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九河下梢天津衛,三道浮橋兩道關。
天津衛,水陸碼頭,青皮混混是多如牛毛。而這些青皮混混裡,也分三六九等,五花三層。
混得好一點的,大多霸著一處漕運買賣,手底下幾十上百號嘍囉,管著幾百號碼頭苦力。這種混混有錢有勢,算是一方了不得的人物。
混得一般點的呢,要麽吃倉,要麽訛庫,要麽就跳寶案兒。
這種混混雖說算不上什麽人物,但人家一狠二橫三玩命,巨商富賈們輕易也不願意招惹,每月該給的孝敬,更是從不曾斷過。
有了這些孝敬,他們每天坐著專門的“膠皮”(黃包車)出門,不是戲園子聽戲,就是澡堂子泡澡,要不就是跟朋友喝酒打茶圍,小日子過得舒坦的緊。
要說混得最差的,就是那些遊手好閑、好吃懶做,整日以碰瓷、偷盜、行騙為生的小混混,俗稱狗爛兒。例如偽海歸博士王二子,他便是其中之一。
青皮混混們雖然為禍一方,但在這些青皮混混當中,也有著自成一脈的規矩,絕非是想幹嘛就幹嘛。
無論是霸著漕運的大混混,還是按月拿孝敬的中混混,又或者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狗爛兒小混混,他們都得守著這一套規矩。
“開逛”有“開逛”的規矩;“收逛”有“收逛”的規矩。
挨揍不還手、不出聲喊疼,這叫“賣味兒”的規矩;呼朋喚友、幫助為非作歹,這叫做“充光棍”的規矩。
至於一不小心栽了跟頭,甚至“走基”了,青皮混混們也自有一套解決糾紛的規矩。
王二子見司徒振華讓自己給交代,而且說的話還很江湖,誤以為對他是某個漕運大混混家的少爺,當下也不敢含糊。
只見他從懷裡抽出了一把小刀,一擼胳膊,然後“噌”的一刀削下來一塊二兩多的皮肉,又用刀尖一挑,說道:
“兄弟,您看介樣成嗎?要是不夠,那我在給您來點?”
司徒振華活了這麽大,砍人他見過,用槍崩人他也見過,甚至他自就親自乾過很多次。可他哪見過這種血哧呼啦的自殘場面?
自殘不算,還要用刀尖挑著自己的皮肉,然後面不改色的問你夠嗎?
他瞅了瞅王二子,心說這人腦子有問題吧?身體發膚,就這麽糟踐?還夠嗎?我要你那麽多肉干嘛?涮火鍋嗎?
司徒振華一腦門子的問號,可他站在那,還真就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原本想的是適當的懲戒一下王二子,也不用太過,點到而止就行。然後他在嚇唬嚇唬,讓王二子別出去瞎咧咧,這事兒也就完了。
可誰成想,王二子給他來了個大的,直接自殘了…
這時,他身旁的小由美撇了撇嘴,用日語對他說道:
“振華哥哥,這個壞家夥是要謝罪嗎?那他為什麽不切肚子,反而切胳膊呢?”
司徒振華聞言一愣,想明白她說的是什麽後,對小由美用日語說道:
“小由美,你別瞎說,大人的事兒,小孩子跟著別摻和……”
司徒振華和小由美說著話,王二子見他倆用日語嘀嘀咕咕的,以為對方不滿意。他心中一橫,將刀尖上的皮肉往地上一甩,揮刀又要再割下自己一塊皮肉。
司徒振華一看王二子還要自殘,心裡一陣犯惡心的同時,趕忙攔著他揮刀的手,說道:
“行了二爺,份量夠了!我呢,敬你是條漢子,今個這事兒咱就算結了。
” 司徒振華說到這頓了頓,讓小由美把自己的手絹拿出來,給王二子遞過去之後,又說道:
“二爺,今天這事兒結了,但有些話我還得囑咐你。在咱們民國,很多人物是你得罪不起的,什麽話該往外說,什麽話不該往外說,你自己心裡要有個譜,將來別讓兄弟難做。”
王二子敢出來連訛帶騙的,自然也是個眉眼通透之人,司徒振華的這番話,他一聽就明白了。趕忙拍著胸脯保證:
“兄弟你放心!今個介事兒,除了咱屋裡這幾個人之外,再有一個旁人能知道,我這顆腦袋你隨時拿走。”
見王二子挺上道的,司徒振華也沒多說什麽,對王二子拱了拱手,帶著小由美就要往外走。
誰知他這一開房門,迎面就撞上了飯店的大堂經理。
司徒振華看他好像一直守在門口的樣子,心裡頓時不痛快了,不悅的問道:
“你什麽時候來的?你守在這是有什麽事兒嗎?”
大堂經理諂媚的笑了笑,說道:
“誒嘛,司徒少爺,瞧您介話說的,我哪敢守著您啊?是介樣,剛才您舅舅王守正副市長,不是帶著幾個客人來用餐嘛。他聽說您也在,就讓我上來招呼您下去一塊吃飯。”
聽大堂經理這麽說,司徒振華心中的怒氣總算消散了不少。跟他隨便應付了兩句,又問了自己舅舅用餐的房間,便帶著小由美趕了過去。
司徒振華這前腳剛走,王二子探著個腦袋,就從房間裡就出來了。
王二子先衝大堂經理笑了笑,塞給了他幾枚銀元後,小聲的問道:
“兄弟,我問你個事兒,剛才走那個小夥子是什麽來頭?”
大堂經理拿著銀元吹了吹,又放在耳邊聽了聽聲音,然後往兜裡一踹,站在那既不說話,也不離開。
王二子見狀心裡直罵娘,沒辦法,他又掏出了幾枚銀元給大堂經理。
又拿了一次好處的大堂經理,這才堆出了一副笑臉,對王二子說道:
“呵呵,你說的是司徒少爺吧?他就是個有錢的公子哥,剛從日本留學回來的。”
“哦,那他家裡面是做什麽買賣的?”
“做什麽買賣?他老爹以前是北洋的一個將軍,你說他家是做什麽買賣的?”
“你剛才說王守正副市長是他舅舅,這是怎麽回事兒?”
大堂經理一聽王二子問王守正,他立馬就不說話了,繼續往那一站,一雙小眼睛看向王二子時,還一眨一眨的。
王二子強忍著罵街的衝動,咬著後槽牙,又摸出了幾枚銀元遞給大堂經理。
第三次得了錢的大堂經理,這才眉飛色舞的對王二子解釋起起了司徒振華的來頭。
起初,王二子在得知司徒振華與王守正副市長的關系時,他只是眼睛一亮,心中竊喜。
可當王二子聽到司徒振華和奉系的淵源後,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趕忙朝司徒振華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