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曉燕做了粉皮兒,可要端過來?”
“嗯,弄兩盤兒,也讓咱們蘇梅嘗嘗。”小茹愜意地側了側身子,點頭笑道。
現在家裡的紅薯產量極高,前世一些小吃零食什麽的,如今都能做了,小茹到最喜歡的就是粉皮兒。用紅薯作為原料,弄出來的澱粉,在太陽底下曝曬兩日,抽幹了水分,搗碎成粒,可以用來做調料調湯,又便宜又美味,一般老百姓家裡,也能享受得起。
用這澱粉製粉皮,也是賣相佳,味道好,還很容易做——把澱粉盛到小盆兒裡,加上些許鹽水,細細地攪拌勻稱,看起來就如稠粥一樣,用鐵盆兒舀一杓,在大火燒開的水裡,滾上一滾,再往涼水裡浸泡片刻,出來就成了。
曉燕的手藝好,弄出來的粉皮兒薄厚一致,甚是均勻,加了調味料兒弄出來的味道,也很爽口,在夏天抱著盤子吃一盤子,可是舒爽得很。
蘇梅一看那粉皮兒,想了想,也沒客氣,端起來呼嚕呼嚕地開始吃,小茹笑看了她半晌,見這孩子別看吃得起勁兒,動作也稍嫌粗魯,但是,一點兒湯湯水水都不往外面灑,讓人看了,隻覺得豪爽,到不覺厭惡。
小茹把孩子交給孟妮兒抱著,拿起筷子來,也跟著吃了一點兒,當然,小茹的吃相,要比蘇梅顯得斯文許多,吃了粉皮兒,淨手漱口,又歇了一會兒,蘇梅忽然扭頭看著小茹,皺眉道:“我爹爹年紀大了。”
“蘇老爹身子骨硬朗著呢。”小茹漫不經心地應了一句。
蘇梅也不搭話,又道,“我是個不孝女兒,所謂父母在不遠遊,可不光是說給男人聽的,我做不到,確實是不孝。”
小茹很想點頭,說一句,原來你這丫頭還知道自己不孝,你爹把你辛辛苦苦拉扯大,又當爹又當娘的,這些年來容易嘛,你小小年紀,就學會離家出走了,哪裡對不起蘇老爹,這會兒,老爹還不知道有多傷心呢……可是,看蘇梅丫頭蔫了吧唧,一臉愁苦的樣子,小茹也隻好笑笑,不多說什麽了,至少,這姑娘還明白自己做的不對,心懷愧疚,比那些做錯了事兒,還隻怪別人不好,不懂什麽叫反省的人強上百倍。
竹林裡一時有些安靜,小茹和蘇梅的關系一直淡淡的,甚至蘇梅老是看小茹很不順眼,她們兩個湊到一塊兒,也沒什麽話題可說。
風吹過竹林,瑟瑟作響,聲音很動人。
“樓少夫人……愛情到底是什麽,你知不知道?”
蘇梅一句話冒出來,把小茹嚇了一跳,一口茶差點兒沒嗆死自個兒,她扭過頭,看著蘇梅皺著一張臉,很不知所措的模樣,心裡想,這話題可夠驚悚的,要是在前世,和小姑娘談談愛情,那無所謂,可是在這樣一個時代,和雲英未嫁的女孩子說什麽愛情,也未免太離經叛道了。
不過——小茹也不是個迂腐的,四處打量了下,周圍除了自家的貼身丫鬟之外,再無外人,心就定了定,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只要蘇梅這話兒不傳出去,她願意說一說,把心裡的憋悶吐露出來,放開心緒,也不是壞事……
小茹拿定主意,絕對今天就做一回知音姐姐,聽聽這姑娘的小秘密。
“……樓少夫人,愛情是不好的東西嗎?我們是不是……不能有愛情啊?”
