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諾新婚之後,確實變了許多。
有一個貼心細心的妻子照料,和有一個大男人兄長看顧是不同的。
韓諾現在走出來,衣服配飾,細節上,無不妥貼周到,頭髮總梳得一絲不亂,在妻子的督促下,人也精神許多,不再總是懶洋洋打著呵欠,仿佛隨時會睡過去的樣子。
凌松澤也不得不承認,女人在打理人方面,有著男人永遠無法超越的優勢,相比他以前,總是隨便讓韓諾穿件長衫就出門,現在被文素秋一打理,看著相貌平平的韓諾站出來,都隱隱有點玉樹臨風的味道了。
二人閑了在家,其實也有畫眉應和,詩情畫意的事。
只是韓諾真不覺得幫妻子畫眉,到底有多浪漫,不過,記得書上提過,夫妻恩愛就該這樣。
文素秋倒確實是很嬌羞,也頗有些歡暢的。
詩文應和,倒是件難事。
文素秋也算是才女,詩詞也能寫一些,而韓諾的詩,其實是不能見人的。好在文素秋漸漸也明白韓諾的底細了,倒也不發愁。
韓諾有一筆好字,雖然那是模仿的。
畫畫韓諾也會,但都是描模,真要他自己獨立布局設圖,他就畫不出上乘之作了。
可文素秋能畫,在家時,詠風吟詩,畫明月,出行時,看山看水,畫街景,然後讓韓諾把她的詩,大筆一揮寫在畫上,好詩好畫好字,其實字比詩畫還勝上一籌,這樣的字畫偶爾被文素秋漫不經心地帶回家,不動聲色給親人看,由著他們討要,頗為不舍地答應送人,就這麽不知不覺,流了幾幅出去。
韓諾的才情,文素秋與韓諾琴瑟和諧的實證,在世人眼中,那就是鐵板釘釘了。
韓諾能彈琴,會,都是跟凌松澤學的。一板一眼,每一個細節都是死學死記,凡是凌松澤彈奏過的曲子,他就能照著樣來一遍,反正聽起來,那也勉強算得高手。最初,文素秋對他是高山仰止,一心拜師。
後來知道韓諾根本沒那個教人的本事,換一首凌松澤沒演奏過的曲子,韓諾都未必奏得來。不過,好在那麽幾首也就夠用了。
偶在月下花前,小院子裡擺了淡酒小菜,韓諾應她的要求,二人賞月看花,且斟且飲,她吟詩作歌,他撫琴相和,都不用對別人說半個字恩愛,院子裡丫頭們看在眼裡,院子外,許多人都悄悄瞧著看看,還能有比這更恩愛,更完美更和諧的夫妻嗎?
韓子施又是心酸,又是欣慰,一個人關在自己的大院裡,一會兒笑笑,一會兒長籲短歎,跑去妻子的靈位前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總是說到眼睛濕潤,語聲哽咽。
凌松澤總是在弟弟的院落裡傳來琴聲簫聲的夜晚,一個人靜靜地看星星。
最愛看星星的是韓諾,只是現在,他卻染上了他的喜好,卻不知,他的笨弟弟,可還會有安靜的心思,再去看星星。
那樣美好的音樂裡,會有很多快樂吧。
只是,那院門雖是關掩著的,那快樂,卻早把他關在門外。
出乎他意料的是,分了院子後,他居然一直沒再做噩夢。是因為沒有人相守相慰,再可怕的噩夢,也不會再有人擁抱,再有人呼喚,於是就索性不做了。還是……僅僅因為他徹底不眠的次數太多,所以,這噩夢也就沒有機會降臨呢?
