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生在董小葵的注視中,立馬認為自己的判斷出了錯誤,於是局促不安起來,趕忙催促另一個男生快步往樓上走。
另一個男生並沒注意到同學的尷尬,還一邊走,一邊回頭打量董小葵,並且低聲問:“你怎麽判定她是來找李老師呢?”
董小葵也想知道這答案,於是豎起耳朵,等著那男生的回答。可是他並沒有說話,只是低著頭,提著籃球筐上了二樓,一直拐過樓梯。
董小葵又往樓上走了走,在拐角處站定。根據人的心理,問題的答案往往會在他們認為可能安全的時候揭曉。
果然,走了一陣,那個等著答案的男生不耐煩地說:“喂,你抽了?我問你話呢?你怎麽忽然就說那女的是來找李老師的?”
那個男生彎腰放了筐子,掏鑰匙開體育器材室的門,才低聲說:“前幾天,我去打掃美術室,李老師去泡茶了。我看到他在畫的一幅畫,畫上的女的很像剛才那個女的。所以,我剛才——,算了,似乎是認錯了。”
李老師的畫中人是自己,還是長得像自己的人?無論如何,都得見見這個人。看看是不是自己的懷疑。
如果真是他,還真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了。
那一天,他離開的落寞背影,像是沒入她心臟的一根刺,一想起那一時刻,她就隱隱的難過。
她很想走上去問問李老師的住處,但到底覺得太過魯莽。於是轉身下來,往學校外走。
七月的日光傾瀉而下,有了灼人的意味。知了叫得不遺余力,晃悠悠的索橋上一個人都沒有。她扶著橋的繩索,鏽跡斑斑的繩索有些燙,慢慢地踱步,在七月的日光裡。
回到家,媽媽已經擺好了飯菜,董小槐正好衝了涼出來。坐到桌前吃飯,問:“姐,你跑哪裡去了?我還正說去找你。”
“去學校轉了轉。”董小葵扒拉飯,新鮮的蕨菜。帶著滑嫩的觸感,十分香甜。
“那你看到籃球賽了嗎?”董小槐的聲音提高了八度,十分有興趣。
“沒,你知道我向來不喜歡的。”董小葵回答,繼續扒拉飯。
董小槐十分遺憾地說:“今天有教師比賽。真可惜了。”
“雲來教師籃球隊向來是棄權的主,有什麽好看的。”董小葵說,想著引董小槐說這教師隊的轉變,總歸是要說到這個李老師的。
“姐,你學習好。總是知道一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吧?”董小槐十分得意地問。
“自然。”董小葵慢騰騰地吃飯,等著董小槐的下文。
果然,董小槐連飯也顧不上吃,說得眉飛色舞。說這李老師來了一個多月,來接替之前出車禍美術老師的。這老師普通話標準,人也帥氣。美術教得好。而且最重要的是籃球打得好。
“姐姐。你不知,我的那個技術都是他指導的,寥寥幾句就讓人茅舍頓開的。太厲害了。”董小槐說到後來,都是一臉的崇拜。
董小葵放了碗,一邊幫媽媽收拾桌子,一邊問:“被你說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說得我倒是想見識一下這人了。他叫什麽名字,住在何處?”
董小槐一聽,有些尷尬地說:“姐,這個——,你可難為我了。因為李老師的名字。我們全校都不知啊。他也沒做過自我介紹。我們也不好問。至於住所,他就住在後街街尾以前小學教歷史那個老張老師的老屋裡。張老師去年退休,就去上海跟著她的兒子了。所以房子賣了,不知怎的。似乎是李老師買了。”
“哦,得空了,要看看這號人物。竟然讓我家小槐都佩服。”董小葵笑著。原本,她以為董小槐至少知道對方的名字的。
“得了,你還是不要去了。你可不知,好多小姑娘愛慕李老師。你要一去,原本是看熱鬧,結果就被歸入愛慕者行列了。你讓佳川哥的臉往哪裡擱啊?”董小槐聳聳肩,在一旁泡茶,一本正經地說,然後忽然又問:“佳川哥也好多年沒回來了,這次怎麽沒跟你一塊兒回來呢?”
