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萬余廂軍在禁軍指揮下,正在揮汗如雨地挖著河泥。
自從明軍劫營之後,最髒最累最危險的活,都是廂軍承擔。
沒辦法,貪生怕死總要付出代價。
叭
鞭子抽在身上,立刻就是一條血印,又被汗水浸泡,生疼。
不論是被打的廂兵,還是旁邊的廂兵,都不敢吭一聲。
數百條人命已經證明,禁軍對廂兵絕不會有心慈手軟,但凡動作慢了一點,或者禁軍有什麽不爽,鞭子立刻抽下來。
不遠處的樹蔭下,蔡慶、蔡福兩兄弟靠坐在樹根下,躲避著炎炎烈日。
“直娘賊!”蔡慶抹了把汗,道:“熱殺個人。”
蔡福看了眼烈日下的廂兵,道:“宋公明恁地偏心,如何就要我倆來監工,其他人非不可以來。”
蔡慶道:“也是無法,誰讓我兄弟本事不如別人,隻好乾這辛苦事咯。”
蔡福冷笑,道:“我等還要上陣,卻要辛苦監工,其他不要上陣的,如何就在城內快活?說到底,還是宋公明瞧不起我兄弟。”
蔡福原是北京大名府人,是大名府兩院押獄兼行刑劊子手,因殺人手段高強,人呼“鐵臂膊”。
他上了梁山後,專管梁山殺人行刑的事情,排梁山泊好漢第九十四位。
蔡慶是蔡福的弟弟,他生來愛帶一枝花,人稱“一枝花蔡慶”,在梁山坐了第九十五把交椅。
他哥倆,殺人的手段的確高強,卻只能在刑台上砍枷鎖裡的人頭,戰場上沒什麽用。
所以,自從上山,兩人基本沒什麽功勞。
宋江此次之所以點兩人出戰,一方面是傷亡慘重,真的缺乏人手,另一方面,便是讓兩人監督廂兵勞作。
當然,兩人是既不想出戰,也不想監工。
不過軍令一下,由不得你拒絕。
再說,梁山中混,講究的就是一個莽,絕對不能慫,所以,兄弟兩只能把不滿藏在心裡,裝作興高采烈的樣子領命而出。
此時只有兄弟倆在,當然不用藏著掖著,有啥說啥。
抱怨了一會,蔡福又道:“兄弟,你覺得此次能夠順利渡河?”
“夠嗆!”蔡慶撇嘴道:“上次宋公明信誓旦旦地讓眾人偽裝進城,還不是損兵折將,丟了許多兄弟。”
說完,蔡慶又道:“哥哥,你說,若是再次戰敗,我等兄弟該何去何從?”
蔡福沉思片刻,道:“兄弟可有想法?”
蔡慶左右觀望一番,道:“若是事情不妙,不如投效明軍算逑。”
“兄弟倒與我想做一塊去了。”點了個讚,蔡福又冷笑道:“宋公明自詡忠義,卻把兄弟們往火坑裡推,端得沒有義氣。”
“我兄弟總要一塊的。”蔡慶又道:“可笑那玉麒麟,被宋公明害的破家破差點人亡,還傻乎乎地替人賣命。”
蔡福點頭,道:“若是宋軍進展順利,自然一切休提,若是又吃癟,我等也不陪著一起去死,隻得轉投明軍去了。”
其實不怪兩人不講義氣,作為獄卒,最不值錢的就是義氣。
想當初,李固出五十兩金買盧俊義的命,兩人嫌少,提價到五百兩後成交。
只是在收了錢,準備下手的時候,兩人被戴宗恐嚇了一番,又得了一千兩黃金,才轉而照顧盧俊義,未曾下手。
其實這也是獄卒的慣用伎倆,吃了苦主再吃牢犯,兩頭通吃。
這樣的人,想要讓他講義氣,實在比水底撈月。
他等不認人情,隻認金子銀子,或者刀子。
也就梁山這兩樣都有,才保得盧俊義姓名,但凡少一樣,玉麒麟也就沒了。
蔡慶、蔡福商量前途時,解寶又取出了家書,仔細看了起來。
不錯,就是家書,顧大嫂托人遞來的。
這是方天定的攻心之計,光明正大,毫無掩飾,宋江卻無計可施。
因為事關三個兄弟性命,又是解寶的哥哥嫂嫂,宋江無法不讓解寶看這信。
甚至為了表示自己的義氣,宋江都沒問信裡寫了什麽。
也就解寶是個直性子,把信給宋江看了。
其實裡面內容不多,主要是告知解珍傷勢已經無礙,只是要靜養,孫新顧大嫂兩口子也吃得好穿的好,另外便是囑托解寶小心一些,莫要陣亡了,希望一家子能有再聚之時。
想到隔著一道牆,兄弟不能相見,解寶好不惆悵。
“兄弟,在沒?”
