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南北樞紐,大運河上一直船來船往。
哪怕義軍興起,也沒有阻斷河上的喧囂和熱鬧。
無數船隻中,有十艘大船特別引人矚目。
為首的船上,插著一面黃旗,上寫“欽奉聖旨招安東南大使太尉宿元景”。
旗後,站著四個帶刀虞侯,船舷兩側,兩排衙兵都是紫衫銀帶,各自執著旌節、旗幡、儀仗、名牌。
便是熟悉朝廷規製的,也不敢懷疑這欽差座駕有假。
大船緩緩而去,早有兩個親兵沿著陸路前去高郵送信去了。
短途奔馳,還是騎馬的快,只是辛苦。
然而,太尉路過,你不去通傳地方官員迎接,怎麽擺排場呢?
再則,欽差代表的是皇帝的臉面,沿途大小官員,哪個敢不來見?
城外三裡,高郵軍節度使、防禦使、宣撫使、知縣等大小官員翹首向南,等著宿元景出現。
“能夠招安方臘,太尉真是勞苦功高啊。”
“是啊,自從方位佔了揚州,我等可沒睡過一個好覺,生恐一覺醒來,賊軍已經到了城下。”
“嘿嘿,想那方臘此次隨船北上,也不知道有多少孝敬。”
“送走這瘟神便是大喜,還要甚麽孝敬。”
站在陽光下,眾官員不禁議論紛紛。
此刻,他們的心情就像這天氣,晴朗無比,萬裡無雲。
方臘造反如燎原之火,瞬間燒遍了東南半壁,可是嚇尿了不少人。
高郵距離揚州不過一百五十余裡,大軍兩日可至,大小官員都是戰戰兢兢。
有節操的,想著城破便殉國,沒節操的,多派兵丁警戒,隨時準備跑路。
宿元景來招安,可讓他們歡欣鼓舞。
東南不戰而平,即免了他們災禍臨頭,又免了大軍過境滋擾地方的煩惱。
美滋滋啊。
前幾日,宿元景派去東京公乾的虞侯通報,招安事情談妥,可是喝醉了不少人。
冊封天使路過,大家都是殷勤招待。
只因為招安真的是太好了。
接到揚州來人通報,各官員不敢怠慢,紛紛出城來接。
等到送走了宿元景,大家又可以歌舞升平啦。
時近晌午,船隻接近,眾官員紛紛整理好衣冠,準備見禮敘話。
卻不想,船隻根本不停,直直向城內開去。
船頭上,一個虞侯高聲叫道:“太尉水土不服,積勞成疾,速速進城延請郎中來治。”
從驚愕中回過神來,節度使楊樹連忙喝道:“傳令,立刻打開水門迎接太尉入城。”
自有兵丁跳上馬去報信。
船頭兩個虞侯,大家都是見過的,確是太尉心腹無疑。
眾官員也不敢遲疑,騎馬的騎馬,坐轎的坐轎,一溜煙向著城內跑去。
上官生病,可是下屬噓寒問暖,表達孝心的好機會。
再不濟,宿元景病死,也要做好推脫的打算,不能不明不白的背了鍋。
不一刻,船隊穿過水門進了城,依次靠在了河岸上。
楊樹騎馬而來,跑的最快,已經到了碼頭。
下了馬,楊樹高聲喝道:“太尉病情如何?”
只聽得一聲大喝“很好”,咻地一聲,一箭從船艙內飆射而出,正中楊樹咽喉。
楊樹還未倒下,便看到無數兵丁從船艙內衝了出來,直奔城頭而去。
方天定舉著大刀,吼道:“兄弟們,跟我上,控制城牆,
搶佔城門!” “殺啊!”
