。”

　她就要掛電話，卻還想聽他說什麽。只聽得許二說:“石頭，每次執行任務的心情就如同你這一刻。你記得就好。”

　董小葵拿著電話就呆在那裡，眼淚唰地一下流出來，良久不語。許二說:“乖，去吧。到錦城給我電話。”

　“嗯。”董小葵低聲回答，怕他聽出異樣。然後，掛了電話，眼淚止不住撲簌簌掉落。她一邊擦眼淚，一邊從容登機。

　她在心裡說:仲霖，知君心同我心。那我一定會努力，讓我們成為平凡，成為幸福，成為傳奇。

　(唉，第三卷終於結束了。沒人鼓掌鼓勵一下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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