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和范天見客人過來停下了說話,范天還是學徒,本來還輪不到他招呼客人,但是此時正是店裡正忙的時候,范天四處看了看,見其他的夥計都騰不出身來,心中便有些躍躍欲試,他回頭小聲地對秦天說:“你先等我一會。”
秦天知道客人怠慢不得,連忙後退一步,盡量不礙著范天的事。
她看著范天在上衣上搓了一下雙手,顯然有些緊張,但還是鼓起了勇氣,走到了那位客人的身邊,微微彎下腰,恭敬地說:“客官,這是上好的二泉銀毫,今年的新茶!”
秦天的目光順著范天看向他身邊的那名客人。
恰好那名客人聽到范天的聲音,回過頭來
竟是一名很年輕的英偉男子。
男子大約二十歲出頭,身形高大魁梧,肩寬胸闊,范天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個孩子。男子生得濃眉大眼,額頭寬闊,鼻梁挺直,身穿一件墨綠色的大襟袍,在領口與袖口除用金銀二線繡著團雲的圖案,腰上系著一條金絲腰帶,鑲著一顆鴿子蛋大小的明珠,腰帶下垂下一塊碧綠通透的翡翠玉佩,隨著他的晃動,散發出溫潤的光,整個人顯得威武不凡,貴氣逼人!
外表實當得上出色二字,秦天不由地在心中喝了一聲采!
他看著范天微微一笑,神情間有種老練,又有一種傲氣,他掂了掂手中的茶葉,然後走到窗口處,仔細地查看手中的茶葉。
范天看得出有些緊張,一時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麽做。
男子看了一會茶葉後,便走回來,將茶葉拋回木桶中,轉過身,背過手,神情平淡地走開了。
范天看著男子的背影有些失望,轉過身又回到秦天的身邊,看著大堂裡忙碌的景象道:
“每天都有很多客人只看不買。”
大堂裡人來人往,熱鬧喧嘩。夥計們熱情地招待著客人,不遠處的徐掌櫃或許剛和客人談成一步大買賣,正引著客人往內室去,而其他談成生意的夥計也忙著稱量數錢。
范天倚在柱子旁看著,不禁露出些羨慕的神色。
秦天見他是個實誠的小夥子,便試著說道:“范天,像你剛才那麽招呼客人可是不行的。”
范天知道秦天是太太身邊的人,對於大太太,茶行的人沒有不佩服,沒有不敬仰的,所以范天也不敢小看了秦天,問道:“我剛才哪裡做錯了嗎?”
秦天見他並不介意自己提出意見,便放心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客人隻要進了這個門,不管他有沒有打算買,心中總是對茶葉感興趣的,這個時候,我們就要想辦法,要抓住他的興趣,讓他掏出銀子將茶葉買回去!”說著,又笑了笑,黑漆漆的眼睛轉了轉,兩頰的小酒窩甜甜的浮現出來,看得范天愣了神,不知不覺又紅了臉
“你看剛才那位客人的穿著打扮,那身氣派,顯然是個不會心疼的銀子的,招呼好了,說不定就是個大客戶!”
范天低下頭來,“我也知道他兜裡有銀子,可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做。”
秦天笑道:“打個比方,就像剛才那位客人,你聽他的口音,肯定不是本地人,你可以跟在他身邊和他聊幾句啊,問他,是來探親的,還是來玩的?茶葉是買來自己喝的,還是送人的?如果他不回答,你就賠著笑臉,如果他回答了……”
秦天挑挑眉,雙眼亮晶晶的,“那你就給他對推薦幾種適合他的茶葉,態度嘛自然是要熱情一些,隻要見他有些興趣,
不妨直接說,客官,給你包幾斤回去?到那個時候,很少有人會推辭的!” 范天睜大了眼,“真的?這樣有用?”
