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紐約,黃金與財富的時代。
經歷幾個世紀的血腥殖民瓜分終於落下了帷幕,全世界掠奪的資本正在凶猛迅速的流向北美大陸崛起的金融巨獸,為新崛起的美利堅帝國帶來源源不斷的財富。而紐約光鮮亮麗的大廈,燈紅酒綠的街道,正在吸引著全世界來此尋求財富夢想的年輕人們。
歌舞升平的百老匯歌劇院才剛奠下地基,吸引著無數貪婪的目光,聚焦在未來的金融中心。
陽光照耀著繁華的上帝之城,陰影也緊隨其後。作為車水馬龍,繁榮不息紐約市中心,璀璨奪目曼哈頓島西岸卻是另外一副光景。這裡是另外一個世界,與林立的鋼鐵森林,被整齊切割的柏油路截然不同,汙水肆意的蔓延在肮髒的街道上,吸引著從下水道裡鑽出的蟑螂,老鼠和蒼蠅。衣服上打滿補丁的小孩在路上奔跑而過,濺起泥濘裡一片肮髒的油花。
中西城有一個不懷好意的外號,紳士們不屑的將此處稱之為“地獄廚房”。
紐約的陰影,貧窮,暴力,犯罪肆意滋生的土壤,嚴重的種族衝突與隔離,連上帝也放棄的城市。
39街的大街上,約瑟芬正雙手捧著一紙袋子麩皮麵包和蘋果,穿過坑窪不平的小巷。他時不時停下手用肩膀代替雙手扶正帽簷,嘴裡罵罵咧咧的用髒話問候了一句。
狗屎。
約瑟芬瞥了一眼,小巷的轉角處的磚縫裡還殘留著一片暗紅,39號街的夜晚,黑幫槍殺已經習以為常,遠赴大洋前往紐約謀生的愛爾蘭人可不是一群彬彬有禮的紳士,而是經歷過1850年大饑荒的暴徒,血腥而殘忍,他們用子彈和暴力控制著貧民窟裡所有的灰色交易。此時的地獄廚房是黑幫的搖籃溫床,等到彭卡等黑幫頭子真正崛起之時,還要等到十幾年後的禁酒令時期。
臨近住宅的門口,報童正在大街上揮舞著手中的報紙。約瑟芬揮了揮手,喊道,“喬治,一份太陽報。”
“沒問題,約瑟芬先生。”
報童趕緊跑到約瑟芬面前,從腰間的布袋裡掏出一份嶄新的報紙,雙手遞給了約瑟芬。
20世紀初處於資本迅猛的時代,資本家的血液裡可沒有良心兩個字,最早的《聯邦童工法》也在1917年才珊珊遲來。像喬治這種被報社雇傭廉價的窮人孩子比比皆是。貧窮剝奪了原本歡樂的童年,瘦弱的肩膀承擔著更多的家庭責任。
約瑟芬左手接過報紙,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了一美分,遞給了面前的幼童。
“謝謝你,約瑟芬先生。”
正當對方轉身要走的時候,他又叫住了小喬治。
“等等,喬治。”
“還有什麽事嗎?約瑟芬先生?”
幼童茫然的看著面前褐發年輕人,只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蘋果,朝著空中拋出一個弧度,落在幼童的懷裡。
看著小喬治眼中的不解,約瑟芬解釋說道,“送你的。”
小喬治愣了一下,隨即點頭欣喜的說道,“祝願上帝保佑你,約瑟芬先生。”
胳膊夾著報紙,約瑟芬心情愉悅的走進了破舊的公寓大樓,然後從上衣口袋裡掏一串鏽跡斑駁的鑰匙,打開面前搖搖欲墜的門。
“媽,我回來了。”
約瑟芬關上身後的大門,他走到床沿蹲下身,注視著面前躺在泛黃床單上的瘦弱女人,縷了一下額前的金發。然後再將麵包擺放在桌面上,與旁邊的相框合並在一起。
每個月他都要花費將近六美元在這個破舊的房間上,
相當於美國一個工人半個月的工資,拉開破舊的百葉窗往遠處的華爾街大廈眺望,那是所有窮人渴望而不可及的天堂。 約瑟芬翻開了報紙,密切的關注著證券領域的一舉一動。不斷飆升的指數和股價都在向世界傳達著美國金融的穩定繁榮的信號。
二十世紀初的美國剛剛結束了十九世紀晚期令人痛苦的緊縮貨幣政策,當時麥金利總統簽署了支持金本位制度的新法案,歐洲小麥歉收導致農產品價格得以提高,緩解了農民與銀行家之間的矛盾。育空河的淘金熱潮以及南非,澳大利亞金礦的發現,都使得美國的貨幣供應得以擴大,價格上漲。
