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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好日子?
感覺到皇后娘娘在自己身上微微停駐的目光,王修儀有些微的不安,卻也僅此而已。
人到無求亦無望的時候,反而可以泰然了。所謂無欲則剛,亦不過如此。
同樣是出身寒微,同樣是年華漸去,但她與蘇貴妃卻有著極大的不同。
在漫長的歲月裡,她極少得到安全感,始終都在為了生存,而日夜忐忑,歇力掙扎。
哪怕是她最年青貌美的時候,最大的奢望,也不過是被某個略有權勢的男人看上,過幾年好日子罷了。
在亂世裡,不管是長久平安,又或是正正經經為室,那都是她不敢想的奢求。
忽然間被送給一個莽夫,一個與她長年所學習要討好的對象完全不同的,那是一個出身寒微,粗野而毫無品味的男人,而且,還完全不被重視,冷落到一旁好些日子。即使後來得承枕席,也始終是淡淡的。
他是從未打過她,罵過她,苛求過她,但也從來沒有讓她感到過溫存與親蜜。她也學過撒嬌扮嗔,她也懂造作拿捏,打打鬧鬧小手段她也不是不精通。但從被送到李旭身邊開始,別說男人的迷戀,哪怕是純粹出於美色或新鮮,而短暫一時的喜愛沉迷都不曾有過。那個沉默少言的男人,那個總帶著滿身鮮血傷痕的男人,那個從不懂欣賞她一切美好的男人,從來不曾給過她任何,屬於少女幻想的錯覺。
而且,聽說這位男主人還有一個很有背景的妻子。哪怕沒有悍妒的名聲,但只是蕭家那龐大的存在,只是蕭家財勢,對李家軍存亡那幾乎決定性的意義,就讓人很清楚地知道,這位未來的女主人,只需一個眼神掃過,她就可以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她咬牙忘記自己苦學苦練十幾年的一切技藝,如農婦丫頭一般苦活累活瑣碎活計都埋頭苦乾,不過是因為她知道,有價值有用處的東西,才不會被拋棄。
近十年的光陰裡,她一直老老實實,低頭做人。該乾的事一定乾好,不該乾的事,沾也不沾,想也不想。哪怕是塊最沒用的石頭,只要不攔著別人的路,不礙著別人的眼,想來也不值得哪位大人物浪費力氣來踢它到路邊。
多年下來,她始終如一地老實肯乾,卻從不人前表現,誰對她也沒深刻的印象,但誰也不討厭她。
未來的女人主連認真見她一面的興致也無,偶爾幾次遠遠看到,也不曾為她停過一次腳步,掃過眼角余波。
就算是待她始終平平的李旭,在她堅持數年如一日的不變,尤其是和後來陸續出現的一些妖嬈美麗,一心上進的女子相比較之後,待她也確實尊重信任了許多。如果以前她不過是個通房丫頭,至少後來,她算是個管事大丫頭,一些不需太鄭重的待人接物也能出頭,除公務以外,李旭身邊的人與事,她也能管理一二了。
那個時候,李旭的勢力已漸漸露出問鼎天下的格局了,上趕著巴結抱大腿的人越來越多,送過來的美人一個個傾國傾城,襯得本來姿色不過中上,且已青春漸逝的她,越來越黯淡無光。
但她心中反而定了。亂世中,就算是諸侯也一樣興亡存滅,此起彼伏,依附於強權者的歌姬們,朝作殿上舞,暮化美人骨,也是常事。以前每一次李旭出征,她都倚門守望,每一回為李旭拭血上藥,都忍不住淚水連連,每一次在重傷的李旭床前日夜相守,待他醒來後,都忍不住喜極而泣,這一切的一切,除了歲月慢慢積澱的感情之外,更多的還是對未來的不確定,害怕失去這唯一依靠的恐懼。
在這巨大的生存壓力下,在漸漸了解了李旭的為人之後,那些少年女子們拈酸吃醋爭寵奪愛的心思手段,已經不是已越來越象貧苦而能乾的尋常婦人的她,會多在意的事了。
從來就沒得到過寵愛的人,不用擔心被分去寵愛。
相比那些千嬌百媚的美人兒,還是天下大勢漸漸分明,李旭的地位越來越不可動搖,亂世的危險和苦難就離得她越遠。這一切所帶來的安定與安心更重要。
再不用擔心失去唯一的依靠,生死無依,再不用害怕,莫名其妙,被轉手送來送去的命運。
再不用半夜裡被噩夢驚醒,遍體冷汗,再不用看到路邊白骨,觸景生憐,擔心自己哪一天,也落得同樣命運。
後來那幾年,日子其實已經是極其安定了。隨著李旭的地位日益重要,她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丫頭,也沾著光,漸漸有些被人重視了。
