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大門發出沉重的聲響,打開一條縫隙,外面等著的人自然是拚命地往裡看,想要看看祠堂裡到底出了什麽事。
但是無奈,在祠堂大門口有著一堵照壁。
媽媽從照壁後轉進來,看到董小葵,她臉上才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大約在外面也是聽見屋裡的事,橫豎是怕女兒吃虧。
“小葵。”媽媽喊了一聲。
被六伯拉著的六叔大聲喝道:“岑佳琪,三哥的女兒就給你教育成這樣。”
董小葵“嗖”地站起身,喝道:“閉嘴,你有什麽資格在這祠堂上論我媽媽,論我?”
三爺爺也似乎覺得不妥,板著臉,說:“小葵,你畢竟是晚輩,懂點禮數。”
“多謝三爺爺提點。”董小葵拱手行禮。轉過身,卻是冷聲說:“這種汙蔑人的事,須得向我爸爸的牌位道歉,然後向我媽媽道歉。至於我——,作為晚輩,我不想折壽,便就原諒六叔你。”
“呸。你什麽東西!”六叔啐一口唾沫。
董小葵閃身躲開,也不發怒,只是冷聲笑,說:“我自然是族長繼承人。”
這話一出,眾人這才議論紛紛,在門口外聽著的六嬸再也忍不住,轉過照壁,尖聲說:“我就說這人阻止我們賣祖屋。還口口聲聲說為祖屋好,沒想到還在這裡等著篡權。”
“如果誰有這個能力將祖屋的事處理好,我就將這個族長繼承人拱手相讓。”董小葵斜睨六嬸一眼,又掃了掃在照壁旁擠著的那些族人。
“小葵,你話可不能亂說,董家沒有過女族長。而且你憑什麽說你是族長繼承人?”三爺爺倒是不激烈,只是拄著拐杖在族長的位置上坐下來,滿臉嚴肅地看著董小葵。
“要說規矩。我看過董家的家訓,家譜,家史。嫡出和庶出之分很嚴格的,如果根據家譜排下來。我爺爺是嫡出,是上一任的族長。而爺爺名下,就只有我爸爸一個兒子,兩個姑姑已經嫁人。當年。我爺爺去世時,這族長之位理應是我爸爸的。只是因為我爸爸在外面,這才讓三爺爺暫代打理。這事——,我當時不過六七歲,也是知道的。三爺爺不會忘記吧?”董小葵慢騰騰地說。
“這麽些年。祖屋都快修不了的時候,你老子在哪裡?你又在哪裡?都是三爺在苦苦撐著,你現在倒是懂得篡權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九叔也是站了出來。
董小葵只是微微笑,沒有理會他,而是問三爺爺:“三爺爺,您說,這個族長繼承人,我有資格嗎?”
“根據祖訓,自然是小槐繼承。”三爺爺也不主動回答。
董小葵一笑,說:“當年。我爸爸病逝時,三爺爺在,三伯在,九叔也在。我爸爸的遺命,把媽媽和小槐交給我,也有將董家交給我,對吧?”
幾人都沒有說話,九叔眉頭一蹙,轉身到自己的座位上坐著。董小葵還是看著族長,說:“三爺爺。您最德高望重,說出的話最有分量,當年是不是有這事?你倒是告訴大家。”
三爺爺點點頭,說:“不錯。當年。有銘確實說過讓小葵照顧董家的。”
此話一出,軒然大波。外面已經有人在叫:“一定是這女人給三爺送了禮,一大早就去了三爺家,哼。”
這叫囂的人自然是六嬸。她這話一出,眾人也是紛紛附和。
祠堂裡一片喧鬧,董小葵也不語。就在一旁看好戲似的。媽媽在董小葵旁邊,悄聲問:“小葵,你這到底是做啥?”
董小葵拉了拉媽媽的手,說:“媽,你相信我,這事我會處理好的。”
是啊,這事,她已經做了萬全的準備,一步一步都是在掌控之中的。果然,出來收拾這殘局的是三爺爺,他咳嗽幾聲,將拐杖在青石板上敲了敲,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他繼續清清嗓子,說:“你們真是好啊。小葵不過是尊敬我這把老骨頭,來瞧瞧我,倒是讓你們說得這麽不堪的。什麽賄賂不賄賂,送禮不送禮的。我就明說了,今天小葵就是有給我送禮,送給我這個做爺爺的,你們誰不服氣來著?”
