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一路小跑來到大廳,大廳大門緊閉,有幾個手持木棍的家丁把守,各房各院的丫鬟婆子都站在大廳外的院子裡,一個個都屏息靜氣,豎起耳朵,注意著廳內的動靜,看她們那躍躍欲試的樣子,若不是顧忌著守在門外的家丁,只怕要趴在窗口上去偷看了。
秦天見正門不得而入,便從一旁繞過去,大廳後連著一條長廊,秦天從長廊上進去,後間裡守著幾個婆子,都是大太太院子裡的人,見有人闖進來,紛紛過來堵住來人,看清是秦天后,又散開來,其中一個婆子指著側門說:“姑娘快過去吧。”
秦天穿過後間,來到側門,側門掛著一副湘妃竹的簾子,秦天隱在簾後,將簾子扒開一條縫向裡看去。
還沒看清楚環境,先聽到一連串的尖銳笑聲,秦天聽出,這就是剛才她在外面聽到的二姨太太的聲音。
緊接著,便聽到二姨太太充滿得意的聲音:“大姐,你為什麽不肯讓我帶來的大夫為你把脈呢?你這分明是心中有鬼!我告訴你,今天當著這麽多宗家老爺的面,你休想蒙混過關!”
二姨太太的聲音又尖又利,就像是小提琴的初學者拉出來的那種毫無章法的細銳聲音,聽在人耳裡有種心浮氣躁的感覺。
秦天皺起眉,看了進去。
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到大部分的場面,她看到大太太坐在正位,身邊站著翠微和月娘,二姨太太站在大太太的正前方不遠處,衣著光鮮,昂首挺胸,她身邊站著一個身穿灰色長袍,戴著四方巾,肩上背著木箱的五十多歲的男子,應該便是二姨太太口中說的大夫。而宗親們和三姨太太一房人,以及莊信川莊明喜他們則分坐在下首各處。
卻看不到莊信彥,按道理這種場合他不可能不出現,秦天估摸著他應該是站在她看不到的死角處。
“華英,此事事關重大,如果你身體真有什麽不妥,切不可隱瞞!”
聲音嘶啞帶著些微的痰音,卻是屬於莊氏族長莊志成。
秦天不由地抓緊了簾子。
她見到大太太在月娘的攙扶下站起身來,面色平靜,不見半絲慌張。
“不用勞煩這位大夫了,秀梅,你說的不錯,我身體是有些毛病……”說到這裡,大太太面色暗下來,聲音也沉下來:“我眼睛看不見了!”
秦天聽到這裡心中一酸,大太太隱瞞了這麽久,卻被人當眾逼著說了出來,心中一定不好受。
二姨太太又笑起來,極之猖狂的模樣,秦天見到月娘以及翠微的面色都流露出一種憤怒。二姨太太卻絲毫不在意,轉身走到族長莊志成面前說:“三叔公,你聽到了,如今大姐眼睛盲了,哪裡還有能力管理茶行?這茶行當家之位總不可能讓一個瞎子來把持吧,傳了出去豈不是個大笑話,讓人聽了,還以為我們莊家沒人了!”二姨太太一邊說,一邊揮舞著手,因為太多得意,而有些無所顧忌,那種模樣讓人恨不得上前去扇她兩耳光!
忽然“碰”的一聲巨響,卻是大太太在旁邊桌上重重一拍,她怒喝道:“李秀梅,我還沒死了,你給我收斂些!只有我一天還是莊家當家,我就有權利處置你!”
二姨太太瞪著大太太,一張臉漲的通紅,卻不敢再說出什麽“瞎子”之類的話。只是向著莊志成一福,“三叔公,還請你為我們做主,如今大姐眼盲,身為長子嫡孫的大少爺莊信彥……”說到這裡,二姨太太向著旁裡瞟了一眼,秦天估計就是莊信彥站著的地方。
二姨太太繼續道:“大少爺是個什麽情況不用我說,想必大家也知道了,他適不適合這個當家之位大家心中應該有數,總而言之,現在只有莊家的二少爺莊信川才是當家之位的唯一人選!”
莊信川聽到這裡不由地站起身來,向著各位宗家老爺行了禮,志得意滿的模樣。身邊的劉碧君和莊明喜都是一臉喜色。
見宗家老爺們有些猶豫的神色,二姨太太又冷笑了一聲,繼續說:“我知道各位老爺們在猶豫什麽,無非是懷疑信川的能力,不錯,之前信川是犯過錯,可是人都是會成長的,難道就因為他犯過一次錯,就應該一棒子打死嗎?這未免太不合情理!而且……”二姨太太在大廳中緩步走動著,嘴角帶著一抹笑,聲音拖得又緩又長,“而且,如今胡大人貴為知府,茶行想要有茶引,想要繼續經營下去,還能靠誰?只有靠信川,所以我說,二少爺成為茶行當家才是實至名歸!”