秦天笑道:“這世上,冷酷無情絕對自私的人極少,多數人是講交情愛面子的,假如你態度熱情,真心實意地對待客人,他們就很難冷漠地對待你。你讓他們開心了,他們也會樂意和你做生意的。”
話音剛落,身後便有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沒想到,一個小小的丫頭,也能有如此靈活的心思,難得,難得!”
秦天嚇了一跳,回過頭去,首先便見一個寬闊的胸膛,她順著看上去,便撞進一雙黑亮的眸子裡,卻是剛才那個走開的英偉公子,不知什麽時候竟繞到她身後來。
此時這名公子正背著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目光中有種欣賞的意味,
頭先和范天說那麽多,不過是因為之前和范天聊得來,便將自己所知道的告訴他,可沒想到會被客人聽到去,也不知道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也不過慌亂了一小會,秦天便冷靜下來,她退後一步,轉過身,不慌不忙地向著客人一福,道:“謝謝公子讚賞,這些道理太太平日裡說的多,奴婢耳濡目染,也知曉了一些。”
公子看著她道:“原來你是莊家的奴婢,怪不得……”
“不打擾公子了。”秦天低著頭,退到一邊去。
那名公子看了她一眼,又轉回頭來。
這邊,范天或許是得到秦天的啟發,上前一步,走到公子的身邊,笑著說:“公子還沒有找到合心意的,要不要小的來為你介紹一下?”
公子伸手指了他一下,笑道:“學得倒是挺快!”
范天繼續帶著笑臉,“公子方才看的二泉銀毫不合心意,不如看看雨花茶?荊溪雲片也很不錯,都是我們省府的名茶。”說著殷勤地引著他去看。
“公子貴姓?”
“謝!”
“謝姓是北方的大姓,聽公子的口音可是北方人?”
“正是!”謝公子回過頭看著他一笑。
范天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臉上一直帶著笑,年輕的面孔滿是熱情,“那公子到我們這裡可是來對地方了,我們盛世的茶葉舉國聞名,絕對是公子饋贈親友的最好禮品!”
“哈哈……”謝公子仰頭大笑兩聲,豪爽而快意,笑的時候還回頭看了秦天一眼,閃爍的目光意味不明。
正在心中大讚“孺子可教”的秦天忽然接到了謝公子的目光,不閃不避,大大方方的一笑,倒讓那名公子怔了怔,嘴角的笑容隨即加深。
謝公子回過頭去,從范天所介紹的茶葉中抓出一把,低下頭仔細看了看,又放到鼻子旁聞了聞,接著皺著眉頭對范天說:“你說這是今年的新茶?”
“正是,都是今年的春茶!”范天答道
“我看不是吧……”謝公子手指動了動,茶葉自他的指間溜走,“我怎麽覺得像是陳茶呢?”
范天一怔,連忙道:“謝公子,我們盛世可是幾十年的老字號了,生意遍及全國,可不會弄虛作假,說是新茶,就一定是新茶!”
男子又哈哈笑了兩聲,“夥計這麽說,不但不能讓人心服,反而有種店大欺客的嫌疑了!”他看著范天,挑起一挑眉毛,“總不能你說是新茶就是新茶,你如何向本公子證明呢?”
“這個……”范天走進一步,“可以觀色,聞香……”他開始緊張起來,畢竟還未滿師,這等專業的介紹,信心不足。
謝公子笑了笑,話是對著范天說,可是雙眼卻看向秦天:“做生意可不是隻將客人哄好了就行,扎實的本事也非常重要。不要本末倒置!”
范天臉紅,忙道:“我還未滿師,我這這叫掌櫃來招呼公子!”