小茹一怔,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搭話,愛情……當然是好的,這沒什麽可質疑的地方,但是,又不能說所有的愛情都是好的……至少,以愛情為名,肆意傷害他人,
甚至是自己的親人的事兒,小茹也不是沒見過,而且,在對的時間,遇見錯的人,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如此愛情,都只能讓自己或者別人痛苦傷懷,一個拿捏不妥,就可能造成可怕的‘災難’,所以說,這個問題,看似很簡單很單純,想要說明白,卻不是一個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對正處於迷惘中的小女孩兒,更是如此。 神思飄飛,小茹忍不住想起自己上一輩年少的時候,好像,也憧憬過愛情吧,那是上初中的時候,她是豆蔻年華的美少女,年紀到了,一顆春心蠢蠢欲動,那時候,她的同桌兒,剛好是個長相周正,眉眼俊俏的男孩子,還有一身出類拔萃的好功夫,籃球足球,樣樣都行,對小茹,也是溫柔體貼,說話風趣,顯現出一派良好教養,很自然,雖然仍處於懵懂之中,但是,面對著男孩兒的時候,便忍不住有些心懷蕩漾,那時候年輕當然不會考慮將來怎麽樣,可一顆春心,絕對是動了。
年輕的少女,正是多愁善感的時候,小茹細細地想,貌似初讀紅樓夢,就是在那個年紀,那個時間段兒——讀過紅樓,看那繁華一夢,半載心酸,看那林黛玉和賈寶玉,小女孩兒對愛情的滋味兒,生平第一次有了稚嫩的了解。
雖然隨著漸漸長大,當初心動的男孩子,已經面孔模糊,只有個大概的印象,就連名字,也隱約消失在記憶深處,可是,初戀的滋味兒,無論何時何地,無論過了多少年,回憶起來,依舊飄逸著甜美的芬芳,一想起,仍然如飲醇酒,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過,小茹的生活重心,就算在最青澀的時候,也不是愛情,她的時間有限,除了繁重的學業,還得練習醫術,因為,比起一個外來的男孩兒,父母親人在她心裡的地位不知道高出多少,父親希望她能繼承衣缽,小茹自然不可能在這種時候分心其它。
小茹一手托腮,第一次這麽一本正經地考慮‘愛情’這兩個字,嗯,愛情本身,當然是美好的,哪怕有人說它是毒藥,那也更說明它的美妙吸引人,對待愛情,關鍵是一個程度的問題,既不能畏懼如虎,也不能除了它,再也看不見別的。
以前,小茹的堂姐年輕的時候不懂事,找了個父母家長都不喜歡,看不上眼,總覺得沒擔當,幼稚不像話,只有臉能看的男人結婚生子,之後,果然學業無成,生活困苦,沒到三十歲,就家庭破裂,心如死灰,事後,她便從一個極端走入另一個極端,十幾年來,不再相信婚姻,相信愛情,看見男人就躲避,哪怕是父母幫著挑選的,無論從哪一方面都很適合她的男人,也不看一眼,結果,年紀輕輕,就把自己折磨得像是老太太一般,再無半點兒朝氣。
小茹當時看著姐姐來來回回折騰,把自個兒弄成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實在心有余悸,就想,自己可不能步入堂姐的後塵,在對待婚姻和愛情上面,絕不可有一絲半點兒的任性,如果對男人有好感一定要帶回家讓父母過目,畢竟,沒有哪個做家長的,會想害自己的孩子,他們人生閱歷豐富,比自己更能看清楚一個人的品質,可不能在家長面前,玩什麽叛逆,而且,小茹相信,任何一種感情都是可以培養出來的,愛情也一樣。
她的爺爺奶奶,不也是結婚之前,只見過區區一面,但七十載相互扶持,過得幸福安樂,一輩子和和氣氣。
愛情也好,婚姻也罷,最主要的是靠自己小心翼翼地經營,一見鍾情這種事情,只能帶來一時的感官刺激, 你可以因為第一印象,對一個人有好感,繼而通過進一步的接觸,慢慢建立起情感,卻不能就此認為,第一眼乍見的心動,就是愛情。
小茹想了很多,思考良久,覺得蘇梅目前的狀況,應該是有點兒深陷情網的征兆,那樣的話,還是要讓她對‘所謂的愛情‘有點兒戒心為妙,至於其它的,反正這是個孝順孩子,就讓蘇老爹去慢慢教育去吧,又不是自己的孩兒,她能開解一二,已經算對得起她了,自己本身對這種事兒了解也不多,想讓自己把這丫頭教導得妥妥當當,未免太強人所難——
“蘇梅,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這首詩?”
蘇梅怔了怔,俏臉兒一紅,訥訥道:“當然……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千古佳話,就算我沒讀過多少書,也是知道的……”
小茹笑了,想了想,本來想吟誦鳳求凰的詩文,可惜,記憶不深刻,記不起那麽多,隻記得幾句,沒辦法,她不待見司馬相如這個人,對他的詩文,也就不那麽願意背了。好在雖然隻記得的幾句,也算夠用:“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蘇梅,這幾句是什麽意思,你知不知道?”
“大概是,司馬相如向卓文君示愛,要她與自己私奔而去吧……”蘇梅想了想,她雖然識得的字不算多,可是,到底以前是江雨的未婚妻,蘇老爹怕她過門之後,和自己的丈夫相處不能和諧,也就讓她讀了些詩文,對一些名詩,還是有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