宗家老爺們面面相覷,最後目光都落在族長身上,其中一人道:“秀梅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除了莊信川之外,確實也沒有更加合適的人選了!”
秦天冷哼一聲,心想,還不是怕茶行真的經營不下去影響了他們的利益,這些人,給了他們一些乾股,就真的將茶行當成自家的了!什麽事情都妄想插手!難道他們忘記了,莊老爺的遺言交代得很清楚,茶行的繼承人由大太太來決定!
莊志成和那些人交換了眼色,摸了摸稀疏的山羊胡子,正準備說話的時候,大太太在月娘的攙扶下走出來,她大聲道:“誰說除了信川就沒有合適的人選了,老爺可不止信彥和信川兩個兒子!”
她一邊說,一邊和月娘走到大廳中間來,在離二姨太太不遠的地方站定,左手向著三姨太太的方向伸去:“信忠,你過來。”
三姨太太聽到大太太叫信忠的名字,立刻顯得坐立不安的樣子。特別是二姨太太在聽到大太太叫信忠的名字後,朝她射去的凌厲一眼,讓她更是白了臉。她身後的莊明蘭也是惶惶不安,而方妍杏則拍了拍莊信忠的肩膀一下,滿臉鼓勵之色。
莊信忠站在三姨太太身後,聽到大太太叫他,深吸了一口氣,朝著大太太的方向走去,面上並無驚奇之色,秦天猜想,必是大太太已經和他商量好了。
也對,讓信忠做當家,背後有莊信彥和大太太的幫助,也不錯。都是莊家的子孫,他有這個責任!
可就在莊信忠經過三姨太太身邊的時候,三姨太太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抬起頭看著他,抿著嘴唇,輕輕地搖頭。似乎很不讚同莊信忠接任當家之位。
秦天起初有些不明白,之前她感覺到三姨太太並不是完全對當家之位沒有野心,只是知道自己不夠資格才放棄的,可如此好事臨到頭上,為何反而猶豫了?可稍稍想深一層卻明白了
是了,定是三姨太太見大太太眼睛盲了,以後根本就不會是二姨太太的對手,也成不了他們的靠山,即使將當家之位拿到手,也坐不長久,反而會成為二姨太太的眼中釘,肉中刺!二姨太太后台強勁,他們心中懼怕,覺得鬥不過他們,怕之後的結局更加淒慘!
這三姨太太,性格太過膽怯懦弱,隻想安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田,誰都不想得罪,誰都想討好,這本不是錯。可是,她卻不明白,她終究是莊家的人,哪裡又能完全置身事外?除非她可以不依靠莊家,否則一天吃著莊家的飯,一天就別想將自己撇乾淨!
莊信忠回頭看了母親一眼,將自己的手抽出,轉身去到大太太身邊。三姨太太捂住心口,一臉擔憂的神色,接著又在二姨太太的凌厲目光下膽怯地低下頭來。
莊信忠握住大太太的手。大太太面朝他的方向,點點頭,嘴角露出一絲微笑。
然後,她舉起莊信忠的手,面色嚴肅地說:“老爺臨終之前留下遺言,莊家未來的繼承人由我來挑選。我現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我覺得信川不合適成為當家人,我的人選是,信忠!”大太太抬起頭,提氣大聲道:“我現在就宣布,莊家三少爺莊信忠,將接任我江華英成為下一任的當家人!”
二姨太太冷笑了幾聲,陰毒的目光從大太太臉上轉移到她身邊的莊信忠臉上,莊信忠下意識地躲避著她的目光,二姨太太轉頭又看向三姨太太,那目光就像是一把刀子,要將她射穿!三姨太太扶著椅子扶手,全身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我反對!同樣是庶子,同樣也販賣過假茶,憑什麽你選信忠不選信川!”三姨太太忽然大叫起來,她目光凶狠,臉色猙獰,仿佛想撲過去和大太太拚命!
大太太毫不畏懼, 冷笑道:“你反對?李秀梅,你是個什麽東西?你有什麽資格反對!當家人由我來決定,我說選誰就選誰!”
二姨太太氣白了臉,握緊了雙拳。旁邊宗親們見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都有些慌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拿不定主意!
二姨太太忽然轉過身,衝到三姨太太的面前,一把抓住三姨太太的手腕,將她從椅子上蠻橫地提起來,她惡狠狠地瞪著三姨太太,咬牙切齒:“陳巧雲,你要和我爭嗎?你確定你要和我爭?你知道和我作對的結果嗎?”
她死死地抓住三姨太太的手腕,染得鮮紅的指甲幾乎掐進她的皮肉裡,三姨太太不知是因為皮肉之痛,還是因為太害怕,眼淚一湧就出來,“我沒有,我沒有!信忠,信忠,聽娘的話,我們不爭了,我們不爭了……我們什麽都不做,不做這個當家好不好?”
當著這麽多人的面,三姨太太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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