董小葵正在洗碗,聽著這話。不由得手一凝,頓了一下,說:“他公司忙,沒時間。”
“再沒時間,也應該陪你回來。也不看看你這次回來是面對啥的。”董小槐有些不滿意地說。
媽媽從外面走進來恰好聽見董小槐的話,立刻斥責:“小槐,你什麽都沒學會。就學會挑撥是非了?”
董小槐撇撇嘴,說:“本來就是。”
“你還說?作為男人首先是要解決任何的困難,而不是去說人長短的。”媽媽很是生氣。
董小葵看事情不對,立刻勸說媽媽,這才避免了媽媽和小槐的不愉快。這樣一番折騰完,便是到了一點過,離簽約方的約定時間已經近了。
董小葵立馬騎了自行車出門。這會兒正是午後,日頭很是毒辣,曬得她汗流浹背,但是她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如果肆意的流汗和日光的灼燒可以讓事情變得好處理一些, 就在怎麽樣都值得。
她緊緊抿著唇,騎著自行車去了荷香渡,並沒有先去祠堂。而是先去了老宅。老宅裡一個人都沒有。她有些疲累,就坐在砂石台階上,側臉看著幽深的弄堂巷子,日光在那邊的天井裡氤氳,有些不真實的影像,仿若是一段逝去的舊日時光。
她很累,並且對於接下來的場面,心裡一點底都沒有。唯一一條就是拖延時間,哪怕爭取一點點的時間。
可是對方既然出手,拖延時間怕都是徒勞吧。她不由得煩躁起來,拿著電話猶猶豫豫的。
原本,她也不是一個按捺不住的人,可是橫豎覺得不安,最終還是給陳俊打了電話。
電話一直響著,陳俊都沒有接。通常,最多四響,陳俊就會接起來,沉聲詢問她有什麽吩咐。電話停掉,董小葵又打。還是一直響著。沒人接。
董小葵倏然站起身,心裡忐忑不安。這時刻,她忽然後悔:方才明明都知道對方是厲害的角色,還讓陳俊繼續去做這件事。
陳俊。你千萬別出什麽事。你要一出事,我不僅對不起你,還會給許少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可是,我到底該怎麽辦?
董小葵拿著電話在院子裡踱來踱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走了幾圈。狠狠地跺腳,自語:“絕對不能坐以待斃。”
是的,坐以待斃就不是她的作風。一定要將這事處理了。至少不能連累陳俊,更不能讓許二在家族裡有一絲一毫的為難。
可是,能夠製得住對方的,必須得是跟他有同等分量的人。這些人,許二認識一把。而自己所認識的似乎只有許二,李斂楓,對了,還有一個葉三。
如今。許二不在。那麽,就只能靠李斂楓和葉三了。可是,並沒有他們的電話號碼。
董小葵蹙著眉頭,先給董小槐打了電話,說:“你立刻去找到你的李老師,問問他是不是叫李斂楓。如果是,就說董小葵有急事找他。”
董小槐在那邊愣愣地問:“姐,你說啥?”
“甭廢話,去吧,這事事關重大。”董小葵不讓董小槐囉嗦。直接說完掛了電話。略微想了想,給此岸彼岸打電話,電話一接通,此岸彼岸才懶懶地說了一聲“喂”。董小葵就劈頭蓋臉地問:“葉三那個賤人的電話號碼,你有麽?”
此岸彼岸在那邊愣了一會兒,才問:“無憂,你抽了?我跟那個賤人不共戴天的。我拿他的電話號碼作甚?”
“我有事需要這人幫忙,你如果有,告訴我。”董小葵直接問。
“呸。你訛我,膈應我,是不是?”此岸彼岸不悅地說。
“行了,沒有就算了。我改天打給你,現在事情緊急。”董小葵掛了電話,略微想了想,撥通了余姚的電話。余姚接了電話,很是吵鬧,說是在看張學友演唱會,大聲問:“小葵,你啥事?要不,我看完演唱會打給你?”