三爺爺說著又咳嗽幾聲,自然沒有人再說話。三爺爺轉過身來,問:“小葵,你可以保住祖業嗎?”
董小葵一下子站起身,很恭敬地站在一旁,說:“三爺爺,請您放心。小葵就是拚死也要保住祖業,並且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結果。”
三爺爺很是滿意地說:“當年你爸爸確實讓你照顧董家,不論是讓你繼承族長之位,還是其他的。既然今天你有勇氣來承擔這個擔子。那麽,我就把族長的印交給你。”
“族長,這不合適吧?”六叔還是反對。
董小葵垂了眼眸,也不理會六叔,而是說:“很多人認為申報了文物,我們的祖屋就不是我們的。我們之前所有的投入都白投了。關於這一點,大家大可放心。首先,國家不會擱這麽一座花錢的宅子在這裡,定然會進行多方面的宣傳,會讓這宅子產生經濟利益。而我們縣,似乎正在搞旅遊開發吧?昨天回來,倒是看到路邊一直都廣告牌,也聽司機說大興旅遊項目。咱們董家宅子的古老,以及董家先祖走南闖北的事跡或者懂得收放的態度,可比那電視裡的什麽喬家大院、曹家大院更有價值得多。政府會重視這個項目,而咱們荷香渡所擁有的資源,可不少。荷塘飄香,果園密林,菜園規劃。而且現在的公路修得這麽好。如果自己開車,從錦城到這荷香渡,也不過一個小時的車程。”
“說得比唱得好聽。”六叔撇撇嘴。
董小葵自然是會拿他開刀,但是不是現在。她需要的是拿他開刀的時候,沒有人反對,沒有人為他求情。
於是,她繼續為董家的人做規劃。將這裡申報為古宅文物,加上周邊的古建築群落,以及雲來古鎮,政府會打一張牌,叫“古”色;而另一張牌,叫“回歸自然”。
說實話。董小葵一踏足荷香渡,便想到了世外桃源,這個地方實在是城裡人無比的向往。尤其是在錦城這樣一個休閑的城市。
“你的意思是以後我們要倚靠這宅子旅遊?有人來就有錢,沒人來就沒錢賺?”四伯提出疑問。
董小葵自然又散發了一些成功模式的圖片資料為大家講解。到了後來,大家都似乎認同了這個方案。倒是九叔緩緩地問:“小葵,這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政府也不一定會按照你的想法來啊。”
一石千層浪!
這個問題如果放在以前自然是個問題。可是再怎麽說,她名義上是許二的女人。所以。當她問陳俊有沒有辦法的時候。
陳俊沒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說:“這是對當地百姓有利的事,於許家有利,自然是該做的事。”
然後,陳俊就忙碌了。上午出去一趟,然後打了幾個電話,下午就說:“只要你們家同意,這宅子先是市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過一陣子,走走形式。弄成省級的。至於國家級,得看具體價值。”
“謝謝。”董小葵對著陳俊行禮。
“董小姐這是為國家,也是為許家。又何來謝字,只是希望董小姐在七月二十日前回到寧園。”陳俊幫董小葵提行李的時候說了一句,然後一言不發送她到機場,在機場又叮囑七月二十日之前,務必回來。
董小葵只是應承著。她好不容易離開京城,又怎麽會輕易回去進入那無法掙扎的漩渦?