呐喊中,三千余士卒提刀掣槍,蜂擁向著牆頭衝去。
變故突起,城頭宋軍都驚呆了,待到回過神來,急忙提著兵器去阻攔。
只是遲了。
方天定左砍右劈,當頭剁翻了十多個人,又有方傑、縻貹、袁朗這三個凶人,宋兵如何遮攔的住。
見勢不妙,宋兵都丟了武器,順著城牆跑了。
烏合之眾,不堪一擊。
“方傑、縻貹,沿著那邊殺過去!袁朗隨我來,其余人等守好水門。”
下令完畢,方天定領著一千人,沿著城牆向著南城門殺過去。
水門處廝殺驟起,城內也慌了。
百姓們不知變故,個個躲在家裡閉門不出,隻敢從門縫向外偷看。
那些半道上的官員捶胸頓足一陣,跑的跑溜的溜,居然沒人組織抵抗。
實在是賊軍威懾太大,大小官員都沒有信心能夠抵抗。
而且,城牆丟失,這些人都以為大勢已去,城池必丟。
確實大勢已去。
方天定殺到南門前,只見城頭空蕩蕩的,一個宋兵也沒有。
士卒們也不傻,義軍能征善戰,實難抵擋。
再則,義軍仁義,減稅免賦,百姓負擔非常輕,普通士卒如何不羨慕?
所以,一哄而散。
遠處,已經傳開了轟隆隆的馬蹄聲。
義軍騎兵,到了。
打開城門,三千騎兵順著街道直撲各處,那些敢趁亂打劫的,當場格殺,一個不留。
不一刻,城內安靜下來。
一傳令兵來,道:“報告,北門外大量官員土豪逃跑,高郵城破消息,恐怕不能隱瞞。”
方天定道:“瞞不住便瞞不住吧,傳令後軍加快速度,立刻向楚州進發。”
楚州治所淮安,控制著大運河與淮河交匯口,戰略地位也是及其重要。
原來軌跡中,宋江征討方臘,便是走的淮安。
同時,這裡也是趙宋征討江南的必經之路。
當今時代交通不便,長途運輸糧秣輜重的損耗非常驚人,若是不走水路,虛耗掉的糧食就太多了。
趙宋家大業大,也不能這樣浪費。
所以,必有水路。
再則,守江必守淮。
控制淮河地區,便獲得了足夠的戰略空間,應天府不會直面攻擊。
同時,這裡也可以作為北伐的發起點。
所以,楚州必須拿下。
忙碌間,只見包道乙領著一人走了過來。
方天定問道:“道長不是前去淮安了麽?何故折返?”
鄧元覺和包道乙這一僧一道,已經徹底迷上了潛伏,在方天定出發前,兩人就提前來了高郵。
只是義軍動作太快,兩人沒有發揮,高郵便破了。
所以,兩人決定先去淮安,伺機而動。
包道乙打了個稽首,道:“好教太子知曉,我在高郵遇到大賢,恐怕錯過,特地回來推薦。”
方天定看向那人,問道:“敢問閣下高姓大名?”
“在下秦湛。”許是覺得自己籍籍無名, 秦湛又道:“家父邗溝居士。”
方天定立刻認真起來,道:“久仰大名,失敬失敬。”
秦湛,單說這個名字,方天定真不知道,但是邗溝居士,真的大名鼎鼎。
邗溝居士乃是秦觀別稱,課本上一首《鵲橋仙》,讓方天定記憶深刻。
秦觀被流放後,秦湛一路相陪,父子倆於路失散,秦觀病逝,秦湛便守著秦觀靈樞,直到歸鄉。
才能如何還不知,孝心毋庸置疑。
包道乙道:“我在高郵,便是借住在秦家,甚是投緣,秦湛又有大才,是故特地前來推薦。”
方天定欣然說道:“如此大才,自當重用。”
秦湛拜道:“多謝大王賞識。”
方天定扶起秦湛,親自邀請吃酒,以示親厚。
作為蘇門四學士之一,秦觀在文壇中的人脈毋庸置疑,作為獨子,秦湛自然繼承了這份關系。
收了秦湛,自然可以獲得這些人的親近,說不定還能招攬幾個大名鼎鼎的。
安排好了秦湛,包道乙告辭離開,準備前往淮安縣。
方天定叫住他,道:“包道長,你且往婺州走一趟。”
包道乙不明所以,自然詢問原因。
方天定神秘一笑,道:“有益無害,去了自然知道。”
包道乙推薦秦湛,卻讓方天定想起來了,包道乙的寶貝徒弟,殺了扈三娘和王英的鄭彪,可不就是在婺州當都頭呢麽。
只是不好解釋,索性讓包道乙自去。
至於鄧元覺,讓別人去配合也是一樣。