呸,這大白天的開演唱會,果然是歌神啊。獨特。
“余姚,你有葉三的電話號碼麽?”董小葵大聲問。余姚在那邊一直在喊:“你說啥?”
如此再三對話,董小葵終於放棄。然後改為發短信,不一會兒,收到回復,一個電話號。董小葵打過去,三響後,那邊接起來,是極其有禮貌的女子聲音,問:“您好,請問您找誰。”
董小葵原本以為是葉三接電話的,張口猶豫了一下,才說:“您好,我找葉浩銘先生。”
那女子很有禮貌地說:“對不起,三少不在。”然後也沒問有沒有事要傳達,直接就掛了電話。
董小葵垂了目,站在原地,看著房簷投下的影子,長長吐出一口氣,真是累了,剛想要在黑木椅上坐下。那門環響了,然後看到大伯扶著三爺爺進來,董小葵立馬站直身子,喊了一聲“三爺爺”。
三爺爺瞧了瞧她,說:“小葵,那買宅子的人來了,就在祠堂那邊。”
“嗯。我這就去會會這人。”董小葵對著三爺爺一笑。
三爺爺卻是一臉的為難,欲言又止。董小葵自然看在眼裡,卻也不予理會,徑直往屋外走。
剛走過三爺爺,他就喊了一句:“小葵,三爺爺對不起你。董家這事竟然是要你來扛。”
董小葵腳步一頓,笑了笑,說:“我也是董家的一份子。”
丟下這話繼續走,三爺爺卻是急促地咳嗽,喊董小葵等一等。董小葵等了一陣子,他緩和過來,才說:“小葵,如果實在不行,也別逞強。畢竟,有這份兒心就夠了。我們都是一家人,能理解的。”
這是給她退路,董小葵自然知道。可是,如今這已經不是董家的事情,而是她與那隱沒在暗處的人的對決。所以,怕對方容不得她退,如果她退,他就會想後招來逼她。到時候會殃及更多的無辜吧。那麽,索性就這一次,逼得對方顯出真身最好。
“謝謝三爺爺。”董小葵回答。然後往祠堂走。往祠堂走的過程中,再次給陳俊打電話,依舊是沒有接電話。這時候。她不能去擔心陳俊的安危,不能因此分心。於是盡力不去想,而是給董小槐打個電話,聽見董小槐氣喘籲籲地說:“李老師不在。”
“你掘地三尺都得給我刨出來。”董小葵命令。然後掛了電話。大步踏進祠堂。
一轉過照壁,就看到祠堂的天井裡置放黒木的椅子和茶幾,有六七個人坐著,穿著十分的職業化,而坐在客座主位的卻是一位職業裝的碎發女子。
那女子短發。小巧的臉,一雙靈動的眼睛。此刻,正拈著茶碗的蓋子在聞茶的香味,十指纖細,一舉手一投足盡得風流。
董小葵看著她,便在原地怔了怔。因為她見過這個女子。,昨天剛到機場,在取行李時,不小心將手劃破,當時。就是這個女子為她貼了創可貼,還一直叮囑她一定要清理傷口,還說有人曾經不注意小傷口而在指尖留下疤痕的。
三叔看到董小葵過來,立馬對那女子,說:“周老板,那就是我們族長。”
那女子轉過來,也是一怔,說了一句:“是你?”