但她卻越發老實本份,那麽些年,平淡的,勤勉的日子過下來,也已經習慣了,看多李旭身邊鶯鶯燕燕,轉瞬而來,轉瞬而去,最終留下的,也不過平平,心裡就更加平靜了。
哪怕是李旭眼看要登基了,四處鑽營而來的人,連她都湊過來力捧討好,她也沒有得意忘形。始終守著她自己的本份,不曾行差踏錯過一步。
哪怕多年來,李旭因為有愧,而對妞兒始終不敢親近,在旁人看來,或許是情份早逝,不用再理會那個鄉下黃臉婆,她卻始終對妞兒十分恭敬客氣。
哪怕是蕭家小姐如隱形人一般,很少出現,而在多年征戰的歲月裡,當年蕭家的大功,也漸漸不再那麽顯眼。相比後來出現的各個重量級人物,一個區區商人之女,似乎也算不得了,但她在人前人後,言行舉止中,從不曾對這未來主母有絲毫不敬。
她的謹慎,為她換來了如今的修儀位份。除了皇后與貴妃之外,她區區一個歌姬,如今身份僅在來歷不凡,背景出眾的三嬪之下。
宮中少不了勾心鬥角,少不了明刀暗箭,但不管是最低等的才人,還是管著宮中實權的三嬪,誰也不會重視她,敵視她,但也絕不會不尊重她。
她不礙任何人的眼,可誰也不會虧了她。皇后尚要承受宮中眾女暗中的敵視,蘇貴妃還要皇帝費心去維護照顧,而她,也沒有,卻連背後說她一句壞話的人也無。
她沒有娘家,沒有親人,沒有過人的美貌,沒有過多的寵愛。對誰也沒有威脅,卻又人人知道她老實,溫厚,會做人,不害人,皇帝不念她功勞也念著她的苦勞,所以,從未有人對她不滿,一切的風波沾不上她,而在修儀這個位份下,該有的一切尊榮和地位,誰也少不了她一絲一毫。
安享富貴,穩度余年,這樣的生活,在以前,最美的夢裡,也是不敢有的奢想。
而現在……
她平靜地坐在那裡,哪怕是被皇后打量,心中也不起太過波瀾。因為她知道,她礙不著任何人,想來,旁人也不會費任何閑功夫來對付她,倒也用不著忐忑擔憂
多麽平靜的生活啊,毫無漣漪,如同死水。
三十幾歲的人,就只剩下一塵不變的錦衣玉食,一天天數著日子,等那余年度盡了。
當她十幾歲青春年少,滿心忐忑被送到那個衣袍上還帶著鮮血風塵的粗豪男子身旁時,做夢都想過的,不就是這樣的好日子嗎?
經過了那樣恐怖的亂世,還能有不知足,還敢有不知足呢?
她端莊地坐著,努力地微笑著,溫婉,平和,帶點多年為婢而習慣性的卑微與柔順。
安靜地感受著皇后的目光慢慢掠過她,停留在身後的鄭淑儀身上。
如果王修儀是跟著吳王時間最長的女人,那鄭涉儀就是除三嬪外,最後來到吳王身邊的人。
那時吳王大勢已成,而隨著前朝最大的降臣帶著數萬軍隊,龐大的財富和城池土地前來投降,舉國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一些掃尾的工作了。
只要新君表現出對前朝舊臣足夠的友善,只要這位時機看得最準的降臣登高一呼,號召四方前朝舊臣來投,那麽,連最後掃尾的戰爭,都可以省掉。
這起碼能少死上萬人,能避免無數的財富因戰爭而毀滅,能讓老百姓最少提前大半年,得到安定。
但人心最難測。人人都知道改朝換代已不可避免,可前朝的遺臣,又有誰能不擔心被清算。
這個時候,最早相投的人起的就是一個千金買馬骨的用處。
高官厚爵相酬都是應該的,但要完全安定各方觀望之心,還是不夠。
最後一幫人一商量,包括湛若水在內,都認同那個最簡單有效,且完全不用付出代價的方法。
直接娶這位新出爐侯爺的女兒吧。喜不喜歡,愛不愛,娶回來寵不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態度,是通過這個行為表現出的善意。
李旭完全沒有反對的余地。
想要當開國之君,總要付出一些代價的,地位越高,責任越大,在某些極端的情況下,哪怕是皇帝,也是只有義務,沒有權力。
能讓天下少死這麽多人,能讓這個已經破敗不堪的國家,少受一些苦難,就是頭母豬,你也得照娶,何況,那還是個正牌勳貴之家,才貌雙全的絕世佳人。
你說你受委屈了,那完全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太不知好歹了。。
雖說,當時,李旭確實是很有些委屈感覺的。
