涇陵公子低著頭,靜靜地看著一動不動的衛洛,半晌,唇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容來。
他緩步走到衛洛面前,彎腰,伸出手去。
他揚起手,輕輕地在衛洛的臉上拍了一下。這一下動作輕緩優雅得很。
然後,他直起身,道:“置於側殿!”
“諾。”
兩個侍婢上前抬著衛洛,把她扔到了側殿的床上。
侍婢一走,衛洛便睜開眼來。
昏厥,她是裝的。
這有一定危險,可衛洛實在亂得緊。她又餓又困又體會著平生最強烈的心慌意亂,偏偏她所剩不多的神智還在警告她:這種狀況下,她會出錯,她會引起涇陵公子的懷疑。
種種因素交織在一起,令得她的大腦鬧成一團,整個人渾渾噩噩,根本想不到要做什麽才可擺脫那處境。幸好在她不堪重負的眼前發黑,頭暈欲仆時,她記起自己這個身體心臟不好,雖然自她練劍以來再沒有犯過,可她能借勢暈倒啊。
衛洛無力地眨了眨酸澀疲憊的眼睛,恍惚地瞟了一眼那兩個侍婢離開的方向,歡喜地想道:唏,終於過去了。
一想完,她便放松地呼呼大睡過去。
衛洛是在極度的饑腸轆轆中清醒的,她剛一睜眼,便捂著絞得疼痛無比的胃。
正在這時,一個清悅的少女聲音低低地傳來,“食否?”
衛洛一怔,她一聽到食字便咽了一下口水,轉頭望去。
一個少女輕步向她走近,她端著食盒,盒上放著一陶碗粥。衛洛望著那顯然是粟米煮成的粥,又咽了幾下口水。她艱難的把視線從陶碗上轉開,看向左右。
左右沒人,這是一間很大的房間,玉石為地板,紅木雕刻成的床,床與床之間都隔了兩層紗簾,一層珠簾。而且,這房中共有這樣的床四個。她睡的便是其中之一。
少女正站在她的床頭,附近也沒有外人,看來,那粥真是給自己吃的。
衛洛雙手支腰坐起,她望向那少女,笑得很溫厚,“謝姑娘。”
少女勉強回了一個笑,她上前一步來到衛洛床頭,然後慢慢蹲下,上身挺得筆直,食盒置於頭頂呈給衛洛,輕聲說道:“請食。”
衛洛伸手接過,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縱使她饒得慌,這個身體也下意識地保持著某些習慣。
雖然是小口的吃,可這粥入口便化,又不燙口,衛洛不過一分鍾便吃完了。她把碗放在食盒上,再次謝過。
少女低著頭,慢慢退了出去。
衛洛微閉著眼睛,回味這粥的美味——這是她自到貴地來後,所吃的第一份粥,純由粟米煮成的粥!又是在餓了兩天后。衛洛感覺到自己飄飄然了,可惜的是,太少了。
眼看那少女就要退出了,衛洛輕喚一聲,“姑娘,這,這食可還有?”
她這話一吐出,那少女便抬頭向她看了一眼,然後,少女低頭,輕聲回道:“否。此粥是昨晚公子吩咐備製的,公子說地是‘一碗粥’。”
“多謝。”
一聽到涇陵公子的名字,她便嘴角抽了抽。衛洛伸出手撫上頭,她皺起了眉頭,暗暗想道:似乎昨晚他曾經說過什麽重要的話,那是什麽話呢?
她又抬頭想了想昨晚的情形,想知道自己有沒有做錯事,說錯話。可想了半天,她的眼前只是浮現出他披散青絲,半側轉頭,靜靜地望著她的那副模樣,那模樣,真是,真是讓人心跳。
她想了半天,
自自己真給他寬衣以後的情景全然記不清了,出現在腦海中的,只有這麽幾副美男圖,當然,她還記得當時自己的緊張和心跳。 想了一會後,衛洛搖了搖頭,伸手著衣時發現衣袍給換了,現在是一襲藍色的中衣和深衣呈放在床頭。然後,草鞋也換了,地上擺放的是一雙由薄薄的羊皮做的鞋,鞋很精致,小巧,單薄,式樣與她以前穿過的雨鞋相類。
換上衣鞋,衛洛走出了偏殿。
偏殿頂很高,巨大的穹形頂,讓人行走在其中隱有回音流蕩。哪怕是呼吸也似放大了。
殿外白玉為欄,青石為板,劍客三步一個,軍士長戈森森,五步一人。垂柳掩映下,侍婢們處處可見。
衛洛只看了一眼,便老實地低著頭,向院後走去——她還得洗臉漱口呢,這些事可是大工程。
衛洛輕手輕腳,不一會便在一排木屋後面發出了水井,那水井壁亦是青石鋪就,掩映在周圍的森森樹木中,顯得特別清涼。而這裡,現在很安靜。
衛洛歡喜地走過去。
一刻鍾後,洗漱後又重新易容過的衛洛走了出來。
她現在眼睛又開始發澀了。
肚子填飽了,環境也看了,她的身體再次向她敲響疲憊的信號。 衛洛回到偏殿,倚在床上侯著——如果有事,自會有人到這裡找她,如果沒有找,那就休息吧。
看來,這一天還真是涇陵公子留給她休息的。一直沒有人找她,直到傍晚時,早上給她送了粟粥的侍婢過來了,她輕叫道:“衛洛,公子有找。”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那侍婢走在前面,頭也不回地說道:“公子正與秦客宴。”
與秦客宴?
這可是很正式的場合啊,為什麽叫我?
這時,太陽開始向西邊沉入,天空半邊紅染。衛洛跟著那侍婢轉過九道回廊後,來到一處大花園入口,而笙樂聲便從那裡傳來。
笙樂聲,幾個男子放蕩的笑聲不斷傳來。衛洛轉過一個桃花林,來到一處湖水處。而湖水的中央有一個小島嶼,笙樂和笑聲便是從那裡傳來。
她跟在侍婢身後,走過石橋,來到島嶼。
又轉過數十叢桃花樹,一大處草地,和各種奇形怪狀的岩石便出現在她眼前。在那草地上,設塌,布幾,美人穿行其中,劍客守在其外。十數個貴族打扮的青年正在歡聲談笑。
衛洛只是一眼,便看到了仍然是一襲黑袍,玉冠束發的涇陵公子。此時他正在哈哈大笑,陽光照在他俊美得如雕塑出的五官上,頓時華光四溢。
衛洛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頭去。她也不用那侍婢再吩咐,輕手輕腳地從後面走過去,悄悄地來到涇陵公子身後,然後在離他稍遠處站好,這時,一個侍婢無聲無息地搬來一塊塌放在她面前,衛洛安靜地跪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