因為,即便許二不能放過她,兩個人的較量也必得在別的地方。比如錦城。她不回京城,因為那個地方,他總是俯視著她,一手遮天。這種太強的壓迫。太不對等,總是讓她如履薄冰。
不過,七月二十日到底是什麽日子?董小葵想來想去,根據許二的說辭以及陳俊的神色,都表明這日子跟許二有關。
難不成是這廝的生日?不過,貌似上次有無意間看到身份證。這人是秋季的生日來著。
“董小葵,你倒是說說啊?”三叔也是附和著九叔問。
董小葵這才回過神來,笑著說:“我不打沒有把握的仗,給我一個月的時間就好。”
“一個月——,董小葵,你當政府那幫人是你孫子啊。”六叔對董小葵嗤之以鼻。
董小葵也不多說,將那些資料收起來放到包包裡,然後對眾人說:“多謝大家的信任。”
眾人也不說話,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態度。
六叔冷冷一笑,說:“你們都不反對吧。你們收了定錢,這就是違約。”
“簽了合同?”董小葵立馬問周圍的人。
“簽了。”五伯有些垂頭喪氣。
“你們還真是有出息,還沒到最後關頭就將自己套上了。”董小葵撇撇嘴,真是覺得這群人太有才了,對方交個訂金,他們還真就屁顛屁顛為著一萬塊簽合同了。
“那這事——”有幾個人不安起來,對於董小葵之前說的方案,又提出質疑。
能有什麽辦法?根據法律來講,這不賣就是違約。違約如果訂金罰,就得還人家一萬的定錢,還得出一萬的罰款,謂之“雙倍返回”。可是,這群SB還簽了合同。
董小葵看著那個合同,臉都綠了,如果對方要耍橫,就不要訂金罰,需要賠償這宅子總價值的百分之二十,到時候,大家拿不出來,便只有賣宅子了。
呸,真是憋屈。京城的債務才莫名其妙的,不知被誰還清。這邊難道又要帶上一筆麽?
董小葵蹙蹙眉,一籌莫展。倒是六叔在一旁似乎有些幸災樂禍地說:“就算你拿到族長的印又如何,還不是竹籃子打水?你有本事,你就把違約金都替大家出了吧?”
“住嘴,你一心散布這種不利董家的話語,誤導大家,今天我以族長的名義將你在祠堂的議事資格取消,這裡容不得多嘴。”董小葵冷冷地說。
“好,好,好——”六叔惡狠狠地瞧著董小葵,連續說了三個“好”字,然後往門外走。董青雲還在那照壁處喝道:“董小葵,你最好求菩薩保佑你長命百歲。”
“多謝提醒,只有做了虧心事的人才會求菩薩保佑自己長命百歲。”董小葵呵呵一笑,然後站起身對大家說:“把別人給你們的訂金都準備好吧,下午與我一起去會會對方。”
“可是那個違約的事?”有人忐忑不安。
董小葵瞟了眾人一眼,說:“放心,我自有分寸,都散了吧。”
從祠堂出來,她才感覺渾身有些沒力氣。本來,她想著盡量不要動用許二那邊的勢力。但是,如今迫在眉睫,所以不得不給再次給陳俊打電話。
電話三響,陳俊接起來,低聲問:“董小姐,有何吩咐?”
“你立刻幫我,將我家的宅子在兩點之前列為文物,並且出具相關的手續。”董小葵並沒有詢問陳俊,而是直接用了幾乎命令的口吻。
陳俊在那邊怔了一下,然後說:“好。”
董小葵不得不暗歎許家的勢力,即便是遠離京城的錦城,這種對許多人來說,幾乎不可能辦到的事。陳俊這樣一個辦事的,都能這樣斬釘截鐵地說出一個“好”字。
那麽,自己真的能夠擺脫許二?
或者——
她心裡有些擔憂,卻又有些隱隱的期待。一個人獨自走在山間,山風猛烈,帶著花香,有植物的清涼。她不斷第想起許二的背影, 淡淡清冷如同這清涼的山風一樣。
走了一陣,她折了一隻盛放得七裡香,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低聲說:“仲霖,會不會有未來?”
她耷拉著腦袋,坐在一塊石頭上歇息,她這才感到很累,剛才似乎是打了一場大仗。可是對於解決祖屋來說,這才是剛剛開始而已。
“爸,真的有些累。”董小葵低聲說,輕輕地笑,看著藍天,然後低聲問:“爸,我該怎麽辦?”
回答她的只是更加猛烈的山風。她其實知道,自己問的不是祖屋的事,而是如何去面對許仲霖,如何去擺脫這個人,忘記這個人。或者是勇敢地為自己爭取。
她不得而知。唯一盤旋的是“齊大非偶”四個字,可是心裡卻是空空的。
(大家不要著急,我沒有拖劇情的嫌疑,人生波峰波谷的,才波瀾壯闊,小說亦如此,小說也是一段人生,我一直這樣認為,謝謝大家支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