聽到聲音,解寶收拾心情,請了鄒淵鄒潤進來。
這兩人,與解珍解寶有救命之恩的。
解寶綽號雙尾蠍,原是登州獵戶,他與兄長解珍因獵虎被地主毛太公陷害入獄,通過樂和聯系上了顧大嫂。
顧大嫂當即就要劫獄,被孫新勸住了,去請了鄒淵、鄒潤相助。
鄒淵,自小喜歡賭錢,閑漢出身,性氣高強,不肯容人,有一身好武藝,江湖上人喚“出
林龍”。
鄒潤是鄒淵的侄兒,為人慷慨忠良,有一身好武藝。
他的身材長大,長相奇異,腦後生有一個肉瘤,有一天,和人爭鬧,一時性起,一頭撞去,竟撞折了一棵松樹,人稱“獨角龍”。
兩人年歲一般,性格合契,志趣相投,同在登雲山落草為寇,聚眾打劫。
接到孫新邀請,兩人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下來,共同劫了登州大牢,救了解珍、解寶兩人。
因為孫新的關系,鄒潤叔侄和解寶關系也是親厚,自從顧大嫂吃擒,兩人常來走動,以安慰解寶。
看到解寶猶未收回的書信,鄒淵勸道:“兄弟莫要擔心,好在三位無礙,遲早可以團聚。”
解寶道:“兩位兄長放心,此次過河,必擒得賊軍大將,換我嫂嫂和兄弟出來。”
鄒潤道:“若是一個,合我三人之力或有可能,三個實在困難。”
解寶道:“不拘幾個,能換一個是一個。”
“不妥!”鄒潤道:“如果隻得一個,換誰?”
解寶立刻沉默。
他是深知顧大嫂對自家兄弟關心的,肯定不會先走,顧大嫂不走,孫新如何能走?
若是顧大嫂和孫新回營,怕是解珍立刻s,以求成全義氣。
所以,必須擒獲三將, 同時換的三人出來。
但是太難了。
交戰至今,殺了兩三個明將,卻沒拿到一個,實在是讓人氣餒。
鄒潤恨恨道:“早知如此,不如就留在登雲山,也好過今日兩難的境地。”
言下之意,還是怪宋江招安。
“誰能想到今日?”鄒淵轉向解寶,道:“兄弟,孫新三人只是吃擒,你可別想不開。
若是交戰不利陷入絕境,莫要自尋死路,隻管投降便是,也好團聚。”
解寶猶豫,道:“若是我等投降,置義氣與何地?兩位兄長和孫立又當如何?”
鄒淵道:“拚命奮戰,已經對得起義氣了,再說我等上山許多年,功勞也抵得過收留的恩情了。
講真,若是鄒潤吃了擒,我怕是早過去投降了。”
直接無視了孫立。
“不錯。”鄒潤咧嘴笑道:“一家人,最重要的便是齊齊整整。”
鄒淵又道:“我是不看好這次行動的,只是礙著義氣不好退卻。
戰場之上當然奮勇向前,若真的無可奈何,那就無可奈何一回,莫要頭鐵。”
聽到這話,解寶賣命的心思不禁淡了些。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