日子這樣水一般流過,大成號的改製已經全部完成,每一個人都精神摟擻,擠出吃奶的勁去幹活,其他商家的生意大受影響,看著紅紅火火的大成號,大家的眼睛也都是紅的,可惜,大成號人心齊到不可思議,手也別想下,要叫他們學大成號,把自己的股份,收益這麽分下去,那是無論如何不可能的。隻得在心裡罵著大成號的離經叛道,胡作非為。
但眼下,為了生意,跟大成號,還是該合作合作,該熱絡熱絡。
韓家發生的僅有一件大事,是鄉試開考了。
韓家有兩個秀才,一起去應考,結果一高中一落榜。
凌松澤終於榮升舉人了,離著他那遠大光明的前程,又近了一步。
韓諾的落榜在家裡人的意料之中,大家高高興興為凌松澤慶祝,誰也沒冒酸水,韓子施心平氣和,韓諾挺為凌松澤高興的,就連文素秋,也不覺得有意外。
可是,在外人看來,曾在迎親時,一展才華,驚世駭俗的韓諾居然會落榜,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
為此,文素秋回娘家時,還被人念叨詢問了無數遍。文家親戚又多,一回兩回,耐著性子答,科舉之事,五分才氣五分命,韓諾還年輕,一次落榜沒,下回再來即可。可人人這麽問,反反覆複地說,她再好的心理承受力,也有些崩不住了。
本來,她對韓諾落榜,雖有些失望,卻也沒有受太大打擊。在一起時間長了,對韓諾的能力她也算了解了,也看過韓諾這麽些年寫的文章,也悄悄對比過凌松澤的文字,差距是明顯的。
韓諾的文,找不出明顯的缺點錯漏來,可問題是,也找不出多少優點,讓人眼前一亮的地方來。文素秋自己也能做文,文章中的靈動生氣,比韓諾的文還強上幾分呢。看韓諾的文,整個一老學究寫的四平八穩,不過有功只求無過的東西。
講究文采風流的考官自然看不上眼這樣的文字。
但韓諾並不是沒有機會考中的。
考官性情喜好不同,多考幾回,沒準就會碰上,喜歡這種求穩求平文字的人,畢竟隻按照考校文章的死規則來到判分的話,哪怕再摳著字眼,也沒法從韓諾文裡挑出毛病來。
何況韓諾的記性顯然極好,考試又不是光考文章,還有一堆題目,只要是書上有答案的題目,基本上就不愁韓諾答不上來。
所以,韓諾的情形時,堅持一直考,基本上總有一天能考中,如果不堅持,配合著強大的金錢攻勢,讓主考取中了他,別人也找不到置疑的地方。
不過,砸銀子如砸泥土的韓子施在韓諾的事情上很小心,不肯留半點把柄,絲毫麻煩,所以情願韓諾多考,也不願花錢買功名。
文素秋對於這種風骨還是滿讚賞的,可是,讓家裡親人,每人問一回,問得不堪忍受。連姨娘都悄悄嘮叨幾句,“怎麽姑爺那麽大才氣竟沒考中呢?要是都沒考中也罷了,可那人卻中了,將來主弱客強,怎麽是好。”
文夫人文老爺雖沒多說,但失望之色也是溢於顏表。文家嫁女入商家,再風光,都是有閑話的,韓諾給能用功名證明他的能力,文家臉面上,也好看許多,這次,真是可惜了。
文素秋鬱鬱地回家,看韓諾還是那樣懶散的樣子,到底還是忍不住勸他多讀書。
韓諾倒很坦然:“你說的話,能做的,我都會做的,可這跟讀書沒關系,我的天份就是這樣。”
文素秋鬱悶,她才不信天份定死一切的事,自古勤能補拙,三分天份,七分努力,這話難道是錯的。
可惜,韓諾還要老實地打擊她。
“其實爹說了,能考個舉人功名也好護身,考不上也沒。只是為著你,為著文家,還是要盡力考一考,叫你們高興的,但也就到此為止,就算我考中舉人,也不會再去考進士了。爹說我當不得官,我當了官,會害死自己,順便還要害了你們。”
他一邊說,還用力點點頭,表示肯定。他自己也是完全同意韓子施的意見的。
文素秋默然,其實韓諾的性情不適合為官,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文家的人,世世代代,求前程都在書本仕途上,忽然告訴她,你丈夫不是沒才華,但你就是得死了叫他當官的心,這確實有些扎心。
“而且,大哥那麽好的才華,將來是要走仕途的,他當了官,才能護著大成號。我要當東主,將來即是商人,也就不能入仕了,反正大成號已經立了最好的規矩,我不用管事,年年收錢就行。”
文素秋心間不平,忍不住問:“那萬一大哥沒考上呢?”
“那更好啊, 大成號交給他,我連露面當擺設的功夫都可以省了。”
韓諾太坦白了,雖然他想當個好丈夫,卻也不想想,誰家獨子,唯一繼承人的媳婦,聽著這種話能高興。
文素秋無語望天。
唉,百忍成金吧。
日子繼續平靜地過去,文素秋與韓諾相處依舊和諧,管家也沒出差錯,一切蕭規曹隨就是。她待凌松澤客氣也不失親切,從沒說過凌松澤一句壞話。只是偶爾同韓諾提起,我們成親也有一段日子了,大哥的親事,難道爹就一直沒打算?
“爹說過,大哥的親事,他是不會出手拿捏擺布的,且看大哥的意思吧。”韓諾解釋地倒也清楚“大哥還年輕呢,暫時也沒見他有意思,萬一拖得久了,爹可能會催一催吧。”
文素秋默默地點點頭,也沒再多說。
大成號的改製完成後,韓子施和凌松澤都閑下來了。凌松澤乘機一點點脫手大成號的商業事務,專心與仕林中人交往,一點一滴,把自己的形象,從一個精明能乾的商人,完全轉型為一個才華橫溢的才子。
韓子施其實很想回家跟兒子親熱,悶悶地想了又想,還是高高興興,至少故作高興地出去遊山玩水。越走越遠,連續好幾天不在家,那也是常事了。)書友們快關注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