從1900年至1907年之前,北美大陸的土地是財富夢的天堂。
然而,作為洞悉未來的約瑟芬卻非常明白,資本的周期性危機已經埋下了伏筆,虛假繁榮的背後,是1907年金融大恐慌的開始。
站在窗台旁邊,透過百葉窗的光線翻閱著報紙。其中有一則新聞卻吸引了約瑟芬的注意,他小聲的捧讀著,“美國國際商業海運公司已經囊括了北大西洋航線高達百分之七十的業務,進一步的擠壓了英國人的海運市場。對此倫敦方面發出了抗議,要求製裁國際商業海運公司的非正當競爭行為。”
約瑟芬微微一笑,看似平淡無奇的新聞背後,卻蘊含著德意志第二帝國深遠的政治動機。
這一切都離不開皮爾龐特・摩根在1902年與威廉二世之間的交易。出於分海運一杯羹的考慮,當時摩根家族在柏林狩獵山莊極力勸說威廉二世加入自己的托拉斯帝國,並且開出優厚的條件,準許北德國勞合公司獨立運營。此時威廉二世和愛德華七世之間齟齬正深,為了能夠打壓這位舅舅,不單單組建公海艦隊,甚至希望在商業貿易方面向倫敦施加壓力。
摩根家族的交易遭到了最大競爭對手丘納德航運公司的強烈反對,事實證明皮爾龐特的決策確實目光深遠,北大西洋航線為托拉斯帝國帶來了豐厚的經濟利潤。
金錢,財富。
斯蒂芬的眼神裡充斥著炙熱的神采,不是每一個穿越者都能幸運的成為蘇維埃總書記,德意志王儲或者俄國沙皇,此時他的身份隻不過是一個出生貧民窟的可憐蟲。
在階級分化嚴重的紐約,約瑟芬甚至連成為一條社畜的資格都沒有。
約瑟芬隨手拿起桌上的剪刀,將報紙上關於摩根家族的消息沿著邊緣剪下來,用一根圖釘穿過頂端,固定在牆上的位置。
他狠狠咬了一口蘋果,後背靠著桌子邊緣,陷入了沉思。
面前的是一面密密麻麻的線索牆,上面粘貼著他將近一年以來搜集到的所有關於摩根家族的情報。複雜的紅線貫穿了所有的情報脈絡,最終線索匯聚在正中間的那張照片上。
皮爾龐特・摩根。
摩根財閥帝國的家主。
以及他腦海中龐大的計劃。
一切即將準備就緒。
“就差最後一步,紐約政權交易所股市上漲勢頭也差不多到頂了,看在上帝的份上,那個秘密應該已經傳到他的耳朵裡了。”
約瑟芬手中的蘋果又留下了一個缺口,牙齒不斷的上下咀嚼著,似乎要將一切吞噬殆盡,眼睛瞥了一眼日歷,美國金融近十年來最至暗時刻即將來臨。
“咳咳咳。”
床上的女人發出痛苦的咳嗽和呻吟,約瑟芬放下手中的蘋果走到窗邊,握緊了對方的手。
像是回光返照一般,躺在床上的女人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緊緊的盯著眼前的約瑟芬,嘴唇上下蠕動,想發出聲音,卻隻是喉嚨裡含糊的幾個音節。
他摸著女人的額頭,小聲說道,“瓦裡安娜女士,你現在還不能出事啊,不然就對不起你死去的兒子了。”
躺在床上的瓦裡安娜神情枯槁,然而聽到這句話時手指卻動了一下,瞪大了眼睛,貪婪充滿了雙眼。
“約瑟芬……你……必須……要……得到……那筆錢……”
“是我……你……才有這個機會……”
女人斷斷續續的數落約瑟芬,陰影爬滿約瑟芬的臉,看不清表情。
“當然,我親愛的‘母親’,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嘀――
突然之間的汽車鳴笛聲打斷了,約瑟芬恍然回神,他拋下床上的瓦裡安娜,走到百葉窗前,掀開一角。
一輛福特轎車正停在樓下,從車上走下的男人帶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他的目光打量著這幢搖搖晃晃的建築。
躲在暗處的約瑟芬將他的一舉一動收入眼中,他隻是盯著對方的臉,自言自語的說道,“終於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