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七,年關將近,杭州城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義軍入城,減免了大量稅負,平價出售鹽糧,又雇傭了許多勞工,百姓們著實寬泛了許多。
手裡有了余錢,自然要買肉沽酒犒勞自己,說不得,還要扯點布,給老婆孩子做身新衣服。
消費旺盛,生意興隆,做生意的也是喜笑顏開。
只是有一樁不美,義軍對於商稅看的很嚴。
漏一罰十,舉報者獎勵五成,偷稅過百貫者罰苦役五年之上,誰敢偷稅漏稅?
盡管如此,商人們也舍不得另投它處,實在是義軍風氣太好。
隻各級官員不索賄這一條,就足夠商人們留下了。
其它地方,若不打點好官府,怎能做的生意?隨便一個差役,便能封了一家店鋪。
義軍地盤可沒有這個毛病,執法隊可是虎視眈眈地盯著違法違紀行為呢。
百姓快活,士卒也開心。
年底了,各部輪流放假一天探親,以讓士卒放松。
今天,輪到孫長官所部放假。
一大早,孫長官便領了批條,取了軍餉和部隊發下的年貨,急匆匆地出了營門。
他家在杭州城內,距離城外大營也無多遠,不一刻,他就進了城。
“謔,這不是孫大郎麽,看著可真精神!”
孫長官抬頭一看,卻是老街坊呂大爺。
呂大爺繞著孫長官轉了兩圈,嘖嘖歎道:“這身衣服,可真好看。”
孫長官笑道:“這可是方首領之母帶人親自縫製的軍服,能不好看?”
赤紅軍襖,灰色長褲,高幫黑色布鞋,腰間還有一條牛皮帶。
就這身行頭,沒有四五貫錢拿不下來。
當然,代價是值得的。
換了統一軍裝,士氣和精神立刻又上去了一截。
聊過了兩句,孫長官告辭,繼續往家走去。
路過城隍廟,只見人山人海的,圍成了一團,一副沸反盈天的模樣。
孫長官稍稍觀望一陣,原來裡面在演戲。
正是宣傳隊演的竇娥冤,此時正到了六月飛雪的情節。
真是群情洶湧,若非維持秩序的士兵大力彈壓,台子非得被拆了不可。
饒是如此,不斷有爛泥石塊飛上台,表演縷縷被打斷。
孫長官自嘲一笑,轉身離開。
當初宣傳隊慰問表演的時候,台子可不就被大家拆了,若非張苟坐鎮維持秩序,演員免不了被痛毆一頓。
盡管知道是假的,也看過了兩遍,孫長官心裡還是忍不住罵了聲狗官。
罵的,自然是趙宋了。
低頭看了看軍服,孫長官挺直了胸膛,忍不住想到:“遲早得推翻姓趙的,讓大小百姓都過上快活日子。”
快步疾行中,前面就到了家。
地址沒變,環境卻是變了不少。
原來到處裂縫的牆桓,已經被新鮮黃泥填滿了,屋頂也是新換的茅草,想必是不會再灌風漏雨了。
正打量間,一個十一二歲穿著新衣服的孩子走了出來,叫道:“哥,你怎麽回來了?”
這孩子,正是孫長官的弟弟孫二官。
孫長官問道:“爹娘不在家麽?”
孫二官回道:“爹一大早就去排隊買肉了,娘在軍服廠上班,今日下午方能休假。”
聞言,孫長官倒也理解。
因為軍隊需求,杭州城內肉食緊缺,為了滿足百姓需要,軍隊擠出一些肉食,
讓百姓限量購買。 購買者甚眾,但凡去的遲了,隻得空手而歸。
軍服廠是為了滿足軍隊著裝需要設立的,雇傭了大量的民婦,計件發放工錢。
正是因為有了軍服廠,全軍十余萬人才能趕在年前完成了換裝。
進了屋,孫長官問道:“家裡屋子什麽時候修葺的?”