謝公子忽然變了臉,“怎麽?貴寶號竟然用學徒來招待客人?本公子難道是該如此怠慢的人?”說完,轉身向著大門口而去。
這邊的動靜已經引得那邊夥計與掌櫃的注意,想過去留住客人已經來不及,而且也不好扔下身邊的客人不理,大家都意識到是范天引得客人不快,看向范天的目光已經有絲責怪
范天也很著急,得罪了客人可很嚴重,輕的會引來師傅的責罵,重的隻怕會被取消學徒的資格。他是家生子,在茶行做工才有出頭之日,離開這裡就是能去莊裡,或者去做運茶工了。
他不加思索,追在謝公子身後:“謝公子,謝公子。”
可是謝公子頭也不回,眼看著就要出了大門,這時,秦天忽然走出來,攔在了謝公子的身前。
她朝著謝公子一福,笑著說:“公子,請留步。”
雖然不知道范天得罪了客人會有怎樣的懲罰,但是見他這麽著急,想來這個懲罰不輕,秦天覺得這件事自己也有一定的責任,如果不是她多嘴和范天說了幾句,范天或許也不會這麽大膽了。
她攔住謝公子也隻是一種下意識的動作,她覺得自己有責任這麽做,可是真做出來了心裡又有一些慌,是對於這個舉動所帶來的後果的一種擔心。
但是當大堂裡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的時候,秦天知道自己已經是騎虎難下,不管結果如何也隻能硬著頭皮撐下去,隻有將客人留下,才是唯一的出路。
想清楚這些,秦天也就平靜下來,盡量讓自己放松。
“小丫頭,你攔住我又是何用意?”謝公子看著她笑了笑,眉梢眼角有股子傲氣。“先是學徒,現又是女子,盛世原來就是這麽招待客人的?”
那邊的二掌櫃李掌櫃見鬧得越來越不像話,生怕影響到茶行的聲譽,剛想走過去阻止,斜裡忽然伸出了一隻手阻止了他。
“謝公子此言差矣!”秦天抬起頭看著他笑著說:“學徒又怎樣?女子又怎樣?先說學徒,各行各業的師傅哪一個又不是從學徒開始的,從學徒到經驗豐富的師傅,誰又不是要經歷一段漫長而艱辛的過程?學徒也要實習,也要歷練,才能變成經驗豐富的師傅,這位小學徒……”秦天指了一下站在一旁緊張兮兮的范天,又看向謝公子說:“這位小學徒雖然還未滿師,公子覺得他來招呼你有失你的身份,可是在店裡忙不贏的情況下,他一直都很熱情地招待你,經驗雖然不足,但是誠意已經能彌補這些,公子一看便知是心胸豁達,性情豪爽的貴人,一定不會跟這麽一個小人物計較的!”
說話時,秦天的臉上一直帶著笑, 彎彎的柳葉眉一挑一挑,黑漆漆的雙眼一閃一閃,兩頰的小梨渦忽隱忽現,親切可愛,靈氣逼人,本來恬淡的面孔散發出一種動人的光彩,看得謝公子好一會移不開眼。
周圍的夥計和客人都有些驚訝地看著秦天,似乎沒想到這個小丫頭能如此從容不迫地說出這麽一番話來。范天則是滿臉的感激和崇拜之色。
一時間大堂裡靜悄悄的,隻有秦天清亮的聲音。
“再說女子!”秦天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繼續笑道:“誰說女子就不如男了?我們莊家太太就是最好的例子!當然,奴婢不能和太太相比,奴婢如果真的唐突了公子,待會也會受到懲罰,隻是,還請公子留步,不要因此而對我們茶行失望,我們茶行一定會有經驗最為豐富的師傅來招呼公子,讓公子滿意而歸。”
說完,秦天又矮下身去,向著謝公子福了福。
謝公子背著手站在那裡,雙眼注視著她,輕輕一笑
“小丫頭倒是伶牙俐齒,按照你這麽說,如果我就此走了,便是心胸狹窄之人了!”
秦天不慌不忙,微微一笑,“沒有這個如果,公子不是已經留下來的嗎?”
謝公子看了她好一會,然後仰起頭哈哈大笑,豪爽快意。
笑聲剛落,忽然一把莊重的聲音在大堂內響起,“不如就由老身親自來招呼貴客!”
聽到這把聲音,秦天與面前的謝公子同時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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