董小葵緩緩地走過去,在主位上一站,然後對著客人行禮。笑著說:“是的,我就是董家的族長。那天多謝周小姐。”
那女子微微一笑,說:“緣分真是奇妙的東西,沒想到我們還會在這樣的場合以這樣的方式見面。”
“原來你們認識。那事情就好辦了。”三叔在一旁十分高興。
董小葵不予理會,只是瞧著那女子,淡淡的笑,說:“緣分也分先天后天的。先天賜予就是天時地利人和的巧合。後天的,便是後天努力的結果罷了。”
那女子抬眉瞧了瞧董小葵,放了茶碗。說:“董小姐說話充滿哲理,怪不得能夠統領這百年家族,我只不過是商賈之家出生,不懂這麽多。所以,也只能跟董小姐在商言商了。”
她說著,手向旁邊的男子伸出去,那男子立刻打開公事包,從包裡拿出一疊文件。
董小葵坐在主位上,半眯眼瞧著這女子。很年輕的女子,聽口音來自於京城。
千裡迢迢而來,就為了在蜀中多古宅的地方買這麽一所破宅子,這著實也太奇怪了。看來,她背後的人就應該是一直操縱董小葵這幾年人生的人。
今天得要好好會會這個女人,探探對方的底。
那女子將手上的資料看了看,這才讓男人遞上來給董小葵,笑著說:“前些日子來,你們的族長可不是董小姐,今天還要董小姐仔細看看這合同了。”
董小葵接過那資料,只是瞟了一眼,也沒仔細看,便說:“我一直在外求學。有些事情,就讓代理族長處理了,不過大事,還得族長說了算。”
“大家族的法度就是森嚴。今天算是親眼見識了。”那女子微笑,眼如彎月。
董小葵面目平靜,並沒有說宅子的事,反而是問:“周老板,據說你們是在做開發。而董家世世代代都在這塊土地上。所以,我倒很想知道,在不涉及你公司機密的情況下,你打算將這裡開發成什麽樣子?”
“療養型田園別墅。”那女子換了個姿勢端坐,盈盈一笑。
董小葵站起身,將那合同往桌子上一放,說:“很好的構思。可是很遺憾,怕不能如你所願。”
“你們想毀約?”那女子聲音平靜,一點都不驚訝,仿佛早就知道了董小葵不會答應買宅子一樣。
“我們也想賣給你們,省事。可惜我不得已也。”董小葵一臉的難色。
“董小姐這話什麽意思?”女子的臉色冷下去。
董小葵一臉遺憾地說:“也是怪我沒有將這事跟族人交代清楚,這宅子早就是國家所有,國家的保護文物怎麽可以買賣呢。”
那女子陡然變了臉色,冷笑一聲,說:“董小姐,你最好看清楚合同。再說了,你們沒有事先告知這些情況,就是欺詐。訂金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延誤我公司的投資時間,造成巨大損失,這一部分估算出來,我會報價給董小姐的。到時候,怕你的宅子送給我,也是賠不起的。”
女子說到後來,已經站起身,揮手示意她身旁的人離開,自己率先往門外走。一邊一邊說:“明天,我的律師會將詳細的賠償報告親自遞到你們手裡的。”
“你這不是擺明訛詐人麽?”三叔大聲說。
那女子一頓步,轉過來瞧了瞧三叔,說:“在商言商,這是規矩,你們沒搞懂規矩就玩遊戲,自然要接受失敗。”
董小葵讚許地點點頭,對往外走的女子,朗聲說:“周小姐,這宅子問題,不跟你談。”
那女子腳步一頓, 瞧了董小葵一眼,問:“什麽意思?”
“我隻跟你的老板談,讓他有些誠意來見我。”董小葵直接說。
女子掃她一眼,說:“我沒有老板,因為我就是。”
這話自然將董小葵打得啞口無言,好在她爭取到了一段時間。目前唯一希望的就是在雲來鎮的人是李斂楓,或者,陳俊一切平安,只是還在奔走,那時刻,正好不方便接聽電話而已。
董家的人這時都圍攏來,嘰嘰喳喳的,如臨大敵的。還有些人在責怪董小葵,說她出妖蛾子。
董小葵隻覺得頭疼,揮揮手,說:“散了吧。這事我自會處理,會給大家一個圓滿的交代的。”
她說著,大步走出來壓抑的祠堂。她從來沒有這樣沮喪,這樣兵荒馬亂過。因為,她發現,她第一次將未來交給了偶然,交給了僥幸,交給了命運。
(最近身體不好,女人,不解釋。不過,粉紅也著實少啊,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