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止撫著美須,笑眯眯地看著坐在炕前大案上,身著新衣,頭頂新帽,左手攥著一方玉石印章,右手抱著跟狼毫毛筆,正一個勁兒傻樂的的小家夥,心裡高興,笑道,“咱家的凡哥兒,將來會有一筆錦繡文章,終能三元及第,必承天恩祖德,官運亨通……”
其他人一看大國師開口,好話頓時就像不要錢一般灑了過來。
小茹哭笑不得,聽著那些恭維話都忍不住臉紅,自家的寶貝兒子在好幾日前就被訓練著怎麽抓周了,今天拿這兩樣兒的東西,可不是小孩子自己的意思,而是硬讓婆婆和樓易教會的,記得他第一次練習抓周,可是抱著自個兒的胭脂盒子死活不放手。
不過,老太太和樓易都挺得意的,簡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熱熱鬧鬧的抓周儀式結束,小茹自抱著兒子和婆婆一起回去休息,至於酒宴,那就是老爺子丁峰樓易的事兒了。到是中午,老太太親自下廚煮了長壽面,面筋利口,十分美味,小茹一連吞了兩大碗,吃得心滿意足。
熱熱鬧鬧的宴會,一直到月上樹梢才結束,樓易回屋的的時候,身上帶著股酒氣,一張嘴,熏得小茹直皺眉頭:“孟妮兒,拿解酒茶來。”
“呵呵,喝得不多,沒醉。”樓易尷尬地笑了下,接過蘭芝遞來的毛巾,擦了把臉,他知道自家媳婦不喜歡酒味兒,可他偏偏喜歡喝酒,所以每一次喝完之後,都會記得先沐浴更衣,只是今日喝得太高興,一下子就給忘了。
小茹歎了口氣,終是沒多說什麽,畢竟是自家相公,總不能得理不饒人吧,讓樓易喝了解酒茶,又含了塊兒薄荷球清新了下口氣。
外面秋蟬鳴叫的聲響越來越大,已是夜深人靜,小茹吹熄了燈火,放下潔白的帷帳,今天都累了,兩個人也沒做什麽愛做的事兒,不一會兒,便進入夢鄉。
寶貝兒子周歲過後,是越長越結實,人也漸漸顯現出一股子機靈勁兒,很快地就學會說話,也知道叫人了,當然,這小家夥很有眼力勁兒,第一個學會的詞兒是‘奶奶’,第二個是‘娘’,第三個是‘師公’,第四個是‘叔’……
身為二十四孝的老爹樓易萬分悲催,你說說,他搶不過自家娘親,媳婦和老爺子也就罷了,他就算心裡不滿,也不敢表現出來,可是,憑什麽連丁峰都比自己受歡迎啊,樓易的小心肝兒受了傷,自此看丁峰的眼神兒都是帶著一股子幽怨,每一回丁峰跑來逗自個小侄子玩的時候,這家夥都在一邊兒虎視眈眈的,弄得丁峰哭笑不得。
不過,接下來樓易是沒什麽工夫再跟自家兄弟‘爭風吃醋’,因為他那寶貝兒子,陸續學會叫孟妮兒,叫曉燕,還知道叫‘福兒’姐姐,尤其是見了福兒,總是樂呵呵的,伸著手要夠福兒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福兒也喜歡他,姐弟兩個總是甜甜蜜蜜地膩在一塊兒。
可是,無論樓易怎麽哄騙,這小子就是不肯吐那個‘爹’字,小茹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的寶貝兒子是不是特別喜歡看自家相公吃癟的樣子,要不然為什麽樓易一苦起臉來,自家兒子就笑得分外開懷呢。
無論小茹怎麽想,樓易這段兒日子的確過得挺淒慘,連在吏部乾活的時候都挺漫不經心,要不是如今他已經算是熟手了,哪怕心神不定,活也乾得不錯,恐怕非得被他們家尚書大人一封奏折告到禦前不可。
終於,在一個天氣不錯的傍晚,樓家的小少爺樓一凡,一腳踹到自家親爹的臉上,
嘴裡含含糊糊地吐了個字——‘爹’! “還有完沒完了!”小茹皺了皺眉,把手裡的刺繡扔到床上,哭笑不得地瞪了一手抱著兒子,另一隻手拿著隻喜悅木雕,拚命哄兒子喊人的相公一眼,“相公啊,不是我說你,你這副樣子,真的挺像個傻子的,拜托,嚇壞了你那幫同僚是小事兒,萬一要是弄得咱娘,某一天非要我給你瞧瞧,看你是不是傷了腦子,那我就頭大了。”
被自家一向溫和的媳婦一通搶白,樓易也不以為意,露著大白牙繼續傻呵呵地樂,小茹搖搖頭,算了,就讓他得意一陣子吧,起身拿著針線簍子,打算去娘那裡繼續做。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樓家一家老小最近都過得挺舒坦,秋日到了,也許受到前一段時間天氣大熱的影響,秋季居然再一次鬧起了旱災,全國好幾個地方不幸被波及,哪怕是京城,兩個月來也隻下了一場小雨,恐怕連地面都不曾打濕過,河流乾涸,土地裂開,老百姓們的苦日子又來了。