經過了那麽多年征戰,他早不是當年初會蕭清商時,有男女婚姻之事上,有些單純,有些天真的男人了。
他也早就接受了他的婚姻,必然是一場交易的事實。
但就算是交易,也該是蕭清商這樣橫絕天下的人物,而不是一個根本不認得的,張三與李四。
這麽多年,一步步奮鬥向前,對於因自己身份與權勢,而不斷出現在身邊的女人,他已經習慣到可以漠視了。
但那都是別人送給他的女人,從開始的反感,不適,到後來的習以為常,平靜接受。
他個人對這一類行為,談不上好感,但即然全世界的人都認為,要巴結,要拉關系,要結盟,都要送女人,你不收,人家還不放心,那就收吧,隻圖個省事,讓別人安心也成。
但收人家送來的姬妾,和自己成為被犧牲的籌碼,被聯姻的對象,這感覺是完全不同的。收幾個姬妾婢女,隨手扔在身邊也可,信手打發了也罷,不需要花心思,但如果是權貴人物家的小姐,那就是不能不鄭重對待的了。這麽些年來,隨著他勢力的擴張,確實有不少,以前看不起他的世家大族,權宦人物,願意將妹妹或女兒嫁給他,不過,那個時候,還不是人人都願意讓自家女兒,倫為妾室的。他不止一次碰上有人連連示意,讓他找理由甩掉蕭家那卑微的商人之女,跟自己這所謂的大家族聯姻。當然,這些人都不用他花心思去拒絕,但凡是流露過這種意思的人,早就被蕭家無聲無息整得家敗族散,他們自己還不知道是為。
但眼看著四方諸侯紛紛敗亡,他一枝獨秀,獨攬天下的局面越來越明顯,那些大家族,大權貴就再沒人在乎妾不妾的問題了,世家之女,勳貴之後,四方皆知的才女美人,都被想方設法往他後院裡塞。
出身不過是個區區農戶的他,哪怕將要成為帝王,對於許多大人物們奇妙的思維方向,依舊不能理解。因為親人太過稀少,而十分重視親人的他,更是不能想象那樣,明知人家不喜歡自家女兒,還拚了命把女兒送出去給人當小老婆的這種行為。
聯姻聯姻,帝王將相間的政治聯姻真的完全可靠,就不會有歷代冷宮裡的冤魂,和數不清的被滅族的外戚了。
這種形式化的東西,有存在的必要。
但是,他再不以為然,面對這全世界都相信,都認可的規矩,他也只能低頭。
只是心中滿滿的不痛快,卻是難免的。
那一次正好暫時駐軍在一處小縣,那縣令躥上跳下地服侍,還硬把女兒當舞姬,直接送到堂前歌舞,那通紅通紅冒著光的眼睛,圖的是個,一望可知。
其實那些年來,李旭雖然收過不少人家送的姬妾,但那不過是為了讓人家覺得彼此關系親密了,不用見外,不用擔心,外加嫌拒絕麻煩而信手收的。且大多又隨手遣去,真正能留下在身邊的其實極少。
而別人的女兒,妹子,這種身份不同姬妾的對象,他更是沾也不沾,對於找機會硬湊過來的小姐們,更是不加理會的。
但那天他心中太氣悶,酒喝得也不少,一時賭了氣。
你們願送,難道我還不敢收。
一個個當爹當哥哥的,不把自家的女兒一生放在心上,我一個男人莫非還怕吃虧。
這般惱著恨著,當夜就收下了,那種惡狠狠地態度,幾乎是恨不得那幫主張自己討小老婆的文武眾臣全在眼前,讓他好方便打臉。
事後, 想到自己的失態,卻也啞然一笑。
他征戰多年,歷事已多,心志其實頗為堅毅,這樣的失態,轉瞬而去,不過是一時的不痛快罷了,看過屍山血海,山河傾覆的人,要真長久為這種事鑽牛角尖,也就達不到走不到巔峰的這一步了。
至於,那個因他一時失態而來到他身邊的女人,倒也不值得他多想,即收下了,不虧待了就是。
更多的……
誰又會真指望一個征殺了十余年,手下冤魂無數,眼中已有整個江山的男人,對一個本來陌生的女人,有多少憐惜關愛。
能夠善待,沒有隨手丟棄,已經是一個男人的良心了。
此後很多人學那縣令,一窩蜂想把自家女人送過來,但他的失態卻是轉瞬即去,再也不會有了。
旁人再沒了機會,還都羨慕那縣令有手段,又都誇那縣令小姐必然國色天香。否則一向不怎麽沾染女色的那一位,怎麽獨獨就對這位小姐看入了眼。
其實人家羨煞的美事,對李旭來說,也不過就是大一點的後院又多了個女人罷了。
沒想到,這次這個女人,卻不是那麽省事的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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