入伍之前,家裡一貧如洗,屋子想修也沒錢。
“你投軍後,家裡用你的安家費修的。”
回了一句,孫二官擠眉弄眼地說道:“還記得前街的小芳姐麽?她娘可是托人來講媒呢。”
小芳?孫長官一陣悸動,她可是孫長官心中的女神。
摸了摸孫二官的腦袋,孫長官回道:“不急,等我立了功勞,再議不遲。”
說話間,孫父孫母聯袂而歸,自然又是一番親熱。
看到桌子上的包裹,孫父說道:“回來便回來,如何費這些銀錢。”
孫長官笑道:“都是部隊發的年貨,還有我獲得訓練標兵的獎勵。”
孫母打開,只見十斤肉,兩斤糖,一條大魚,並一些果乾,軍餉賞錢也有五貫。
孫母立刻眉開眼笑,道:“你爹恁地無用,肉都買不到,現下卻是正好過年。”
孫父不應,問了些孫長官的表現。
孫二官忍不住饞,指著果乾問是何物。
孫長官給父母弟弟各分了些,道:“這是南洋海外的果子,香蕉乾,芒果片,還有椰子乾,都是甜的。”
各嘗了些,孫母撿了一包,道:“等會你給小芳那丫頭送去,人家可是惦記著你呢。”
孫父哼道:“丫頭倒是不錯,她爹高大壯著實難纏。”
“長官娶的是丫頭,又不是她爹娘,有甚糾纏的,便是與他二十貫聘禮又如何,左右不過辛苦兩個月罷了。”
“是啊,若非義軍入城,我等如何能夠如此快活,莫說二十貫,便是二貫也難,大郎怕是難找媳婦。”
終究是情愫在心,孫長官默默地接過了紙包。
孫母前去做飯,孫家父子三人坐著閑談。
談到軍隊裡也要讀書識字的時候,孫父說道:“二官也是趕上了好時候,義軍設立的學堂,每個人都可以去就學。
你啊,一定要好好乾,若是姓趙的打回來,我們可沒這等好日子了。”
孫長官拍著胸脯保證道:“放心吧,爹,定然不能再回到過去那等苦日子。”
一天忙到晚,還是上頓不接下頓,誰願意?
閑聊中,只聽得屋外有人叫道:“孫長官,出來!”
推門一看,不是高小芳還是有誰。
在爹娘和弟弟的擠眉弄眼中,孫長官走了出去。
只聽高小芳問道:“我娘幾次托媒來問,你家只是推脫,是何緣故?”
原以為義軍已經給了自己勇氣,沒想到看到女神,還是有些慌。
孫長官低頭回道:“軍中管束森嚴,今日才知。”
“那你怎麽說。”高小芳問道。
孫長官訥訥道:“我自是願意的,只是聘禮一時半會湊不齊。”
“蠢的你。”高小芳丟了個白眼,道:“往昔你我家中都是窮困, 我父母又只有我這一女,若不多些聘禮,如何養老。
現今義軍當道,掙錢也容易了許多,我和娘在軍服廠,我爹給軍隊做工,工錢都是不菲,如何還要許多聘禮?
有得三兩貫,不拘什麽買上六樣禮,你快去托媒下聘。”
孫長官鼓起勇氣,道:“怕是不行。”
高小芳冷笑,道:“莫非攀上義軍高枝,便瞧不起我這等粗魯丫頭了麽。”
聞言,孫長官漲紅了臉,叫道:“我是那等人麽?只是明日大軍開撥,著實來不及。”
聽到大軍要開撥,孫母孫父也顧不得聽牆角,連忙出來詢問究竟。
孫長官回道:“上頭命令明日開撥,我也不知道打哪裡。”
孫母跌腳道:“哎,好歹過完年再打啊。”
“婦人見識!”孫父喝道:“大軍開動自有計劃,如何管的過年不過年的。”
高小芳道:“即如此,等你回來再議吧。”
躊躇片刻,孫長官道:“戰火一開,怕是沒有三五年停不下來,若是你等不及,自嫁人便是。”
高小芳冷笑,道:“若你不嫌棄人老珠黃,我便是等你打下汴梁也無妨。”
“嘿嘿。”孫長官諂笑道:“三五年必下汴梁,等不到人老珠黃的,這是軍隊的年貨,海外貨物,你嘗個新鮮。”
高小芳接過,丟了個白眼,轉身走了。
“早點打到東京,莫讓我等太久。”
看著高小芳的背影,孫長官暗自發誓,為了大家的好日子,一定早日打到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