當然,這些災難暫時影響不了京城的達官貴人們,身為官宦中一員的樓易的媳婦,自然也隻暗自感慨了一番,日子還是照常的過,不過,醫館藥鋪那邊兒,還是適當性地稍稍降了點兒價兒,當然,這降價兒措施,只是針對一般老百姓的。
時間緩緩地步入深秋,宮裡忽然傳來消息,說是敬妃娘娘病了,傳小茹去給娘娘看病。
接到旨意,小茹愣了愣,前些天她才跟王蒙通過信,那妮子的身體好得很呢,再說,宮裡有禦醫在,就算是想看病什麽的,也用不著她去啊,不過,來傳旨的依舊是王蒙宮裡的小太監,如今已不是初來乍到,對皇宮充滿敬畏的時候,小茹便沒多想,收拾了藥箱,就跟著去了。
依舊是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有些不倫不類的聽濤閣,小茹規規矩矩地坐在屏風後面,給躺在床上,臉色蒼白的敬妃娘娘把脈,低眉順眼,神色恭敬,她是不敢不恭敬,沒辦法,誰讓那位皇帝陛下劉世超,此時此刻,就坐在屏風後面的軟椅上。
小茹一邊低著頭把脈,一邊兒安撫被嚇得怦怦跳動的一顆脆弱心臟,沒辦法,這是小茹第一次直面大夏朝的皇帝,雖然以前曾經多次被封賞,也曾數次進宮,可是皇宮這麽大,她又是命婦,怎麽會有機會面見聖顏,這也是好幾次受到王蒙的‘邀請’,她敢進宮的原因。
剛剛那驚鴻一瞥,雖然被驚得一身冷汗,但是小茹還是發現,這位大夏朝的皇帝,雖然也是不怒自威的樣子,可至少外表看來,挺平易近人,身上並沒有帶著多麽驚人的強勢,他沒有穿龍袍,隻著了件墨色的簡單長袍,懶洋洋靠著軟榻,嘴角含笑,肚子上坐著王蒙的小公主,父女兩個樂呵呵地玩在一起,那小公主就站在劉世超的肚子上面蹦來蹦去,劉世超這個皇帝的臉上,也沒有露出半分著惱,反而很開心的模樣,看那眉眼間的溺愛,竟是絲毫不必樓易望著自己兒子的時候少。
不得不說,他的表現,讓本來心驚膽顫的小茹,稍稍緩和了緊張情緒,當然,也有可能是面對自己,那位皇帝不曾將自己的威勢表現出來,畢竟,能夠平息元末混戰,成功建功立業,可以把像公孫止這樣的能臣猛士,收於囊中的開國皇帝,怎麽也不可能一點兒氣勢沒有!只是,自己這個小人物,在人家堂堂皇帝心裡,既沒有利用價值,也不會有一絲半點兒的機會變成敵人,人家當然可以無視掉,也沒有必要隨便給自己施加壓力。
“小……樓夫人……”
王蒙可憐兮兮地眨著眼,一臉痛苦地望著小茹,“我難受……”
小茹暗恨地咬了咬牙,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要是外面沒有那條‘猛龍’虎視眈眈,自己非要把這人一把掐死不可,不就是痛經嘛,隨便找個精通婦科的太醫就能解決了,幹嘛讓自己過來,平時也就算了,如今外面戳著個皇帝,她可是渾身長了毛一樣的不自在。
當然,小茹面上可是半點兒不滿都不敢表現出來,只能恭恭敬敬,一本正經地道:“娘娘千萬要少吃些冰才好。”說完,便請宮女拿了筆墨,開下藥方。
“把藥方送到黃太醫那裡,讓禦醫盡快煎藥過來……辛苦樓夫人了。”一個很溫和地聲音響起,小茹趕緊低下頭,跪下行禮,把嘴閉得緊緊的,做出一副老實木訥的樣子,皇帝問一句話,自己才回一句話,絕不多開口說半個字。
索性劉世超並沒有把精神放到小茹身上,只是低頭摸了摸王蒙的額頭,帶著幾分惱怒,斥責道:“朕知道愛妃怕熱,可是,也不能把冰當飯吃!”隨即又轉過頭去,訓斥了服侍敬妃的幾個大宮女,把那幾位嚇得臉色慘白,估計要不是需給王蒙臉面,這幾個人都落不了好兒。
一直到傍晚,王蒙喝了藥,臉色好一些,也不那麽痛了,小茹才得以返家,一回到家,精神一松,小茹倒頭就睡,睡得昏天暗地,連晚飯都不曾起來吃,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以後再也不去皇宮了,這面聖的殊榮,可不是什麽人都能‘享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